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漫长

似乎是眨眼之间就到了立夏。阳光炙热夺目，几朵白云悠悠然在天空飘摇，有斑驳树影洒落在身上，风一过，树叶哗哗作响。耳边夏蝉叫得肆无忌惮，楼下的虎斑猫懒洋洋地趴在路边，幽绿色的双眸凝望天空，不知道它们能够看到多少重、多少重的岁月呢？

在这样的夏日，闭上眼睛，仿佛就能够回到小时候。

夏天于我总有一种盲目而磅礴的绚丽感，世界在这个时候会肆无忌惮地展露出它野性而张狂的生命力。拧开汽水瓶那轰然冒起又倏忽幻灭的白色泡沫，从翠绿嫩芽生为墨绿的大树，色彩斑斓无处不在的小飞虫，被夜风轻轻扬起的绣花裙摆，游乐园里飞起到很远的欢笑与尖叫，亮起又黯淡的白昼与黑夜。这个季节，夏日狂欢无终无止。

不过，夏也不总是这样闹腾，至少我不是。

小时候，我的夏日安静而漫长，感觉有永远都花费不完的白天黑夜。随随便便的一个晴日，空气闷热缓慢流动。窗外的热烈阳光之下，粉嫩花朵颓颓然低垂了头，而那些浓绿野草却在不管不顾地野蛮生长。我待在屋子里，头顶的风扇吱呀转动。洁白的搪瓷盘子里，冰镇西瓜汁水丰沛而甜蜜。厨房的大锅里熬煮着暗红色的绿豆汤，丢几块冰糖进去，清甜沁人心脾。电视机嘈嘈杂杂，也不知CCTV8将«情深深雨蒙蒙»循环播放了多少回，只记得何书桓那样认真地一遍遍重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在这样的夏日，喜欢随手拿起一本散文去读，或许是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或许是梭罗的«瓦尔登湖»。文字在眼前轻盈跃动。趴在凉席上，一看就是一下午。那时的日子不能说多么富有意义，但是，我们对待时间的态度远比现在要珍重。

在我还相信魔法的年纪里，不知有多少个夏夜，我在院子里抬头看星星，没有灯也不觉得漆黑恐惧。那时候老人们不会在嘈杂的音乐中跳广场舞，配着一杯茶水一把蒲扇，就能把天聊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飞溅。也只有在这样的夜晚，能够偷偷去要来五毛钱买个小布丁，然后坐在高高的台阶上，学着大人的样子和朋友高谈阔论自己的理想。

在那个年岁，我们曾用尽全部的心力去欣赏这个世界。看一朵花的盛开与凋零，然后细心地将花瓣夹在书本里，将这一刻的美丽恒久固定。在淋漓大雨中奔跑，感受硕大雨滴将热气砸碎，感受在雨帘中模糊得近似梦幻的世界。看一场落日，直到最后一丝绝美霞光被黑暗吞噬才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窗子。

恍然间，那些属于夏日的梦渐行渐远。

但我未曾忘记，白日渐长的日子里，我也曾放声歌唱。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我看着逐渐黯淡的天光，对孟浩然在诗中的这种情感似乎生发出来一种感同身受。

不过，也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

黑夜过去又是白天。夏日这样漫长，别着急，我们还可以再做一场梦。

（辛夷原创）

夏日夜晚。蓝紫天空。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