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往事(二)荒原上的磨练

东北兵团当年的任务不仅是“戍边”,更多的内容则是“屯垦”,因此兵团战士们虽未必个个都能抗上真枪去与“老毛子”斗个你死我活,但人人需在广阔天地与天、地相斗以求生存则是必然的。细数之,当年在北大荒干过的行当真是各种各样:农活、果园、基建、畜牧、纺线、挖沟、打火……,种类之多数不胜数, 且行行皆辛苦,天天有故事。几年下来,我们几乎个个是多面手,“十八般武艺”皆全能,其中的辛劳与其说是磨练,不如说是磨难。

奋战在中秋之夜

在兵团度过第一个中秋节之后,我们才知道“佳节”原来还可以这样过。那天晚上,虽圆月如镜,但没有亲人团聚,没有月饼美食,却发给了我们每人一把镰刀。连里有令,趁着大好月色,下地割谷子,不割到地头不许睡觉。我们在月光下一字排开,挥镰奋战。那时我们到兵团刚不满一个月,镰刀还使不利落,更不懂得开镰前应该磨刀。没人教我们,也没人提醒我们。割谷子是最费镰刀的,不一会儿,我们只觉得根本不是在用镰刀割谷子,而是完全凭着蛮力在硬生生地砍谷子,已失去刀锋的钝镰刀砍在谷子杆上一个劲地直打滑。我们看老职工们时不时地掏出磨刀石在镰刀上噌几下,便琢磨着也想给自己的镰刀磨磨快。开始还跟老职工借磨刀石用,后来人家越割越快没了踪影,只剩我们知青在后面埋头苦干。没有了磨刀石,我们只好捡地上的石头片,好歹给镰刀刃去去薄。北大荒的田垄那叫一个长,见头不见尾,一望无际的谷子地里,只有刷刷的割谷子声音。胳膊酸了木了,手掌磨出的泡鼓了破了。谷穗划在脸上、胳膊上,留下道道红印,再被汗水浸过,更是别有滋味。知青们几乎都是在连滚带爬地向前挺进。虽皓月当空,但我们既无暇“举头望明月”,更无闲心“低头思故乡”。说实话,当时我们连哭的心思都没有了,只剩一个念头:割,割,割……,快点割到那不知在什么地方、何时才能到达的尽头。国际歌唱的真对: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全靠我们自己。月光下,无边的谷海中隐隐约约晃动着知青们奋战的身影。机械麻木的劳作中,不知已半夜几何,直到月亮都累了准备沉下,我们才终于“熬”到了苦海之边。望着那轮圆月,我真的再也不想过什么中秋佳节了。大概领导们觉得此招不错,第二年的中秋又如法炮制,只是谷子地换成了豆子地。时至今日,每逢中秋我首先想到的不是美食月饼,而是那夜色中月光下无际的谷子地。五十年了,那一片谷子就像扎在了我的心中始终挥之不去。奋战的中秋“佳”节令我终生难忘。

麦收--对腰功的考验

北大荒地域辽阔广袤无垠,农田一眼望不到边,最适合机械化操作。但不知领导们哪根筋搭错了,让机器闲着人玩命干,还美其名曰“ 小镰刀打败康拜因”。麦垄长的好像尽头都到了地平线以下,不知在何方。舞镰挥汗的间隙,看着远方休息的康拜因,真憋火。麦收最考验人的就是腰的功力,腰不好的焦桐早就跟不上趟在后边“打狼”了,好在我的腰还比较抗造,于是把她的垄都一併“拿”了,让她专门捆麦捆,也省得我一会儿割一会儿捆,镰刀一会儿拿起一会儿放下,浪费时间和体力。还好,我俩的流水线作业配合默契,总算每天都能熬到地头,彻底舒展一下酸疼的腰。过早过度的劳累,使腰病成为了大部分知青们的终生之痛。当年积劳成疾的许多病痛,大可统称为“知青病”。

跃进--加班的美称

那时把工作时间以外起早贪黑的加班冠以美名为“跃进”,大概是从1958年的大跃进演变过来的。不单夜晚月光下要跃进,清早晨曦中也要跃进。要命的是北大荒的太阳比北京早升起两小时,夏天更是两、三点钟便东方破晓。十几岁的年轻人正是贪睡的年纪,可怜我们前一晚跃进结束已三更半夜,大清早又要在催命的起床号声中睡眼惺忪地挣扎着爬起来。那时我们经常跟连长指导员念叨刚学会的东北嗑“春困秋乏夏打盹儿,冬天还想多睡会儿”,但没用,起床号照吹不误,那是我们当时最怕听到的动静,直到现在我都对起床号又恨又怕。有一次清早跃进的内容是给苞米苗捉虫,理由是虫子只在凌晨爬出来,当时真恨死了那些早早起床的肉虫子们。苞米苗才齐膝高,捉虫需弯腰低头且一弯到地头,最后直不起来的腰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虽说穿着雨靴,但裤子还是全被露水打湿,冰凉冰凉地贴在腿上。捏死那些白白胖胖的大肉虫子时,一开始真恶心,但慢慢地也就麻木了。相信二十九连的知青们对“跃进”的辛苦至今都是刻骨铭心。

