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执着的要阿戍带我去寻桃花源。后来才知道,他手中的青虹剑才是真正的桃花源。——莫离
01
苏莫离和秦戍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他喜欢在林中练剑,她便抚琴给他听。苏莫离想,若是能嫁给他,这般过一辈子便是幸福吧。
这样的念想,没有过多久,便梦想成真了。秦戍的祖父安国侯亲自来瑞亲王府替秦戍求亲。
一位是皇家郡主,一位是武侯世家。世人皆叹天赐良缘。瑞亲王高兴的答应了安国侯的求亲。
那时两人还年少,两家只好先为两人定下亲事。
自定亲后,苏莫离渐渐开始讨厌一样东西,秦戍手中的剑,青虹剑。那是秦戍的父亲战死沙场时,用的剑。苏莫离在他们定亲后,才开始见他使用这把剑。
原来的秦戍会陪她放风筝,陪她逛庙会,陪她做无聊的躲猫猫游戏。直到苏莫离累了,她便抚琴给他听,他便开始练剑。
可如今,秦戍好像只会练剑了,从五更鸡鸣到落日黄昏,他总是在不停的练剑。苏莫离几次生气的将琴推到一侧,他竟也不曾发觉,还是在练剑。
直到苏莫离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秦戍才察觉到苏莫离的异常,哄她道:“我只是更喜欢你了。”
他犹记得自己向祖父提出要娶苏莫离为妻时,祖父郑重的将父亲的青虹剑交给自己,语重心长道:“戍儿,只有守得住手中的剑,才能护得了自己所爱之人。”
那时秦戍并不知道祖父说这话的意思,只是祖父那坚毅的目光,让他如中了蛊惑般重重点头。
那时,秦戍十七岁,苏莫离十三岁。她根本听不明白他的意思,气恼的跑开了。
从那以后,秦戍又开始如往常一般陪她玩耍。可苏莫离并没有高兴起来,因为她发现,他的黑眼圈越来越严重。他只是把练剑的时间,从日光下移到了月光下,并不曾舍弃练剑的时间陪她。苏莫离开始心疼他,渐渐减少与他玩闹的时间,可是心中,却恨上了那把青虹剑。
02
苏莫离十六岁那年,秦戍二十岁,两家欢欢喜喜的为两人举办了一场低调而奢华的婚礼。
苏莫离欢喜的穿上自己绣了三年的嫁衣。能嫁给他,这一生再无所求。洞房内,害羞的新娘子,隐在红盖头下,听着脚步声,看他的脚尖渐渐走来,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
那人却突然转了弯。莫离以为他要去拿挑盖头的玉如意,没想到竟然听见了利剑出鞘的声音。
许久许久,莫离再感受不到一丝声音。她微微掀开盖头一角,瞧见秦戍竟然端坐在椅子上,一手持剑,一手持布绢,轻轻的擦拭青虹剑。
莫离气的跑过去,伸手抢他手中利剑。突如其来的意外,让秦戍下意识的握紧剑柄。莫离不小心被划伤了。
“阿离”秦戍惊呼一声,放下剑,去看她受伤的手指。莫离只划伤了一个小口,并不严重,可她却哇哇大哭起来。秦戍扶她坐下,边哄边为她包扎。可莫离却哭的越来越凶了,“秦戍,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这是莫离第一次完整的叫他的名字。
秦戍的眼睛倏尔红了起来,他蹲下身子,与她对视:“阿离,祖父要上战场了。”
朝中明文规定,男子二十三岁以上,五十三岁以下才能上战场。
莫离茫然,“爷爷今年都六十二岁了?”
“朝中缺少主将,陛下亲自任命的祖父。”秦戍解释。
莫离好像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擦拭青虹剑,慌乱的抓住他的手,“你要干什么?”
