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砖厂出纳员

      命运真是捉弄人,本想乘着珲春中国图们江区域开发开放的东风,在珲春中朝俄国际合作的广阔天地上甩开膀子大干一番事业的文武,却鬼使神差地成了一个小砖厂的出纳员……

      “文武,这是你的调令,明天你去春华联营建材厂报到!”

      瘦痩高高的蔬菜公司人事科科长周国庆坐在办公桌前,扭过脸来向站在旁边惴惴不安的文武抖了抖手中的一张纸:“以后你就是我们蔬菜公司派驻春华联营建材厂的出纳员了!年轻人,好好干,这可是我找了好多关系才弄下来的!”

      周国庆颇有深意的眼神透过小边金丝眼镜向文武投射过来,还似笑非笑地往上扬了扬嘴角。

    “谢谢周科长……”文武两眼放光,他凑上去双手接过周国庆递过来的调令,由于激动,嗓子眼儿里挤出的感谢话听起来竟有些怪怪的。这大半年来,他没少磨叽他的小舅李老四,日盼夜盼,今天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这意味着他再也不用蹬着三轮车到处推销面包了,那种天天趴在车把上麻木茫然、周而复始,像个流浪异乡客的日子他可真是过够了。

    “调令啊调令,你这张纸薄薄的小纸片可要了我文武的老命!”“哈哈!哥们儿我在珲春有正式工作啦!”文武内心狂热、兴奋的像燃起一团火。“嘭嘭~“嘭嘭~”他激动的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拿在手里的调令也在不停地颤抖,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坐在旁边沙发上的李老四瞧见文武的窘样,赶忙站起身来打圆场。他拍着文武的肩膀:“外甥,以后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周科长啊,工作要好好干,可不能让周科长失望”

    “那是~”“那是~”文武嗫嚅着。

    “国庆,谢谢你啊,改天请你吃饭!”李老四冲着周国庆满是感谢又非常豪气的说道。

    能把外甥工作从露水河林业局调过来,李老四实在是高兴的不得了。去年夏天,自打他调入珲春市蔬菜公司以来,他三姐——也就是文武妈便委托他找机会一定要把文武也调过来,外甥文武也天天磨叽他,搞得他心烦意乱。但从外地调过来个人谈何容易,凡事都需要机会,“过犹不及”“弄巧成拙”这个道理,在社会上闯荡多年的李老四自然是清楚的。前两天,他负责的招商引资项目——珲春市蔬菜公司与露水河林业局合建砖厂项目(春华联营建材厂)正式落地签了约,趁着公司一把手赵经理高兴,他及时把这事儿提了出来。看在他立功的情面上,赵经理勉强点头算是同意了。

      哈哈!终于能在珲春正式上班了,文武心里别提多美了。放眼四望,整个世界阳光明媚,到处都是春风和煦鸟语花香,那种兴奋之情简直难以言表。

      第一天去新单位必须要给人留个好印象,这天文武起了个大早:洗个头发恨不得用了半瓶洗发香波,用风筒吹干头发后还在上面还抹了点发蜡;为让自己显得精神干练,他还特地穿了一件白衬衣,又借了条蓝色领斜纹带套在脖子上;皮鞋看起来有些旧,便弄了点黑色夹克油涂在上面,看起来锃明瓦亮;当然了,还不忘在脸上抹点“大宝SODM”,一定要好好滋润滋润自己这张帅气的脸……

      全部收拾妥当后,文武对着镜子照一照——“嘿!好一个帅小伙儿!”

      吃过早饭,文武便在李老四的陪同下,坐上了驶向砖厂方向的公交车。看着车窗外绿油油的稻田和道路两边迎面而去的白杨树,他满是憧憬。他想象着到新单位后的情景——砖厂那些没文化的大老粗们说不定此时早已候在门口,他们的欢迎仪式会是怎样的呢?他们肯定会对自己这个帅小伙儿赞不绝口的,自己要说点什么呢?自己有知识有文化的,大家肯定会对他高看一眼的,以后他还要领着大伙儿大展宏图、做出一番事业来呢……

      一路上,文武胡思乱想、心花怒放。尽管去砖厂仅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但他却觉得这路是如此漫长。

      公交车哼哼嗡嗡地前进着。真是“六月的天,小孩的脸”,刚从家出来时天气还是好好的,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雨点不停地砸在车窗玻璃上,又很快一溜一溜的淌了下来。

      公交车在雨幕中依旧“哼哼嗡嗡”不紧不慢地行进着,滚动的车轮不时溅起片片水花和泥点。

      “唉!小舅,这个破天我俩咋去呀?”文武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不禁犯了愁,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那咋办?天上下刀子也得去呀,周科长都和砖厂约好了”李老四满是沮丧地说。

      文武简直有些绝望,这大雨滔天的,他和李老四都没带伞,大雨一浇,他这个帅小伙儿好不容易打理出来的光辉形象不就全毁了吗!天呀!这可是第一天报到啊……

    “噗嗤~”在不该到站的时候,公交车到站了。

    “外甥,走,下车”李老四嚷嚷着向车门口挤去。唉,真是没办法,文武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李老四跳下车。雨帘瞬时漫住了文武的双眼,猛地浇了他一个透心凉,让他有些喘不过气,真虐心啊!

