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姜琳接到公安局打来的电话时，正在接诊一个皮肤病患者。
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电话里的内容吸引了：“你好，这是是市公安局，请问你是姜琳吗？”
“是的，我叫姜琳。”她回答。
“那好，请你马上到梨园小区来一下吧，这里有个叫陈伶俐的要跳楼，她要见你。”
“啊？”她下意识叫了一句，想着那边人命关天，又接着说：“我马上来。”
说完，和旁边的同事和病人打了声招呼，脱下白大褂，直奔花园小区。
事发地点早围满了人，还有警车，消防车。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
和警方说明身份之后，她随警察来到了顶楼。
她看见陈伶俐坐在顶楼的边沿，两只脚有一只伸向楼外。凭她做医生的职业眼光，她一眼看得出来陈伶俐已经非常疲劳。
一个不小心，或者自己一个字一句话的失误，都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
所以，她没有贸然开口。依循警方的安排，在陈伶俐允许的范围内停下了脚步。
“你不是要见她吗？现在她来了，怎么又不说话了？”旁边的警察提醒着。
看了一眼姜琳，陈伶俐低下了头，说：“我有什么脸见她，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对不起的人，一个是我妈，一个就是她。”
2
姜琳对陈伶俐想见她也有些意外。
作为社区医院的医生，姜琳每天按部就班地上下班，老公经营着一家健身器材店，女儿在外地读大一，日子倒也过得宁静平和。
社区医院不像大的正规医院，分科室没有那么细致。所以，姜琳有时接待的是感冒病人，有时又是妇科病人，还有可能是儿科病人。
有一天，姜琳办公室来了一个产科病人。
来人自称叫陈伶俐，二十一岁，大姨妈迟到十几天了，来检查是不是怀上了孩子。
一般这么大的女孩，都会自己买验孕棒先测一下的。
所以，姜琳边填写病历单边问：“在家验过吗？”
抬头一看，陈伶俐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心下起了一丝狐疑，可很快便被冲散了。
她本来就漂亮，一米六二的身高，圆脸，大眼睛，笑起来俩酒窝。加上多年的职业沉淀，称得上是一个颜值和气质并存的美女。
陈伶俐没有回答姜琳的问题，反而问姜琳：“现在能检查胎儿的性别吗？”
听到这话，姜琳一怔，莫非，这也是个被生男生女折磨的女人？
她非常职业的回答：“对不起，无论什么时候做性别检查都是国家法律所不允许的。”顿了顿，又问“你，还检查吗？”
“查呀，当然查。”
作为医生，每天接待的病人那么多，姜琳很快就不记得陈伶俐了。
3
再次记起这个名字，缘于姜琳老公李俊杰口袋里的一张化验单。
作为医生的姜琳，有轻微的洁癖，家里的每一处卫生，都是她亲自打理。
当然也包括老公李俊杰的随身衣物。
之后的四五天，姜琳把老公的外套从沙发上挂起来的时候，碰到了内侧口袋里的一张纸条，随手就掏了出来。
让她诧异的是，那是一张化验单，单子上的字迹是她自己的！
病人名叫：陈伶俐。
她一下就想起来了，那个女孩。以及那个眼神，和性别检查之说。
眼下，这化验单从老公口袋里被发现，她想不多想，都难。
仔细回想，这段时间，李俊杰回家的时候，是有些疲倦，也有些沉默。
外人看来，姜琳的生活幸福而和乐：男才女貌，女儿乖巧可人。
没有人知道，她有一个难以启齿的隐痛：十几年来，她的公公和婆婆坚持要求她再生一个，而且，必须是男孩。
而李俊杰这人，什么都好，对姜琳差不多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几乎可以冠以N孝好老公的称谓。
然，十几年来，每当姜琳和戏精婆婆斗智斗勇的时候，李俊杰就是那种正儿八经的鸵鸟：你们打也好，闹翻天也好，只要不打他，他就又聋又哑。
作为医生的姜琳，当然毫不犹豫地回绝公婆这几近无理的要求。
现在，李俊杰口袋的这张化验单后，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基于直观感觉，她把化验单放回了原处。医生嘛，习惯了冷静。
眼下，她没打算惊动李俊杰，太过主动或激动，都容易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
4
有些事，你不去找它，它自然会来找你的。
果然，半个月之后，陈伶俐又来到了姜琳诊所。不过，是来做清宫手术的。
她自己噼里啪啦地说，她老公和家人都希望她怀个男宝宝。
她找了个老中医诊了脉，说不是男孩，就在一个小诊所买了无痛人流的药，把孩子打了。
看着陈伶俐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姜琳没有接待，建议她去正规的医院检查和手术。
并且非常严厉地告诉她，做药流手术一定要在正规医院。不然，一旦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姜琳没有要看陈伶俐，传了下一个病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姜琳发现，李俊杰早回家的日子多了起来。
不过，洁癖的姜琳，找借口没让他碰自己。老实说，这样的生活，说不累，肯定是假的。
