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几根头发被卡进车窗边缘的缝隙里,在我转身避让行人的瞬间狠狠扯了一把。吃痛着慢慢扭过头,心里又一次考虑是不是该剪头发了。

头发长了确实麻烦,到一定长度便开叉不说,穿衣服的时候会塞在领子里,背书包的时候容易被压在背带下面,就连坐在卧铺车厢的小凳子上,都能被车窗缝隙拐带几根调皮的头发丝。弄不明白,它们是怎么卡进去的?就算进去了,也能出来吧?怎么就一次次的纠缠着锁住了?在教室里也总这样,头皮一疼我就知道椅子上的钉子又扣住了我的头发,还经常是怎么“软磨硬泡”都解不开结,最后只好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地,抓住那一小缕,狠狠一拉——

哦,我跑题了。

火车又动了。相比于高铁,这位大叔当真气定神闲。

有小孩在车厢尽头哭泣,穿白底红花的棉毛裤,光脚踩在地板上被批评。

几米外的一对中年夫妻轻声交谈,分享着透明塑料袋里的小西红柿。男人鬓角发白,穿着粉蓝条纹的衬衫。女人土黄色毛衣上缀着一串褶皱,灰色袜子上有白色兔子。

对面椅子上坐了一个刚上车不久的中年男子,他看着窗外,用手把脸颊托出一层层梯田。

我座位对面的铺位上是一个年轻女孩,说小好像也不小了,但因为她的胖,让我对于其年龄的判断似乎有点失常。像是中学生,也可以说是大学生,若说她工作了竟也可信……她刚醒不久,拿出一袋大包乐事,看着窗外,一直不停地吃着。

收回目光,我看看扣在桌上的手机。不知是记忆出了问题,还是乘坐车辆的区别,我总觉得卧铺车厢是有充电插口的……但是这次,我仔细查看并询问过乘务员之后,只好接受无法充电的事实。电已经不多了,明天下车后还要用手机。没有了消遣工具,何以度过这漫漫时光呢?

我从不怀疑,也不曾否认自己患上了手机依赖症。会无意识地点开朋友圈,自动点开微博,几分钟找不到手机就陷入焦虑……好像有点不好哦,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可是现在,要暂时放弃了哦。

我看着手机壳正面,心里默读“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手机壳都快要坏到该换了,上面的《心经》也还没背会呢。

原来高中有段时间是会背的,那时候下了一个好像叫做“心经”的app,里面有个台湾腔的女声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心经》,配图是黑底白字的碑帖。

最喜欢这一句“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忘了在哪里见过一句话,深以为然。大概意思是,世上一切,不是源于爱,就是源于怕。

我们害怕生病,害怕死亡,害怕不快乐,害怕穷苦,害怕流离失所,害怕痛苦灾难……我们恐惧太多,于是束手束脚。我们恐惧太多,于是面目狰狞。我们恐惧太多,当真惹人发笑。

有点不好哦,可是那又怎么办呢?

说到恐惧,想起在m50看的一个展:“三个屋子”。

我在里面看见一个视频:一个男女莫辨的人在跳舞,还讲到医学、病症治疗和各种仪器……我是从半途开始看,起先觉得非常有趣,直到那个男女莫辨的人经历死亡,全身长出黑色斑块。然后,头和内脏漂浮着,和另外几个“她”翩翩起舞……最后,“她”被送进灵车,灵车最前面是一张遗照,同样是“她”的面容。诡异的地方在于,“她”一直不断地咧嘴笑着,嘴张得很开,露出一点牙龈。那是一种不怀好意的表情,等待着什么,又似乎看透了一切。

我被一种莫名的震惊裹挟,跑去看了展品简介。里面这样写道:“艺术家首次以自己为原型创建的一个数字化无性别的人类模拟作品。其中,陆扬使用了自己的身体为创作原型展开实验,原因是作品内容具有强大的世间诅咒力量,为不伤及他人,艺术家只能施咒于自身。”

一种说不出的感慨袭上心头,所谓艺术,有时候真是不可思议又妙趣横生。做不了艺术家,认认真真看展,也很好。

窗外的风景好看而不好看,火车的旅程不咸不淡。

人生也没有大理想,长发的时候少被缝隙拉扯几次,已经很好。

若是实现不了,那就求一个,长发的时候不害怕被缝隙拉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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