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余生余浅
大凉国被灭之前, 贺瑶还是大凉国最尊贵的公主。
衣食住行,奢华无比。吃穿用度,国之一流。
传闻中,大凉公主贺瑶年芳十八,貌若天仙。
传闻中,大凉公主贺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传闻中,大凉公主贺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传闻中......
“世人对我的误解其实很大。”国家还没灭亡前,贺瑶曾经对她的贴身宫女小昭推心置腹道:“我一不够貌美,二不会才艺,三不能成文。他们对我的这番误解,无非因为我爹是皇帝,而我是我爹最疼爱的小女儿。”
贺瑶对自己的深刻认识让小昭讶了一讶,讶完之后,小昭诚恳道:“公主,您可真是谦虚。”
当然,谦虚不谦虚的对于后来大凉国的覆灭完全没有影响,按照国破时贺瑶对这件事的理解,说起来无非只有十二个字——奸臣当道,祸国殃民,揭竿起义。
国破的那一天,贺瑶穿上了自己最奢华的一套衣服,那套衣服是由大凉国七十二个优秀的绣娘耗时五个月有余才织绣出来的,是国主送给自己最心爱的女儿的十六岁生辰的礼物。然而,也就是在贺瑶生辰过后的第二日清晨,叛军一路杀入皇宫,将还来不及从密道逃走的国主牢牢绑紧,宣告着大凉国这个国家的灭亡。
叛军杀入皇宫的消息传来时,贺瑶精心打扮,整装完毕后端庄地坐在她的梳妆镜前,静静地等待着死亡降临到她的头上。
小昭见劝服不了已经下定决心要殉国的贺瑶跟着她一起逃亡,便狠下心跪在一边,等着与公主一同赴死。
贺瑶平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些片段,过往人生在她的脑海中一一具现。
国主疼爱贺瑶不假,可却不是因为她是贺瑶,而是因为贺瑶是国主曾经最心爱的女人难产所生下的孩子。
贺瑶出生后便没了母亲,国主将所有的父爱倾注在了她的身上。随着贺瑶慢慢长大,她长得愈来愈像她的母亲,可她也越来越感觉到了来自国主的那不同于一般父亲的疼爱。
国主想将天下间最好的一切都送到她的面前,即便她果断地拒绝了,即便天下人都在为此而抗议。
这便是奸臣当道的缘起,为了成全国主对小女儿的一片心意,所以出现了不少昧着良心搜刮民脂民膏的臣子。
贺瑶代替她的母亲成了霍乱宫闱和朝堂的红颜祸水,朝中良臣和大凉百姓的怨声载道源于对这位小公主的一无所知,他们只知道大凉国的所有不幸都是由他们父女引起的。
即使这一切都不是贺瑶所愿意看见的。她在父亲面前没有拒绝的权利,她也无力阻挠事态的恶化,她早就想过,如果有一日国家灭亡,那么她必将随着大凉国而去。
事情因她而起,总该因她而结束。
这是一个罪孽深重的公主的忏悔。
“你甘心就这么死去吗?”
贺瑶的回忆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脑海里突然出现这九个字。
“我不甘心,我才十六岁,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去做,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这是来自贺瑶内心深处的潜意识的回答。
“你想活下去吗?”
又出现了一行字。
“我是个罪人,我应该为自己的罪孽赎罪,除了以身殉国,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减轻自己的罪过。”
“那么,就让罪人贺瑶死去,让全新的你得以重生吧。”
这是贺瑶在脑海里所看见的最后一行字。
紧接着,贺瑶看见眼前的铜镜里慢慢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脸。
那是一张十分年轻又漂亮的女子的脸,她双目紧闭,令人一眼能够注意到的,除了她美丽的容颜外,还有她额间那一个小镜子一般的印记。
“你是谁?”贺瑶慢慢将手伸向梳妆镜,她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这个镜子她从九岁起开始使用,它是别的国家进献过来的宝贝,也是父王赏赐给她的珍品。
但,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能在镜子里看到另一个不存在的人的模样。
镜子里的女子并没有开口说话,然而贺瑶的脑海中却响起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那声音轻柔地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我不是你,亦是你。你不是我,亦是我。”
“我是大凉国的小公主,我叫贺瑶,你不是我,你到底是谁?”
比起即将要面临的死亡,贺瑶对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和声音感到更深的恐惧。
跪在一边的小昭不知道公主突然之间在跟谁说话,她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其他人之后,害怕地问道:“公主,这里只有我们啊!公主,你是在和谁说话?”
“镜子里有一个人,一个漂亮的女人,你没有看见吗?”
贺瑶木然地看向小昭,同时将铜镜里的人指给小昭看,小昭顺着贺瑶的手势向镜子看去,她大惊失色地叩首道:“公主,镜子里只有公主啊,奴婢没有看见其他的人!”