可是，中年夫妻，彼此相缠的根太多太深，想说离婚，并不容易。
姜琳也不例外。再等等吧，她这样想着。也许，她看到的，和她猜测的，并无瓜葛。
日子过得很快，转瞬间，秋叶黄了。
这天，姜琳来到办公室，发现之前的那个陈伶俐早就在办公室等她了。
“我来做孕检。”不等姜琳发问，陈伶俐自己主动说。
“那个老中医说了，我这次怀的是个男孩，男孩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姜琳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晚上，姜琳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看着书房里玩游戏的李俊杰，心里想着怎么来试探李俊杰。
忽然，李俊杰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李俊杰把电话挂了。
起身，看了看客厅，随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原本，姜琳还想找李俊杰聊聊，看到这一幕，她已完全没有了兴致。
书房传出的低低的男声，被游戏音盖住了，加之门又被关上了，说话的内容听不清楚。
姜琳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累，起身洗漱。
5
两天后，姜琳收到了陈伶俐的微信好友申请。然后，收到了很多的照片。
照片里，李俊杰和陈伶俐极尽亲密。最后一张，是姜琳亲手写的病历。
看来，陈伶俐，急不可耐了，想上位了。
晚上回家，姜琳把照片摆在了李俊杰的面前。
怂习惯了的李俊杰，不出意料地把全部责任推给了陈伶俐：“老婆，听我解释，真的是她勾引我的，她三天两头往我店里面跑的。”
姜琳感觉到一件极其荒唐的事：自己竟然和这样一个人睡了这么多年！
没有任何犹豫，姜琳快刀斩乱麻，连夜写了离婚协议书。她要了女儿和房子。
她知道，时间拖得久，她一定得对付那个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的婆婆。
离婚后，她原本以为和这一干人等再也不会有任何的交集了。
不料，一年多，不到两年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她又见到了陈伶俐。
在警察的示意下，她开始组织语言，用以稳住陈伶俐。
“看你的样子很疲劳，你想喝水吗？”越急就越乱，毕竟她没有受过这方面的培训，想了半天，才问出第一句话。
“不想喝，什么也不想喝。我都不想活了！”陈伶俐迅速地回答。
姜琳看着她，想着下一步该说什么。她其实想问问李俊杰哪去了，又担心怕点爆陈伶俐的情绪燃点，所以不敢问。
“我不想活了，可是我死之前想见你一面，想和你说句对不起。”姜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陈伶俐又继续说。
姜琳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旁边的警察开始行动了。
“都过去了，你不欠我什么的。反而，你应该多想想你的父母亲，他们肯定不愿意看见你这样的。”姜琳试着劝慰。
“你懂什么，你不知道，我是故意去气你的，那么多医生，我为什么一定要找你？就是因为你是他老婆。”陈伶俐哭着。
姜琳不再做声，因为她感觉陈伶俐的话已经开了头。
“他和我说，他想要个儿子。而你不愿意生二胎。可是，我愿意啊，我愿意为他生。”
“检查后，我故意把化验单放在他的口袋里。就是为了气你！”
姜琳看到，在陈伶俐认真回忆往事的时候，早有警察从她后面靠近她，一把抱住她，迅速地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她还听到，陈伶俐发出一声失控的哀号。
6
警察要她陪同去警局，一来配合一下记录，二来帮忙开导一下陈伶俐。
和陈伶俐谈话中得知，孩子四个月大的时候，李俊杰带着陈伶俐去做了性别检查，结果说是女孩，于是就要她又打掉了。
那以后的一年多里，她一共打掉三个孩子。就在不久前，医生告诉她，她的子宫壁太薄了，再也不能怀孕生子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李俊杰，溜得比兔子还快。
她破坏人家家庭又遭抛弃的事，被传到她父母那儿。她的父母亲警告她，不许她再回去，像她这样的品性，会害得她弟弟娶不上媳妇。
今天上午，她打李俊杰电话，十几个电话都没打通。于是，她想，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样就有了她跳楼，又想见一面姜琳这一出。
最后，陈伶俐的父亲和弟弟还是把她给接回去了。
而姜琳也和她说了，每个人一生中都可能碰上一两个人渣，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及时止损。
姜琳建议陈伶俐，换个环境，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姜琳从警局出来时，天色已经向晚，天边已经泛起了一片红霞。她迈开大步，走向人流。
悠然： 曾经的媒体人，正面管教认证讲师。写情感，写育儿也写故事。用文字记录生活，在故事里看人情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