打火--荒原炼狱

1970年的春天,大概每个兵团知青都有过炼狱般的打火经历,甚至有不少知青葬身火海。发大水我没经历过,着大火的情景可真是惊心动魄,真正领教了什么是水火无情。荒草树干被呼呼怪叫的火舌快速吞噬着,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一人多高的火焰成一条线向前挺进。最可怕的是风还在不停地转向,本来为了安全人们是追在火线后面扑打,但瞬时又可能变成了与火迎面而战。由于缺乏经验,知青们用树条子打火时,往往没把前面的火扑灭,又把火种挑到了身后,陷入团团燃烧的火圈之中。一场火打下来,有人头发烧得弯弯曲曲,有人脸上水泡亮晶晶。我们的棉袄在那一年都因被用来浸水打火而基本报废。有一天夜里紧急集合去打山火。远远望去,冲天的火舌已将黑漆漆的夜幕映红,山上一条红色的火线不断蔓延,像一条火龙在跳跃。被过了火的树枝像挑着一串串燃烧的灯笼红光闪烁,煞是壮观。 最严重的一次火情,团里调动了各连的男生集体出动。出发前,参加打火的人对留守人员临别遗言般地嚷着:如果回不来我的东西就归你了。虽是玩笑话,但也确实有些悲凉,因为当时每次去打火,都是吉凶难料。听说当时来接人的政委气得脸色很不好看。记得那次打火他们发了点儿“国难财”,带了些发的压缩饼干回来,还分给我们女生一些。那是第一次吃压缩饼干,觉得挺好吃,印象深刻,以致以后一看到压缩饼干,我就条件反射般地想起着大火。

捞麻--恶臭与寒冷的考验

当年对知青而言,虽说各种活计都是辛苦而劳累,但捞麻才是真正数得上的几大苦活之一,绝对是恶臭与寒冷的考验。以前从未想到过不起眼的麻绳“出世”时竟是那样艰难。连里有一块挖黑土后形成的凹地,夏天蓄满了水,而且是越来越臭的浑水,蚊蝇起舞,里面沤着整捆的麻杆。据说沤麻的水越臭麻杆上的皮才能越好剥下来,沤过麻的水绝对是上等肥水。等沤得火候差不多开始捞麻时天已转冷,坑里的水又臭又凉。捞麻人只穿着短裤,下水之前必先喝几口北大荒白酒,再憋气咬牙跳入臭气熏天的冰凉水中速速行动。但坚持不了多一会儿,便被彻骨的寒气冻得瑟瑟发抖,带着一身的污秽上到地面,接着必又几大口白酒灌下肚暖暖身子。尽管坑边一溜白酒管够,另有大羊皮袄在一旁伺候,但也难缓冷彻骨髓的寒气。往往几拨人马轮流下水之后,才能把那些臭哄哄的麻杆全部捞出。虽说这活历来只分配给男生干,但我们女生在旁边看的也是不寒而栗。相信当年捞过麻的知青们现在想起来身上还会拔凉拔凉的。待麻杆晾干后,就要剥麻、搓麻绳,后来我们还学会了用草和麻绳编草帘子,手被麻绳勒得鲜血淋漓,但和捞麻的辛苦相比已算不上什么。不过这些轻松活儿一般都是安排在下雨天出不去室外的日子里,反正不能让我们闲着。捞麻者们重游故地,又见当年那一汪臭水。