小昭看不见——贺瑶木讷地将视线转回铜镜之上,只见铜镜里的女子在这个时候慢慢地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明亮又大气,是贺瑶所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大家都叫我乾坤镜。”铜镜里的女子依旧不开口,但她的声音却传到了贺瑶的耳畔:“我的本体是一面镜子,是天上某位德高望重的仙人所掌管的神器。你九岁的时候,那位仙人将我送到人间保护你。镜子擅长映照真人真事,我们朝夕相处多年,所以我的身体渐渐幻化成了你的样子。难道你还没发现,我们长得其实挺像的吗?”
贺瑶不理解镜子里的女子在说什么,但她听明白了一点,这世上是有许多她所没有见过和不能理解的人和事的存在的。
经过乾坤镜的提醒,贺瑶认真看了下,果然能看得出镜中女子与自己容颜相似的地方,只是她没有像那女子一样有一双那么好看的眼睛,也没有额间的那个印记。
“你不声不响地待了七年,现在现出真身与我相见,你是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早在乾坤镜的预料之中,她轻笑一声,淡淡地回道:“我现在出现,自然是因为要在生死关头报答你对我主人的恩情。”
“恩情?我不记得我——”
贺瑶显然没有印象自己帮助过什么神仙,这件事让她觉得很诧异。
“我带你去看那段回忆,看完后你自然明了你与主人的缘分所在。”
乾坤镜不等贺瑶再多说什么,镜中女子双眼一闭,突然有一道亮光将贺瑶吸了进去。
等贺瑶站稳后才发现,她已经不在她自己的寝宫里了,小昭也没有跪在她的身边,她周围的环境从琼楼玉宇变成了纷杂吵闹的闹市。
这是一个天空不作美的下雨天,街上人来人往,撑着伞互相避让通行,人们加快了行进的步伐,就为了能尽快结束在雨中停留的时间。
这一群人中,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年轻的紫衣男子在雨中漫步,手上却没有持上一柄油纸伞。
“大哥哥,给你。”
站在大街中央的贺瑶一眼就注意到了紫衣男子,也注意到了他的面前有一个撑着伞的漂亮的小女孩正满脸笑意地给他递她手中的另一把伞,紫衣男子微皱眉头,只用一句冷漠的话语回应道:“你乃凡胎肉身,为何能够看得见我?”
“大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小女孩递伞的手僵持在半空,她偏头问着话,显然是真的没听懂。
“我是神仙,淋了雨也不会生病,我不需要伞。”
紫衣男子的话简洁明了,似乎是不想再和女孩多做纠缠,他提步便要往自己原定的方向走去。
小女孩伸手拦住了紫衣男子,固执道:“我说了给你就是给你,你为什么不听么!”
听了这种带有命令语气的话,任谁都不会高兴,所以紫衣男子反问道:“我为何要听你的话?”
“我——”小女孩“我”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说出什么仗势欺人的话,最终她小声嘀咕道:“我是看你没伞,好心跑去帮你买的,不要就算了。”说完便往与紫衣男子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交集。
紫衣男子再一次见到小女孩也是在雨天里,小女孩拦住了他,重复了同样的话。
重复相同的话时,小女孩显然没有想起来眼前这个大哥哥是她前几天有见过面的人,而紫衣男子却没有提醒她。
第三次出现了同样的情况,紫衣男子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小女孩有慧眼识出神仙的本事,可是她的本事却不足以她维持能够记得住神仙模样的地步。
第一次相见时,紫衣男子就诧异于他隐藏了的真身可以被一个凡间女孩所看见,第二次、第三次依旧出现如此境况,可见他对小女孩的能力所做出的推测是有道理的。
这种有仙缘的凡人并不多见,仙人大多生来就是仙身,能从凡人修成神仙的,在这世上寥寥无几。
既然是这么珍贵的存在,紫衣男子便开始暗中观察着这个小女孩。他作为一名有品阶的上仙,点化有仙缘的凡人修仙,也算得上是功德一件。
据紫衣男子所观察的小女孩的日常其实很简单——晨起用膳和请安,午饭前避开所有的人偷溜出去街上玩耍,午饭后读书识字。
整个生活状态很有规律,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紫衣男子连着观察了几天后便开始觉得乏味,直到有一日他的老朋友司命星君带着判官笔和命格簿过来找他,告诉他近期会有血光之灾,让他提防着点。
判官笔写下众生命途轨迹,命格簿记录真实存在过的一切事情。
一个谱写的是未来,另一个记录的是过去。
一来一去之间,紫衣男子大概明白了司命的意思。
“我这才几天没见着你,你怎么突然对一个人间的小姑娘起了兴趣。等等,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癖好?”司命见到他的好友在窥探一个小女孩的日常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紫衣男子辩解道:“此女有仙缘,我看看有没有机会点化她成仙。”
司命了然地点了点头,对着正在街上游走的小姑娘施法运起了功,判官笔与命格簿在他手中发出刺眼的亮光,紧接着半空之中平白出现了几行字。
“大凉公主贺瑶在国破后以身殉国,时年十六。”
司命念着判官笔所写下的的一字一句,他身边的紫衣男子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显然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女孩会有这么这么凄惨的下场。
“看来她也只不过是个运气比较差的人。”
司命用这么一句话对一个凡人坎坷的命运做出了评价,他一双妙手写尽天下人、天下事,所以在他看来,贺瑶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也不过是因了“运气比较差”这五个字的缘由。
司命离开之后,紫衣男子看见女孩又向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依旧是一如前三次所遇见时的笑脸,她将伞递了出来:“大哥哥,给你。”
一样的下雨天,一样的人,一样的场景,说着一样的话。但分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因为名为贺瑶的女孩正眨巴着眼睛看着紫衣男子,她软声问道:“大哥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句话用的是反问句的语气,而不是疑问句,显然小贺瑶已经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能够记得住隐身时的仙人的模样,说明她的能力正在不断提升着。这还是紫衣男子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于是他问道:“我们见过,但是你能想起来我们在哪见过吗?”