其实无需问,他的眼神已经给了她答案。莫离虽然任性,但并非是不通情理之人。她没有劝他留下了,虽然他的年龄还不足以上战场。
“什么时候动身?”她问。
他没有回答,自顾自道:“阿离,如若我回不来…”
“不会的。”莫离打断了他的话,凑上前去,亲吻他胡乱言语的嘴唇。
佳人在侧,洞房花烛,本就是最蛊惑人心的时候,秦戍一手抱住莫离,一手支撑在墙壁上,将她抵在座椅之上,深情的回吻。
“咣当一声,”两人忘我的动作碰掉了桌子上的青虹剑,惊醒了深情拥吻的两人。
莫离推开他,慌忙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鬓角,心中忐忑,他会不会笑话自己刚刚的举动?
秦戍赤红着眼,喉结一下一下有规律的蠕动着,浑身燥热难耐。
“你早些歇息。”秦戍捡起青虹剑,逃出房间。久久不归。
新娘偷偷走出新房,找寻走掉的新婚夫君。她透过微弱的烛光,发现他的夫君坐在书房内,一遍一遍的擦拭青虹剑。莫离含泪跑走了,他竟然愿意一整夜陪着一把冷冰冰的兵器,也不对她行使一个新郎应有的权利。
那一把青虹剑成了莫离心中的刺。她想,若没有这把青虹剑,他不会日日练剑,不会上战场,不会在新婚夜丢下自己独坐一夜。
03
第二日,秦戍上了战场。三日后,莫离独自回门,发现了他留给父王的和离书,哭着欲要撕掉,父王抢了过去,说那是秦戍对她的爱。
秦戍的祖父要上战场,于是瑞亲王答应秦戍的祖父在他出征前,为两人办婚礼。没想到成婚当晚,秦戍听到了,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写下了和离书。
莫离拿着那封和离书,回了秦府,日日等待良人归来。在等待中,她开始学着他的样子练剑,渐渐地她开始怀念那把青虹剑,祈求那把青虹剑能带他安然归来。
莫离的愿望落空了。
一年后,重伤昏迷不醒的秦戍被抬回了秦府,莫离扑进他的怀中,他没有丝毫反应,手中依然紧紧的握着那把青虹剑。莫离气愤的掰开他的手,丢掉他所珍爱的青虹剑。
被瑞亲王娇宠了十七年的莫离,衣不解带的照顾了秦戍一个月,终于唤回了他模模糊糊的一句话:“我的剑。”
她又高兴又气愤,亲自捡回青虹剑,放回他的手中。
三日后,秦戍睁开了眼睛,轻轻换了一句“阿离”。趴在床边浅睡的莫离惊喜的抬起双眼,从怀中掏出他写的和离书,撕的粉碎,趴在他的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
秦戍笑了,抬手抱住朝思暮想的女子,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阿离,我回来了。”
这是他与五十名将士,拼得性命,换回的大军胜利归来。
与匈奴断断续续的打了一年有余,各有胜负,可是军中粮草不济。他便亲自带领五十人,深入敌后,烧毁了匈奴粮草。火光一起,敌军立时发现。同去的五十人,只剩他一人活着回来。
“还要我吗?”莫离冷眼质问他。
“你都把和离书撕了,我能不要吗?”秦戍看着心爱的妻子,不由的逗弄她。
莫离气恼的推他,他反而抱的更紧了,凑近她的耳边,呢喃道:“我要你,生生世世。”
莫离笑了,她以为她能和他一直这般幸福下去。
两年后,祖父安然离世,秦戍继承了祖父的侯爵。匈奴再犯,莫离以为皇上不会任命自己年轻的夫君上战场。
没想到,皇帝竟然亲自任命秦戍为将,从东路出征,配合主帅,击退敌军。
褪去了少年时的稚嫩,褪去了少女时的羞涩,两人没有过多言语,莫离安静的为他整理着行装。
秦戍从背后抱住了莫离,歉疚道:“阿离,对不起。”
当初,他以为得胜回来后,他就能和阿离相守一生。可当他继承祖父的爵位后,他才发现,那一顶爵位,暗示着他要与妻子经历无数次的生离死别。
莫离紧握住夫君的手,悠悠道:“阿戍,你知道桃花源吗?等你回来,你弃了爵位,我弃了这皇家郡主的身份,我们寻一处桃花源,男耕女织,快活过一生,好不好?”