一介女生 孤身入林

本人虽一介女子,但聊起当年的兵团往事,总有人觉得我好似“爷们”般能干,但问题是当年好像也没有人不把我们女生当个“爷们”般使用。忆一段孤身入林的往事,聊以证明。有一段时间,我们班被派去远处的林子里砍做镐把的木材,每人一把斧子一包干粮,早出晚归。为了省事,晚上收工时就把斧子存放在林子里。但有一天早上情况有变,连长突然给我们另派公干,不再去林子了。可林子里的十二把斧子怎么办?连长轻描淡写一句话:“派个人去取。”说的容易,我们是女生班,一个人去?那可是狼出没的林子。况且十二把沉甸甸的斧子,一个赤手空拳的女生从几里地以外的林子里怎么弄回来?向连长申请可否多派一人,未获同意。在连长的意识里,大概我们每个知青,不论男、女都应该像他一样“爷们”。没办法,我是班长,这当口,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为防意外我随身带了一把斧子壮着胆子上路了。开始一段路程是公路,很顺利地挥手截了一辆卡车。下车后,先走过一片荒草甸子,看到几天前发现的包着小死孩儿的包裹还在塔头上。北大荒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民俗,如果小婴儿死了,是不埋葬的,只是扔在路边或山上,直至被野兽吃掉。曾好奇地打听过为什么有这种民俗,解释是为了保证下一个孩子能平安健康。前几天去林子的路上,我们在远处看到荒草甸子的塔头墩上有个白布包,不知是什么东西,曾上前一探究竟,原来是个脸色黄绿的小死孩儿,正等待野兽光临。估计这一带应该是曾有野兽出没,否则小包裹也不会被选择放在塔头上。后来一连几天我们从那里经过,小包裹一直静静地躺在塔头墩上,但我真怕今天把狼招来。穿行在空无一人的荒草甸子里,四周静悄悄的,不过还好阳光普照。进入林子后,阳光被树枝遮挡,光线转而昏暗。这时心情也渐渐紧张,不免边走边东张西望,除了我脚踩枯枝败叶的声音,四周静的瘆人,偶有鸟鸣也往往吓我一跳。这时我真的希望周围不要有任何活物出现,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那都是莫测的威胁。我是个路盲,平常随大家一起进出林子,不太记路。但今天为了防止迷路,我只好学杨子荣进威虎山,不时在树上用斧子做个记号。还好我没记错往日的集合地点,疾走到斧子堆放处, 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以最快的速度用绳子将十一把斧子捆好,分两边斜挎身上。披挂停当后再双手各执一把斧子,开始返程。虽是原路返回,但身上新增了12把斧子的重量,不免脚步沉重,速度缓慢。早餐吃的稀粥馒头早已被消耗殆尽,饥饿、劳累使赶路的步伐渐行渐慢。如果这时路遇不测,结果肯定不乐观。孤立无援的我当时真的是心无旁骛,只有一个念头:走!快走!快点!再快点!我明白:这时无助的我只能靠自己,靠体力、靠求生的本能、靠“爷们”般的意志去拯救自己。沿着去时做的记号,一番埋头赶路,终于渐渐树木稀疏光线转亮。当钻出林子又沐浴到普照万物的明媚阳光时,真如重见天日。走过荒草甸子,也没忘记对塔头墩上的小包裹默默地道一声“再见”。当终于走到公路边,紧张的心情才彻底一扫而光,不禁暗自庆幸自己福大命大造化大。一切顺利,赶紧截车!但真是奇了怪了,司机们像约好了一样,谁也不停车,有的明明已开始减速,到跟前时却又忽然加速开走了。挎着的十一把斧子越走越沉,不死心,再截车,还是无果。我不禁边走边琢磨为什么,忽地恍然大悟:我浑身上下披挂着“凶器”,还李逵般手握双斧,就冲这个模样,哪个司机敢停车! 无奈,走吧!于是死心塌地不再向司机们“挥手致意”,一直向连队走去。当回到充满人烟气息的连队时,刚刚度过的半天光景恍如隔世,仿佛去另一个世界逛了一圈,想想总有后怕的感觉。时至今日,我们连的男生们还有人经常提起此事,感叹连连:一个女生干了一件“爷们”事!其实,我那也是被逼无奈,并不是真愿意做“女汉子”啊!三十年后,当我们重返连队故地重游时,一位连领导对当年的所作所为流下了愧疚的眼泪,并向我们真诚地道歉。那时他们是正值壮年的“爷们”,却把我们这些十几岁的“童工”们也都理所当然地当做了“爷们”去要求和使用。细想之,在那个年代,完全是他们的错吗?但那又是谁之过呢?起码他们还能为当年的所作所为而有愧疚的道歉和眼泪,而历史又将如何面对知青呢?

