我读《红楼梦》(二)

                                温书

          贾雨村与刘姥姥(一)

        贾雨村是《红楼梦》里典型的小人，是嗜血有权术的官员。刘姥姥是《红楼梦》里知恩图报的有情有义之人，是社会最下层人物。曹公在这两个人物的描写上，是很有深意的，有很多相通的地方值得我们品味探索。

      我们先来看贾雨村这个人。

    我读《红楼梦》，一直不认为贾雨村是天生的小人，这个人是一步步变坏的。他是怎样一步步变成小人，走向深渊的？

      最初的贾雨村是一个比较纯粹的书生，一身才华，相貌不俗。出身“诗书仕宦之族，父母祖宗根基已尽，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暂寄庙中安身，每日以卖字作文为主，故士隐常与他交接。”

      那娇杏初见他，“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 ”。娇杏乃心下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

      中秋佳节，他口占五言一律：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月，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复高吟一联：

  玉在 匵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与甄士隐对饮时，口占一绝：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士隐听了，大叫：“妙哉！吾每谓兄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

    于是就有了甄士隐接济贾雨村上京赶考的路费银两，才有了贾雨村日后的飞黄腾达。

    可叹，贾雨村走后，甄家连遭不幸，英莲被拐，葫芦庙中的大火又把甄家烧成了一片瓦砾场，甄士隐看破尘世出家。

        雨村做官后，遇见娇杏，娇杏的第一反应，“丫鬟到发了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雨村气质给人的的感觉是“面善的”。见到封肃，了解了英莲被拐，甄士隐出家，书中又写：那太爷倒伤感叹息了一回；又问外孙女儿，我说看灯丢了。太爷说：不妨，我自使番役务必探访回来。这里的太爷即贾雨村。

      这时的贾雨村是很想报恩的。下决心要把英莲找回来，并在封肃面前许下了诺言的。

        后来雨村被革职是因为“才干优长.....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员皆侧目而视。”可见，当时的贾雨村在官场里是敢于说真话的，是不怕得罪人的。也是敢说真话，才得罪了那么多的人，才让“那些官员侧目而视”，所以这时的贾雨村是个热血青年，是官场里的门外汉。

      再后来，贾雨村当了林黛玉的老师，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是当时科举的“探花”，即全国第三名，是书香仕宦之家，他为林黛玉，自己唯一的女儿选老师必定考察其才华，更会考察其品行。如果贾雨村的品行有问题，大家发现了“端倪”，林如海是不会让他来教自己女儿的。这样看来，起码当时，大家对贾雨村的才华、品行是认可的，是优秀青年代表。

        后来，林黛玉抛父进京都，林如海亲自写了一封推荐信给当时的贾政，让他重用贾雨村，再次印证了林如海对贾雨村的认可，也再次印证是看重了其才华能力人品，说明贾雨村当时真真不是个小人丶坏人。

      那么贾雨村是怎么变坏的呢？

      这要从那次“补了应天府的缺职”，还有“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说起。

      贾雨村“补了应天府的缺职”是林如海的推荐，是贾政的任命。当时，贾雨村对贾政的感恩自然不必描述。87版的电视剧《红楼梦》在拍摄这一镜头时，处理的很到位，把对甄士隐的感恩之词用在了这里。“我当结草衔环报再造之恩。”

      《红楼梦》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乱判葫芦案。写到：如今且说雨村，因补授了应天府，一下马就有一件人命官司详至案下......这人命官司就是英莲的案件。从甄士隐的角度，贾雨村应该报恩解救英莲；从贾政这边，应该为他徇情枉法。

      开始，雨村并不知罪犯是贾政的妻外甥，也想秉公执法。所以：雨村大怒道：“岂有这样放屁的事！打死人命就白白的走了，再拿不来的！”因发签差人立刻将凶犯族众人拿来拷问......我们看，贾雨村是想伸张正义的。

      门子在此时是贾雨村的官场老师。门子本是葫芦庙里的小沙弥，进了衙门当差，所以才唤作门子，这个名字在这里多有深意啊，深意之一就是成了贾雨村迈进官场，从门外汉变为门内僧的“门坎”。门子首先阻止了雨村发签，然后说道：“老爷既荣任到这一省，难道就没抄一张本省的‘护官符’来不成？”“这还了得！连这个不知，怎能做得长远！......”于是拿出了“护官符”

      假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这是四大家族的权势，他们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清清楚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已是一个巨大的血肉利益关系网。

      门子了解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知道这个案子的受害者是可怜的英莲。更知道甄士隐是贾雨村的大恩人。这说明门子已经通晓了官场上的秘诀。他只是一个官衙门里的一个看门、传达或站班的差役，他的“官经”念得如此熟稔，无外乎是在这官衙门里看得多了，听的多了，以前的官员都是这么做的，都是这么过来的，熟悉了这里的“业务”罢了。

      现在摆在贾雨村面前的：刚刚升任应天府府尹，是贾政的“功劳”，自己刚刚向自己的主子贾政表了忠心。“结草衔环”要报答贾家。他既想报恩于甄士隐，又想报恩于贾家。报恩于甄士隐是良知、良心；报恩于贾家是利益，是做官，是自己刚当上的官能不能做下去的问题。还有，如果他主持正义，缉拿罪犯，惩办薛蟠，就能救出英莲吗？官做不成了，自然也就失去了解救英莲的能力，他犯了难，他必须舍弃良心而选择徇私枉法，这就是官场啊。

      葫芦僧小沙弥乱判了案，从此贾雨村恩人的女儿甄英莲，羊落虎口，直至死去。断案前的贾雨村心理上肯定有过复杂的斗争的。

    贾关雨村从一个敢于直言的青年转变为小人。完成了他丧失良知的官扬蜕变，也是贾雨村官场经历中最为关键的一步。

        有了这一步的蜕变，再后来，贾赦让贾雨村成了嗜血的权术官宦。贾赦为能得到一把扇子让贾琏去抢，去下狠手，贾琏做不到，于是就挨了打。把任务交给了贾雨村，贾赦如愿得到了扇子，贾雨村使尽手段，把扇子的主人石呆子弄的家破人亡。贾雨村有了这第二步的蜕变就完全变成了嗜血的权宦，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成了他的常态。在贾家落难时，落井下石，置有恩于他的的贾家于死地也就不足为奇，自然而然，理所当然了。这样看来，贾雨村的蜕变隐藏着很多的无奈与必然，是封建官场使然。

      作者把矛头直指封建的官场制度，用贾雨村小人的恶毒揭示官场黑暗至极，丑恶无比，同时也告述人们一个我们不曾想到的结果，对于贾家这样的高官仕宦之家，今天因你而高升的官员，明天也许会成为杀害你的“死结”，你所提拔的官员，不一定会对你忠心，口头上的承诺在官场上一文不值，封建官场是一个让人变坏的地方，今天能为你徇私枉法，明天也能为自己的升迁不择手段，置你于死地。门子告诉你: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