“好。”秦戍应下。
莫离开心的笑了起来,窝在秦戍的怀中,彻夜讲述着向往中,桃花源的美景。
04
五个月后,秦戍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只是眼中多了一丝莫离看不懂的忧愁。“阿戍,我们再也不分开了。”莫离激动的拥他入怀,要他履行他应允下的那个桃花源的生活。
“阿离,现在还不是时候。”秦戍失言了。
得胜归来,朝中的封赏陆陆续续的送进秦府,莫离气得全部扫落在地,“就为这些东西,你不愿跟我离开?”
秦戍似有什么卡在喉咙中间,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犹记得自己带兵赶到敌军袭击的边城时,满城弥漫着凄厉的呼喊声。一个个手无寸铁的百姓,丧生在匈奴铁骑之下。
也是在那时,他第一次明白了祖父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只有守得住手中的剑,才能护得了自己所爱之人。”
他终是未再言语一句,拿起青虹剑,转身离开。
又是青虹剑,莫离恨透了这把剑,趁他睡着,偷偷取了青虹剑,将它投入火中。
“阿离,你干什么?”秦戍从火中抢回青虹剑,第一次吼了莫离。
两人沉默了半月,终于,还是阿离妥协了。那个桃花源似的生活,一步步远离莫离,终于只剩在梦中出现。
杀伐征战,秦戍战功赫赫,一步步官至大司马。
三年后,阿离含泪再一次为他收拾行装。
“阿离,此战过后,我便带你离开,去寻我们的桃花源。”秦戍眼中泛起希望的光芒,若无意外,这是与匈奴的最后一战。
那个久违的梦,终于又在莫离心中唤醒。莫离哭了,原来他的阿戍,从不曾忘记他们的梦。这一次,她亲自为他擦拭青虹剑,期盼青虹剑可以带他平安归来。
每一次捷报,阿离都在院中,栽种一棵桃花树。一连三个月,皆是捷报,院中栽种了九棵。阿离想,等桃花盛开的时候,他便会回来。
一夜,太子妃偷偷来找莫离。
“表姐,你怎么来了?”阿离看着太子妃一身宫女的打扮,很是奇怪。
“阿离,秦戍有危险。匈奴祸患将除,陛下担心秦戍功高震主,已下密旨,截杀秦戍在玉门关外。”太子妃道。
“狡兔死走狗烹”,莫离本以为,那只是史书上的故事,遥不可及。没想竟要发生在自己夫君的身上。
自己的伯父要杀死自己的夫君。
太子妃走后,莫离连夜收拾行装,她要赶在陛下的人到达前,救下自己的夫君。西行的路上,尽是黄沙弥漫。莫离凭借太子妃给的地图顺利的找到了玉门关。
彼时,玉门关外,守将正在为凯旋而回的秦戍大军庆贺。莫离高兴的扬起的嘴角,却在看到城墙上的身影时,默然僵住了。那人一身藏蓝服饰,手持拂尘,分明是宫中宦官的打扮。
“阿戍,别喝。”莫离大叫。
秦戍惊疑的望向声音的来处。
玉门关骤然关闭,城墙上尖利的嗓音响起,“皇上密旨,秦戍通敌,即刻击杀。”
莫离疯狂的跑过去,却终是被阻隔在玉门关内,无力的看着那连接内外的缝隙越来越小,直至朝思暮想的人消失在视线中。
她疯了一般的敲打着城门,声嘶力竭的怒吼着。可她的力量太过渺小,那无助的声音终是淹没在刀剑相击的铮铮声中。城墙上,一轮轮弓箭乱飞,城墙外,凄惨声不绝于耳。
莫离转身,飞奔向城墙之上。奔跑中,天地渐渐寂静下来。
“通敌之事,全是秦戍一人所为。望陛下善待众将士。”秦戍反转青虹剑的剑锋,猛然刺入自己心口。
最后一眼,望向城墙之上,渐渐露出面容的妻子,秦戍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莫离血气上涌,昏倒在冰冷的城墙上。
秦戍副将葛洪大喝一声“撤退”,抬起秦戍向沙漠深处退去。城墙之上,百名弓箭手,无一人再放一箭。
05
莫离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夕阳余晖。
“郡主怎么跑来了,瑞亲王知道,该有多担心。”说话之人,正是将秦戍推入万丈深渊的太监齐宥,皇帝的贴身太监。此时,他正端着药碗,一脸关爱的看向卧榻上的莫离。
莫离打翻药碗,艰涩道:“阿戍呢?”