被暴风雨追逐的石灰车

北大荒的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有一次去拉石灰,回程老天和我们逗了一路的闷子。当我们装满一卡车石灰后,在石灰上面坐下,开始返程。出发时还是晴空万里的艳阳天,不知何时开始天色有变。向车后远方望去,乌云渐渐聚拢,看去应是挟风带雨的那种云堆,而且风向是朝我们吹来。如果让大雨追上,这一车的石灰还不得开了锅,我们要想不被煮熟只有弃车才能逃命。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原野外,逃的了被石灰水煮熟,也逃不掉被淋成落汤鸡的下场,而这时离连队还有几十里的路程。我们敲敲司机楼顶端,报告了天气情况。司机加快车速,与老天爷开始了争分夺秒的比赛。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远处风催着云,云带着雨,距离我们越来越近,吹来的风已越来越凉,夹带着丝丝雨的气息,大有黑云压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我们已做好了随时弃车逃命的准备。随着车速的增快,石灰粉随风飘荡。脑补一下,如果从远处看,我们的车肯定很神奇地像驾着祥云飞驰,但我们当时可没那个闲情逸致欲飘欲仙。不过还好总算老天赏脸,虽说电闪雷鸣已能耳闻目见,但风速没有再加快,墨黑的乌云始终和我们的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最后终于赶在大雨之前我们到达了连队。有人说“与天斗其乐无穷”,真不知乐从何来,这一路的提心吊胆又何乐之有。

挖永远用不上的排水沟

以往北大荒冬季的惯例是“猫冬”,根本不出工。但为了不让知青们闲着,连里便给安排了一个一冬天都干不完的活儿:挖排水沟。名曰“挖”,实则刨。冰天雪地的,铁镐刨上去只是一个白点。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直刨至一米多深都不见软土。虽说每刨一镐都震得手生疼,但为了不被冻僵,每个人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偷懒就意味着被冻僵冻伤冻残甚至冻死。当年我特别瘦没热量,尽管再怎么卖力气,手还总是冻得僵硬,手套里冰凉冰凉的。经常是好心的老魏把她的热手套换给我,她再慢慢地把我的手套捂热。过不了多一会儿,老魏的手套又被我戴得冰凉,于是她再和我换回来。直到现在,我都深深地记着大姐当年所给予的温暖。功夫不负苦心人,一个冬天下来,排水沟愣是让我们刨出了好长一段。但没想到,春暖花开一化冻,沟沿的土慢慢松垮塌陷,不久就把我们辛辛苦苦一冬天的战果掩埋了一半。最可气的是,其实我们千辛万苦做的都是无用功,这条排水沟压根没起过任何作用,根本没有挖掘的必要!

严冬厕所异景

有人群的地方必有厕所,但相比之下兵团厕所最具特色,大概因体会最深所致。从建筑风格来讲本无特殊之处,但使用日久便生出种种奇观。每当寒冬来临,下面粪坑中物渐渐冻结,且层层加高。没几天功夫,一根锥形物体便逐渐伸出踏板之上,粪冰沿踏板慢慢蔓延,令如厕之人无处下脚。每当出现这种局面,我们只能锹镐齐上阵,刨椎体凿粪山,污秽之物满天飞,幸好我们帽子口罩全副武装,可勉做抵挡。一番苦战之后,方能争取到一段时间的如厕安宁。如此之战一冬天总要来上数次才能渡过难捱之日。

这座幸存的男厕所现在已是“文物”级别建筑。

掰 苞 米

我们刚到兵团时,正是收获季节,一天被派活去收苞米。在一人多高的青纱帐里,每人挎个大兜子,两手左右开弓掰苞米。这活靠的是手劲,当时才八十多斤的我根本没多大力气,眼看旁边的人越掰越快,慢慢地只剩了我一个人在后边“打狼”,四周一片寂静。忽然透过苞米叶子的缝隙,我隐隐约约看到前面远处有一个黑乎乎的背影。这时突然想起了老职工们说的黑瞎子,接着又联想起狗熊掰棒子的传说,不禁心里一惊,赶忙停下动作,悄悄向前挪动。及至走到跟前,才发现是穿着一身黑棉袄棉裤的一排长,背朝我坐在一个装满苞米的麻袋上。原来他特意停下来等像我这样的落后分子,没想到反倒把我吓的不轻,虚惊一场。

种菜

一次孙副连长派给我们班的活儿是种菜,并给了我一袋子白菜籽。看着巴掌大的一小块菜地,我们乐了,这点儿活儿分分钟搞定,绝对可以提前收工。于是几个人手脚麻利地把一袋子菜籽点种完毕,便高高兴兴地回宿舍了。第二天,孙副连长问我:“菜籽呢?”我说:“都撒完啦。”当时他就急了,原来那块地只用一小半菜籽就够了,他忘了我们这些学生出身的从来没种过菜,根本没数量概念。当菜苗长出来时,我们班又被派去那块菜地干活:给撒籽过多的白菜间苗。只见菜苗一簇簇地拥挤在一起,绿油油的倒是蛮漂亮,只是必须拔掉一半,太可惜了。

