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之旅

人到中年，身体慢慢显出它的脆弱，多年沉淀、堆积的问题终于到了不得不要清理的地步。2017年底，我下决心要做一个妇科手术，于是有了这次特殊的旅行。第一次体会到住在大城市的好处，在家门口就能到号称华南地区妇科排名第一的某医院就医，还通过熟人请到最厉害的医生主刀，可谓“得道多助”啊，呵呵。

但是床位还是要等，好不容易接到医院电话说排到床位了，急忙向领导告假，安排好工作和家里，就放下一切烦扰安心入院了。大医院“一床难求”，的确，不去医院你都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病人。我这病还好，平时像没事人一样，没有症状，当我独自一人，拎着包，步履轻松地办理入院手续、回答医生问诊的时候，心里还怀着健康人一般的优越感，施施然像来体验生活似的，真是矫情得可以。

细细打量，这层住院楼有宽敞的大堂和走廊，设备挺新，干净整洁，秩序井然，说话声音稍大就会被警告。大堂悬挂了一个大屏幕很是引人注目，上面是所有入住病人的信息，名字被隐去了，只显示了姓。我看见自己的信息已经赫然在上面了：“16床，肖**，女，39岁。”心头涌起一种异样的滋味。大部分病人年龄都在40至50岁之间，也有一个16岁的小姑娘，还在大堂碰见了，异常瘦小，看上去比我7岁的女儿大没多少，抽了几管血，就因低血糖晕在她奶奶怀里，只有奶奶和爸爸陪着，奶奶一脸皱褶，爸爸也很沧桑，妈妈竟然没有来，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一开始我需要吃流食，清肠胃，3天后才能做手术。进到病房，里面住3个人，那2个病友都已经做完了手术，由于同病相怜，大家聊天格外敞开心扉。病友A，37岁，患子宫肌瘤，一年多的病史，做了开腹手术，取出了半斤大的肌瘤；病友B，41岁，和我一样患一侧巧克力囊肿，一年多就长到5厘米大，还伴腹痛，这次做腹腔镜手术剥除囊肿的同时还切除了一侧卵巢。两人的手术很顺利，1天后就可以下地散步，活动自如，3天后就出院了。A出院时把用过的桶、脸盆、衣架、洗发水等通通留下来，给需要的人；B出院时则把用过的饭盒、拖鞋、杯子等全部扔到垃圾桶，说不要把晦气带回家。

随后又住进2个病人，病友C，50岁左右，是从邻近的江西省来的，患了宫颈癌早期，已经做了手术和7、8次化疗了，很干瘦，脾气很温和，由于多次在这里化疗，结识了一帮病友，这次有一个活泼的病友正好也来化疗，两人相见格外亲切，唧唧喳喳的，白天晚上聊个没完。我很想劝她们一句：姐姐，说话其实很伤气的，不利于康复。但可能有人倾听和倾述也是一剂良方吧。听见C说：我的一个朋友的朋友，得了癌症，放弃了治疗，听人家说放生和念经很管用，于是她定期去放生，放的鱼呀、乌龟呀，是一定要在菜市场买的，每天还念108遍《大悲咒》和《心经》；你知道后来怎样吗？很神奇！一年后去检查，病居然就好了，这是真真切切的事！大家听了都是将信将疑。我看到C倒确实每天都在虔诚的念经，还有一个计数器，念一遍就计一次，每天要念108次，这应该是很好的安慰药吧！

病友D，33岁，病是最重的，卵巢癌中期，已经做了手术把子宫和卵巢都切掉了，术后要进行十多次化疗。现在疗程已过半，看她状态还可以，除了头发没了，气色、精神、身材与正常人无异。问怎么得的这个病，她说也不清楚，之前身体也没有特别的症状，只是有一次公司体检，发现卵巢有包块，进一步检查确诊是恶性肿瘤。世界上最可怕的病，可能就是没有症状，但一发现就已是重症吧。刚得病时觉得天都快塌下了，她虽然结了婚，但还没生小孩呢，这场病不仅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机会，还对年轻的生命带来严峻的威胁，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就渐渐接受了现实，因为人活着总要向前看。好在治疗效果不错，因此心情就越来越好，病也好的越来越快。后来有一次免费的机会作了基因检测，发现是基因突变引起的，她外婆好像就是这类病去世的，这确实也无法预防，天意如此，只能释然。她说话很平静，透露着一种坦然和淡定，我相信，现在医学越来越发达，她的病肯定可以治愈。

住院的病人一般都是丈夫在旁陪伴，我很欣喜的发现，几乎每一个丈夫都放下了平时大男子主义的身段，轻声细语，温柔体贴，端茶倒水，搀扶看护，都做得挺好，这对于病人来说无异于一剂良方。人一辈子住院也没几回，夫妻之间相互扶持陪伴是责任所在，也是应有之义吧。

医生都很忙碌的样子，关键是资源不够用，一个管床医生要负责十几个病人，每天查房、问询、检查、换药、上手术、跟进手术签名等，忙个不停，这是看得到的，还有很多看不到的工作呢，所以平摊给每个病人的时间真的很少。主刀医生我是一次都没见着，他们应该都全凭检查结果来做手术方案吧，这正常吗？我觉得不太正常，不太合理，因为医生缺乏与病人的接触，可能会漏掉一些有用的信息，也少了一些人性的尊重和温暖；但或许，在医生眼里，在手术面前，客观、冷静、理智是他们要保持的首要态度吧。

其实病人是非常需要医护人员的鼓励和安慰的，这里的护工都深谙此道，时不时的赞你一句：“恢复得很好哦，很少见这么快就可以下地的。”让你觉得她们即使没干什么付钱也值。这里的护士姐姐态度都很亲切可人，打针、抽血有一点点痛会提前告之，让你做好充分准备后才发现原来这点痛根本就可以忽略。一群查房的医生每天带着笑脸进来，与病人嘘寒问暖，充分体现医生的一个重要职责是心理安慰。主任医生对病人C说：你这是最后一次化疗了，恭喜你快毕业了！病人听了自然心情豁然开朗。有个医生问我手术后有没有发烧，我说没有，他对其他医生说，这就是“有一颗冰冷的心啊”，医生们都笑了。我一时没听懂，后来才明白原来是说我体温低呢，医生的幽默可以有哦。

我对手术过程是完全失忆的，因为是全麻，手术前最后一幕是麻醉师给我的手臂打了一针，酸痛的要命，另一个医生把吸氧口罩放在我脸上，说：睡一觉吧！我马上就不省人事，待醒来已经做完手术。推出手术室后，对丈夫说：好像做了一场梦，其实有没有做梦都不记得了，丈夫说我麻醉了大概2个小时。感觉麻醉术真的很神奇，可以令人无痛无感无记忆。如果人生中有些痛苦的经历能够人为处理使之消失，其实也挺好，但如果被坏人利用就太可怕了，细思极恐。

现代医学比起以前真是先进太多了，以前很多手术是想都不敢想，什么开颅、换肝、换心，什么机器人操作，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中国人对中医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和信赖感，但假如遇到中医无法调理好，本身的自愈系统无法解决的问题，那就坦然交给西医吧，相信科学，相信中外的医学都是殊途同归的。

很庆幸，我的手术很顺利，2天后即可出院，结账时就真真切切明白：身体果然很昂贵！还好有医保，要不然真的病不起呀！筒子们，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银子，我们都要保重身体呀！病房之旅，希望不要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