“叛军已前来归降,玉门关无恙。”齐宥有心避开某个名字。
“叛军?他们是叛军,你们是什么?恶魔。”莫离机械的捶打着他,“我的阿戍呢?”
齐宥禁锢住莫离,将青虹剑呈给她,字字剜心,“叛军主帅已死,停尸紫云寺。”
莫离笑了,笑的那样凄凉,如大漠孤烟,似江上孤舟。她赤着脚,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往紫云寺奔去。
寺中空荡荡的,没有诵经扰人的和尚,只要一口没有温度的棺木。棺木中躺着她最爱的男子,除了没有温度,与他要寻的男子一模一样。
莫离将他的手握在手心,一遍遍的摩擦,一遍遍的哈气,妄图传递给他一丝丝的温度。
“走水了。”寺外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铜盆木桶错杂相撞,伴着流水的声音,传出嘈杂的声响。
着火了吗?真好。莫离躺进棺木,抱着心爱的男子,安然入睡。
“阿离,阿离”是谁在叫我,这声音好生熟悉。
莫离轻轻掀开眼帘,一张俊颜在自己眼前放大,温柔的俯看着自己。莫离不可置信的抚摸上去。
咦,不仅暖暖的,还会对自己笑。
“阿戍,是你吗?”莫离紧紧的抱住眼前的男子。
“阿离,我回来了。我要带你去寻桃花源。”
匈奴再无反击之力,他终于带着战士们平安归来,朝堂之上再无所恋。他终能放下手中的剑,相伴妻子一生。他暗暗失笑,陛下何必多此一举,担暴虐之名。
“将军,你带上这些银两,快带夫人离开。”葛洪的声音响起。莫离才发现自己和秦戍在一所破庙里,四周围着密密麻麻的兵士。
原来,秦戍的心脏长在右侧,那一剑并不致命。葛洪与秦戍商议,做了一个假死的局,借紫云寺失火,偷天换日。
“多谢各位将士。”莫离诚心拜谢。
“夫人言重,若非将军,我们怎能活着回来,得见妻儿。”众人回礼。
一个粗犷的汉子嘿嘿一笑,“幸亏夫人来了,不然要偷夫人出来,少不得费一番功夫。”
秦戍与生死与共的兄弟一一道别,带着莫离来到边境的一个小山村,定居下来。男耕女织,阡陌晨昏。虽然辛苦,可莫离喜欢。她想,真正的世外桃花,便是如此吧。
“阿戍,我们在院中种满桃花吧。”莫离欢快的在院中飞舞。
“好。等到来年三月,桃花纷飞,我的阿离便是最美的桃花仙子。”
莫离陶醉在秦戍怀中,娇羞的嗔怪他:“现在不是吗?”
秦戍搂紧莫离,奸猾的笑了,“现在只阿离一个仙子,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最美的。不如我们努努力,生一个小仙女,与阿离比一比?”