跟车

当年我们连养的是白鼻梁马,特漂亮。种马更是神气,是马中贵族、连里的宝贝。我们一年四季吃白菜土豆,大种马连冬天都有嫩绿的麦芽吃,绝对是高人一等。有一次它拉车,我跟车。大种马大概因为平时养尊处优惯了,让它干活心里不痛快。本来走得好端端的,忽然飞跑起来。马车被它折腾得剧烈颠簸,把没防备的我直接甩了下来。幸亏我身体素质好,一骨碌爬起来,没事。其实跟车挨摔不止这一回。一次跟马车外出干活,途中我们一看公路边有晾晒的被面,就知道要大事不好。不知为什么东北大红大绿的被面最容易刺激马“毛”,就像西班牙的牛一见红布就不要命地发狂。果不其然,驾车的三匹马忽然狂奔不止,车老板根本驾驭不住野性发作的牲畜们。没的说,跳车逃命吧!我看准了路边的排水沟,跳到沟边顺着斜坡骨碌到了沟底。真亏得上学时喜爱体育锻炼,身手还算敏捷。爬起来掸掸土,伸胳膊踹腿试了试,又是啥事没有。再看马车已奔向那“没有诗的远方”,不知车老板怎样了,只能祝他自求多福吧。由于在兵团时遇到马“毛”的次数多了,慢慢也就见怪不怪。返城后,一次在马路上遇到惊马飞奔,路人纷纷四处逃窜唯恐避让不及,只有我仍站在原地看热闹,目送着惊马从身边跑过又奔向远处,根本没当回事。过后同伴们围过来,以为我是被吓傻了不知道逃命,其实我觉得他们就是少见多怪。

技术活(1)--纺毛线

在兵团时,除了体力活,还曾经学着干了一些有“技术含量”的活。有一年好像团里要办什么自力更生之类的展览,要求各连送展品。于是光荣任务派到了我们班。任务是把往年都送到纺织厂的羊毛,今年自己纺线织衣。这事既然领导敢想,我们就得敢干。煮羊毛的大锅灶支起来,油腻腻脏兮兮的羊毛被扔进了锅里,用火碱水一通的煮。那个味啊,顶风都能膳十里,熏得我们的肠胃里翻江倒海。还别说,煮好的羊毛真挺白,就是一绺一绺的不松软。于是又自制了专门用来捣松羊毛的“捣子”,让“冰棍”和白庆友两个大男生天天坐那捣羊毛,那情景现在想想挺可笑。钳工老余觉是国民党劳改犯,平时不吭不哈但手艺地道真能干,一没图纸二没样品,居然造出了两台纺车。以前只知道当年南泥湾小纺车立大功,没想到机械化的年代里,我们又玩起了这玩意。我们几个女生轮流踩纺车学纺毛线。以前我连缝纫机都没踩顺溜过,没几天居然把纺车踩得滴溜溜转,细细的毛线绵绵不断地纺出来了。最后由心灵手巧的“织女”沈桂芳和“小不点儿”织出了一套白色毛衣毛裤。虽说原料是绝对的高质量纯毛线,但毕竟是小手工作坊的产品,又硬又扎,如果穿身上,肯定和披麻袋片感觉差不多,实在是暴殄天物。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完成了任务,将这套只能看不能穿的衣服送去展览了,小作坊也就此解散。不过从那以后我再踩缝纫机时,居然无师自通相当熟练,也算是学以致用了。现在想想,放着好好的毛纺厂不用,偏要劳民伤财地用小纺车和大型设备较劲,真是特殊年代的特殊思维方式。

技术活(2)--瓦工

在兵团时还学会了另一种“技术活”:瓦工。曾在基建排干过几年,从小工做起。小工真苦啊,往跳板上扔砖,一扔就是几十上百块,手指磨得鲜血淋漓;挑水泥一百四十斤的泥挑子一挑就是一天,肩膀压得青紫淤血;卸水泥二百斤一袋的水泥和男生一样照扛不误。后来活路熟了,时不时地有机会到跳板上和大工们混混,学学瓦工砌墙的活计。再后来又有机会拿起了托泥板学会了抹灰的本事。当时能上跳板的都是男生,我能在上面混得下去也挺不容易。几年下来,大工、小工的活计基本差不多了,我也返城了。本以为这点儿本事从此无用武之地,没想到居然又有机会施展过几次,给人家帮忙干私活,抹灰、砌砖竟然还都能拿得起来。别人一看是个女的干这活儿都觉得新鲜,甚至曾经有人问我是几级瓦工,没想到在兵团学会的这两下子还挺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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