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屎

这事儿太奇怪了，花园里的大石头上居然有一坨屎。

石头到膝盖那么高吧，表面凹凸不平，说不清是天然的还是人造的。在有屎以前，它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晨跑的人，在太阳刚刚探头的时候，就跑出家门，他们围着花园跑着相同的路，每每跑到这里，就被一阵臭气吸引了目光，他们看到草丛里有一块大石头，表面凹凸不平，上面挂着一坨屎，正在汩汩冒着臭气。跑步的路线是固定的，花园也没有多大的地方，跑步的人每次跑到这里都有意让眼睛望向相反的方向，因为屎的样子比臭气更让人难以忍受。总算跑完了，晨跑的人悻悻地回家，总觉得今天早上跑得不那么爽，好像鼻子里总留着点臭气。

遛狗的出来了，狗鼻子很快带着主人找到了石头上的屎。狗主人厌恶地看着挂在石头上面黄褐色的东西，心里骂着，“哪个主人这么给养狗的人丢脸，自己的狗把屎拉得这么明目张胆还不清理”。好像这坨屎属于天下所有的狗。他用力把狗从那块石头边拉走，嘴里呵斥着它，带它走了另一条路。

太阳慢慢出来了，屎渐渐地干了，颜色变得越来越深。但是形态并不影响作为屎的特质，依然臭。招来了许多苍蝇，嗡嗡地围着石头飞。

石头对于这种热闹不太习惯，对于头上有屎它倒没觉得有什么。

天还没亮的时候，有只个子很大的狗，摆了个很奇怪的姿势，对着石头翘起了一条腿。本来石头以为又要被热乎乎的液体冲一下脸，没想到是一些别的东西糊了上来，仅此而已。

对石头来说不影响什么。不过今天过来的狗特别多，现在脑袋周围还有好多飞来飞去絮絮叨叨的苍蝇，它倒成了中心。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它一直安静地蹲在路边，看着天边云卷云舒，身边花谢花开。它觉得它根本不存在，不仅对别人是这样，对它自己也是。

今天的感觉好奇怪，石头感觉到了自己。它感觉到狗鼻子对着自己呼呼地喷着热气，也感觉到苍蝇嗡嗡地盘旋，它甚至感觉到路人厌恶的目光。“我臭，故我在。”石头很开心。

夏天的太阳像铺天盖地的浴霸，要把所有的水分晒干、晒出油、晒到化。身边的花草都被晒得蔫头耷脑，石头也觉得自己的脸特别烫，那可爱的屎越来越干，扒着石头的脸往一起皱。石头不动声色地等着，屎自己渐渐干瘪、龟裂，紧紧的附在石头的脸上。石头心里偷笑：“现在我们好像成一体了。”

苍蝇渐渐少了，不过还是会断断续续地拜访。石头脸上带着干裂的黄褐色，它有点习惯那里紧绷的感觉了。

下雨了，雨很大，磅礴大雨的那种。雨刷器发了疯也扫不出一片清晰的玻璃，汽车打着双闪慢慢地爬行。花园里没有人，地上的水积起老高，形成持续的小河哗哗地往路边的铁篦子流。石头感受着好久没有的清凉，任大雨冲刷它的脸。忽然它意识到，可爱的屎好像在一点点的剥落，它有点惊慌地发现紧绷的感觉渐渐淡了，它努力让脸更皱一点，希望能留住它。

雨停了，石头捕捉着脸上的感觉，可爱的屎没有都被冲掉，它松了一口气。

晨跑的又来了，他看了一眼大石头，屎还挂在上面。“这么大的雨，还没有冲干净。”他心里说。每天早上看看石头上的屎，然后再埋怨一句，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石头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心里很得意。

遛狗的又来了，狗拉着他过来的，他看了一眼石头，拉着狗走开了。但是石头已经感觉到了狗鼻子的热气。

苍蝇又来了，雨水让干涸的屎焕发了新的光彩，迷人的味道让苍蝇又在石头上面盘旋。

石头又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跟大家发现它的存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