莫离羞的去锤他,反被秦戍打横抱起。
“阿戍别,现在还是白日里。”
门板砰的一声合上了,女子推脱的话只剩下醉人心脾的唔唔声。
06
幸福的生活总是那样短暂,还未等到三月桃花纷飞,莫离的梦便碎了。羌人来犯,仅仅一个时辰便摧毁了莫离满院的桃花树。
羌人锋利的弯刀,矫健的铁蹄,肆无忌惮的摧毁着美丽宁静的小山村。
一个个手无寸铁的山民,纷纷拿起砍刀、锄头抵抗羌人的弯刀、铁蹄。
秦戍护着莫离,指挥着村民门往山上退去。
“阿离,你怎么了?”秦戍焦急的喊着渐渐陷入昏厥的莫离。
“不好了,离妹妹流血了,怕是要生。”方家嫂嫂惊喊了一句。
秦戍打横抱起阿离,急往山顶而去。众人也连忙跟上。
模糊中,莫离迷离的睁开双眼,山下的惨状一幕幕显现在眼前。
村头的李奶奶,早上才送给自己两个热腾腾的鸡蛋,细细叮嘱,“怀孕了,得多吃些鸡蛋补补。”
隔壁的桂香姐,一直耐心的教自己做小孩子的衣裳。
还有常常跟秦戍一起捕鱼的王大哥,总是将捕来的大鱼留给秦戍,而后笑着调侃他,“那么漂亮的媳妇可不能亏待了。”
……
如今他们都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阿戍,你救救他们?”莫离骤然抓紧了秦戍坚实的臂膀。
“可你…”她的身下还在留着血,他怎忍离她而去。
“我没事。阿戍,我知道,你有办法救他们的。”这是莫离第一次催促她的阿戍离开自己。
方家嫂嫂听见阿离说秦戍能救众人,急忙道:“阿戍,你放心,我会接生。定让离妹妹母子平安。”
秦戍将阿离交给方家嫂嫂,蹲下身,将手重重的搭在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肩膀上,郑重道:“小虎,带着大家往平时我教你练剑的地方去,知道吗?”
那是山顶左侧的一个山洞,十分隐蔽。
小虎将手中的木剑挥舞的高高的,一脸的骄傲道:“阿戍哥哥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大家的。”
小虎挥着剑在前面带路,方家嫂嫂力气大的竟然能抱起阿离与其他女子们纷纷跟上去。
秦戍看着远去的人影,吩咐留下的男子们:“大家把上山的路掩住,跟我走。”
虽然仅仅有几十名没有受过训练的男子,但对于曾经的战神秦戍来说,对付山下区区二百骑骑兵足矣。
傍晚时分,新生婴儿响亮的的哭声划破天际。莫离渐渐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晕晕乎乎中,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自己。
“阿离,我回来了。”
多么熟悉温暖的声音,仿若每一次出征归来的样子。阿离展开笑颜,安心的睡去了。
秦戍笨拙的抱着孩子,坐在草堆上,等待阿离醒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今日突然而至的灾难。
“秦大哥,我们明天能回家吗?”众人将希望的目光投向秦戍。
“玉门关失守了。”
这是秦戍从被俘的羌人口中得知的。众人茫然,不知秦戍这句话的意思。但秦戍知道,玉门关一失,黄河以北再无天险。这意味着,不止缩在这山洞的几百人,包括外面千千万万的人,都将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明天大家一路往南走,越快越好。”秦戍道。
“我们不是把敌人赶跑了吗,为什么要走。”锄头上还留有血迹的男子气愤道。
众人跟着附和。谁都不愿离开世世生长的家园。
“就在不远的五十里外,还有羌人的三十万大军,你们打得过吗?”秦戍反问。
众人沉默了。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是那名男子,愤怒的将锄头扔到地上,唾骂道:“朝廷是干什么吃的!”
男子的唾骂声,女子的哭泣声,响亮在整个山洞,连秦戍睡着的儿子,都受到感染,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所有人都清楚,颠沛流离的远行之路已必不可免。
07
太阳渐渐露出微弱的光芒,众人收拾好行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南行而去。
莫离抱着孩子,渐渐将自己的目光从众人离去的背影上,转移到身边的男子,“阿戍,我们不走吗?”