      下了车,在下冒了烟的雨雾下,舅甥俩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甩开脚丫子朝着砖厂的方向一路狂奔,什么泥泥水水、沟沟坎坎的,舅甥俩都是飞驰着一踏而过。

      到了砖厂,文武和李老四早已狼狈不堪,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像两只落汤鸡。文武抹过夹克油的鞋面斑斑驳驳,上面沾满了泥巴;卡其色的裤子也溅满了混着煤灰的泥点,被浇透了的白衬衫紧紧贴在身上,透出穿在里面的红背心;打了发蜡的头发被雨水浇的一绺一绺的,软软地趴在头皮上……文武简直欲哭无泪。

      “嗨!你们怎么这个破天也来了~”黑黑瘦瘦的砖厂厂长张力云正巧从窗户里瞧见文武和李老四,便赶紧打开房门迎了出来。

      “喏~,到这屋来~”他嘴上叼着个烟卷儿,脚上蹬了双靴子,裤脚卷过小腿,斜披着衣服走在前头,走起路来还一窜一窜的,像个猴子。

    “喏~这就是你们财务室”,张力云引着舅甥俩来到一排红砖房的尽头,边说边拽开把头的那个房门,一条大黑狗冷丁儿从屋里挤了出来,吓了文武一大跳。黑狗看见生人,瞪着眼睛“汪”“汪”地叫着,好像随时要扑上来的样子,吓得文武急忙躲到了张力云的身后。

    “他妈的,边儿去~”张力云嘴上骂着,又抬腿踢了狗一脚,黑狗“嗷呜~”“嗷呜~”地夹着尾巴又钻了回去。

      进了屋,一股呛人的烟味儿混杂着脚臭味扑鼻而来,熏的文武差点没背过气。他稳住了神儿,发现狭小的屋子里面摆了两张桌子。桌子前面坐的那个人看起来三十出头,灰白的脸上坑坑洼洼,像装满了土豆的面袋子,他上唇留着一撇短短的、精心修剪过的黄胡须,头发不屈地上翘着像个毛刷,一双三角眼眨来眨去的好像随时能把眼神盯进人的骨头里。

    “喏~这是王大贵,咱们的会计,以后你就跟着他学吧”张力云向文武介绍着。“这是文武,蔬菜公司派来的出纳员,王会计你以后多照顾点,他还是咱老乡呢”张力云又把文武介绍给了王大贵。

    “王会计您好,以后请多帮助”,文武抢上一步伸出手,恭恭敬敬地说道。

    “唔”王大贵站起身,很勉强地应了一声,又不情愿地伸出手和文武敷衍地握了一下,瞅着文武这幅装扮,眼神里好像还透出一丝嘲笑。

    “郭安德,你他妈了个巴子的赶快下来”张力云扭过头来对着炕上骂道。这时,文武才注意到在炕上还光着脚丫子躺着一个人呢。

      看到张力云有些不高兴了,郭安德赶紧从炕上蹦了下来。他矮胖矮胖的身材,大大的脸盘黑黑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两颗又长又白的门牙似乎嘴都包不住,看起来格外突兀,好像是动画片里的老鼠摩西。不知怎么,他也留了一把小胡子,说起话来一翘一翘的,显得有些滑稽。

    “这是咱厂材料员郭安德,以后你就叫他郭哥吧”张力云向文武介绍着。郭安德倒是很会来事儿,他先和李老四握手寒暄了几句,又呲着那两颗奇怪的门牙,热情地对文武说:“欢迎啊,以后你有啥事儿就吱声~”。

    “好的,谢谢郭哥,还请多关照”文武感激地应道。

      趁着李老四和他们闲聊的空挡,文武环视了一下四周:原来,这间屋子不但是厂里的财务室,还是会计王大贵和材料员郭安德两人的职工宿舍。保险柜立在火炕旁边,几个绿皮账本随意地扔在炕上,铺炕的地板革已烧的有些发黑,两床卷起的被褥看起来脏兮兮的。那两张桌子大概是办公桌和饭桌兼用,上面不但杂七杂八地摆满了牙具和盆盆碗碗,还堆着许多财务票据。整个屋子又脏又乱,这样的工作环境完全出乎文武的意料。

      介绍完财务,张力云又带着文武舅甥俩到旁边几个屋挨个介绍了一番。看到文武来了,一些人显得特别高兴,对文武也分外热情,对比起财务王会计那蔑视冷漠的态度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几天后,文武才慢慢的知道了个中缘由。

      原来,当初露水河林业局和蔬菜公司在决定合资办厂时,为确保砖厂公平运转相互制衡,便商定重要人事岗位由两家交叉任命,即:砖厂厂长由露水河林业局任命、副厂长由珲春蔬菜公司安排;会计由露水河林业局任命、出纳员由蔬菜公司安排。此外,材料员、库工、班组长也分别由露水河林业局和蔬菜公司交叉派人担任。人员分配完毕,砖厂这三十几个人也自然地分成了两派,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但暗地里却都较着劲。前段时间,文武的前任出纳员小张和会计王大贵由于一些琐事起了争执还险些动手,后来便索性辞职不干了。

      听着这些乱糟糟的事儿,看着一张张或冰冷或友善的脸,从此,文武便在这梦想中创业的地方开始了新的人生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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