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我看见一所老房子,坐在夕阳下,透着橘黄色的光亮。

      橘黄的天幕下,一栋瓦灰色的土墙壁从田埂的这头延伸到道的另一边去。极目看到的,是一幢有着暗色墙体的老旧房子,兴许是久经岁月的洗练,房子显得有些脱离尘嚣的安逸感。一棵老槐树静静长于老房子的旁边,浓密的树冠向外伸展,遮挡住了房子一半的光亮,像个苍老的老人呆站在游子回家的路口,痴痴的等着她盼望的人儿早日归来。

      老房子和老奶奶相依为命,老奶奶悉心地照顾着她的老房子,老房子也拼尽全力守护着它的主人。在老房子很小的时候,老奶奶的父亲在老房子的旁边种了一棵小槐树。有一天,老奶奶的父亲离开了,老奶奶变老了,小槐树也长大了。它变得强壮了,它伸出双手便能紧紧地把老房子抱住。而这时,老房子已经老得快要走不动了,它只能静静地坐着。但是,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大风也会把它的头发吹掉一半,大雨也会浸湿它虚弱的身子;太阳会晒干它的皮肤。风吹、雨打、日晒,把老房子侵蚀得体无完肤。尽管这样,老房子还是死死地抱住老槐树的根,为的是能陪老奶奶的时间多一点,再多一点。

      这老奶奶便是我的奶奶,从小受尽了各种作为一个童养媳应受和不应受的苦。那一双稚嫩的小手从嫁到爷爷家的那一刻起便受尽各种刑罚。听奶奶说,那时候,曾祖母每天都要求她干各种家务活,粗活累活全都要干,稍有怠慢,便会招来曾祖母的拳打脚踢。奶奶熬了十五个春秋,有了她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我的大伯。大伯的出生让奶奶的生活有了一丝的希望和坚持下去的信仰。又过了十几个年头,奶奶已经有了七个孩子了,这时小槐树也长成大槐树了,曾祖母也去世了。奶奶的生活似乎变得美好起来,每天带着一帮孩子下地种田,干着男人女人都干的活,就这样一年一年地过去了。后来,每次回老家过年,村里的老人总会向我讲起当年奶奶的英雄事迹,就像奶奶向我讲述老槐树的魁梧事迹一样。

      我从小跟奶奶生活在一起,不能否认的是,从小与一个强悍的“女强人”生活在一起,我的性格发展少不了她的影响。从小便被奶奶当男孩养的我,放学后总是走在一大伙男孩的前面,带着他们爬树打架,池塘混战,泥田撒野。每次回到家便全身是泥,衣服破洞。这时候,奶奶就守在家门口,手里拿着刚从老槐树身上折下的枝条,然后毫不留情地在我屁股上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那时候,我特别讨厌奶奶,我记得我亲口对她说过我恨她,她听完先是一愣,然后又对我的屁股下手了。我每天都希望在城里生活的爸爸能早日把我也接去城里生活,助我“脱离苦海”。13岁那年,小升初,我如愿去了城里。可那时,却是我和妹妹“相依为命”,爸爸去了另外一座城。初中那三年,奶奶隔两天就会来看我们。她穿着她自己缝制的布鞋从乡下走来城里,早上出发,中午到达,为我们做一顿丰盛的午餐就回乡下了。她来得太频繁了,我担心她身体会受不了,跟她说一个月来一次就行,她偏不,拍着胸脯说:“你奶奶我像是会老的人吗?我年轻的很呢!”我看着她傻笑。

      三年后,我上高中了。奶奶不再来了,爸爸说她在田里干活的时候摔了一跤,然后脑中风,右半边的身体都瘫了,吃饭走路都不方便。我去病房看她的时候,感觉都认不出她了,她躺在病床上,双眼迷离,白发凌乱在眼前。看着眼前的她,想起那是拍着胸脯说年轻的她,我多希望她能马上站起来像以前一样狠狠地打我一顿。可是,不会有了。此后,那乡下城里的路上风景便成了我的渴求,我每天都盼望着周末,为的是早一点看看奶奶。后来,高考压力来了,去看望奶奶的次数越来越少,对奶奶的依赖也越来越少,甚至某一天我好像要淡忘了。高考考完的第二天,回老家看奶奶,距离上次去看她快一年了。看到奶奶白发苍苍的样子,背驼得快不成样了,我心疼地抱着她,眼泪不住的流。有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个从小玩得好的朋友对我说:“你知道你上高中后,奶奶每天都站在路口等你吗?她高兴地去,失望地回,回来后坐在老房子前,呆呆地看着老槐树,那个情景,我永远也忘不了。”听完已是泪流满面。

      如今,老房子还站在原地守护着奶奶,老槐树站在原地守护着她们,奶奶也还站在原地守护着我。她们的守护,很微弱,却很强大。

      我看见一所老房子,坐在夕阳下,透着橘黄色的光亮,等待着她守护的人儿早日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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