“阿离,我在等一个人。”
“秦兄可是在等孤?”
一名男子威武雄浑的声音传出。两人齐齐转身,看向来人。
十二名铁骑一字排开,为首一人一身明黄,行在最中央。
“太子殿下来的好早。”秦戍站在山丘上,朗声回应汗血宝马上的男子。
太子下马,向两人走来。
莫离紧张的将秦戍挡在身后,她并没有忘记皇帝给自己的夫君按的罪名:通敌卖国。
“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秦戍错开莫离拱手向太子道谢。
莫离疑惑的看向秦戍。
秦戍解释道:“若非太子殿下,陛下要诛杀我一事,太子妃如何能知晓。”
“孤也是一时口误。”太子淡淡的解释,显然不想他为此感谢自己。
“这是孤的小侄子?”
莫离对太子殿下放下了戒备,笑着对太子道:“昨日才出生的。”
太子解下腰间的龙纹玉佩,放到孩子襁褓中,“这是孤给自己小侄儿的见面礼。”
“这如何使得。”莫离为难,那是太子生母留给他的玉佩,太过贵重。
“孤的侄儿如何给不得。”太子佯装发怒:“两年不见,离妹可是跟哥哥生疏了。”
“那我便代孩子谢谢太子哥哥。”莫离知道太子是专程来找阿戍的,淡淡道:“你们聊。”自己抱着孩子走到一旁。
“如今羌人进犯,秦兄可还愿上阵杀敌,守土安民?”太子殿下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并消除了秦戍的顾虑:“父皇半月前已驾崩,只是为防动乱,孤才秘不发丧。”
秦戍笑言:“太子殿下不怕我功高震主。”
太子负手而立,望向苍茫大地,朗声道:“秦兄的职责只为守土安民,可孤肩上的职责远不止这些,敢问秦兄如何功高震孤?”
两名男子昂扬的笑声在这广袤天地间响起,久久不息。
“拿来。”太子吩咐随行的将士。
纵然是隔着长长的金玉盒子,秦戍已然猜到那是何物,不由的看向一旁的妻子。
每次出征,他都是以这种眼神望向自己,似愧疚又饱含深情。莫离已全然明白了。
她慢慢走向秦戍,郑重问他:“阿戍,你第一次任主帅出征前,曾应允带我离开,后来为何失言?”
“阿离…”
莫离捂住他将要吐出的话,替他说道:“原来我不懂,可是昨日我全都懂了。若是天下海晏河清,何处具是桃花源;若非天下海晏河清,何处能是桃花源?”
“我只是更喜欢你了。”少年时秦戍说过话,如今已为人母的阿离终于懂得。他要许给自己的从来不是一室一院的桃花美景,而是无边无际的桃花林海。
莫离将孩子交给一旁的将士,亲手开启金玉长盒。青虹剑静静的躺在里面。她轻轻的拿出来,稳稳的交到心爱的男子手中。如今,她终于懂得,为何他如此钟爱这把青虹剑。因为,这把青虹剑是护卫桃花林的源头。
长剑出鞘,在阳光下,映射出锐不可挡的光芒。莫离笑了,她相信这把青虹剑定能带他安然归来。
秦戍看着熟悉的青虹剑,眼眶盈满了泪水,那时祖父说,“只有守得住手中的剑,才能护得了自己所爱之人。”
可那时,他并不知道,原来这剑一旦握上,便是一生。
“秦兄放心,太子妃会好好照顾阿离母子的。”太子道。
秦戍以君臣之礼郑重的向太子跪拜,而后,骑上太子的汗血宝马绝尘而去。
那匹马背上的包裹里,装着虎符,还有任命秦戍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诏书。太子淡淡一笑,“这小子,还真不客气。你怎么知道那匹马是孤给你准备的。”
莫离跑上山丘,追寻渐渐淡去的身影:“阿戍,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