“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长什么样。”小贺瑶老实回道:“我分明是有见过你的,而且每次上街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多带一把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把伞给大哥哥你。”说了这种话,贺瑶也觉得自己的说法挺不可思议的,怕让人误会她是个奇怪的人,于是她又补充道:“可我不是奇怪的人,我有父有母,有名有姓,我叫贺瑶。”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是偶然,那么后面的再见便是必然。雨天是他们相遇的契机,受到这份契机的影响,小贺瑶做出了平时自己不会做的事情,这便是所谓的有因就有果。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小贺瑶如此自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紫衣男子愣了一愣,下一刻却像是魔怔了一般,如实回道:“墨白。”
自从交换名字后,墨白又与小贺瑶见了几次面,场景不再限定在下雨天,小贺瑶也不再因为借伞来同这个颇与她有缘分的大哥哥进行搭讪。
他们闲暇之时会天南地北地聊着天,于是小贺瑶发现了这个总是穿着紫色衣服的大哥哥是个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人。而墨白则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他对一个凡间女孩最大程度的耐心和善意,这是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奇怪的感情。
墨白最后一次见到小贺瑶是在出行除妖的时候,小贺瑶因为与墨白有所接触而被妖魔盯上,这些妖魔无力与神对抗,所以他们选择了毫无自保能力的贺瑶下手。
小贺瑶被抓之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了过了七天,在这漫长的七天里没有人过来看过她,没有人同她说过话,她所能看得见的,只有不知道什么人从洞穴上方扔下来的一些食物和水。
小贺瑶恐惧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关起来,也不知道还会被关多久,她甚至连逃跑和求救都办不到。
这个场景让再一次身处这种环境下的成年后的贺瑶回想起了当年的那些恐惧的感觉,她感到头痛欲裂,随着场景的推移,她渐渐找回了一些原本不存在于她记忆之中的回忆。
再度见到阳光的时候,小贺瑶看到了一身紫衣的墨白顺着洞口缓缓落下,他的出现将光明一起带到了这个黑暗的地方。
“走吧。”
墨白向瘫坐在地的小贺瑶伸出了手,一句多余的嘘寒问暖的话也没有,小贺瑶的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欣喜之情,所以即便是冷淡如墨白,她也毫不犹豫地扑进了墨白的怀里。
“我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
连日以来,只有恐惧不安没有泪水的小贺瑶第一次嚎啕大哭着,在她的救命恩人面前,她似乎想发泄出所有负面的情绪。
墨白想要安抚这个第一次经历可怕遭遇的凡间女孩,他慢慢将手放在女孩的小脑袋上,轻轻抚摸着。
情绪得到了发泄,也得到了安慰,小贺瑶收起眼泪,感激道:“墨白,谢谢你来救我!”
墨白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小贺瑶的谢意,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小贺瑶带离了困住她的洞穴。
眼见着自己能够重获光明,小贺瑶第一次知道原来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然而,洞穴之外等待着他们的是群妖的天罗地网。
小贺瑶被困只是一个陷阱,他们在等待着墨白上门,用可以困得住神仙的天罗地网将墨白困住后,他们好对墨白动手。
这个计谋可以算得上是算无遗策,因为带着小贺瑶的墨白的确是中了圈套,一时被困在了网内。
事已至此,一直看着这些事情发生的贺瑶已经将往事完全记了起来,即便后来的事情她不再继续看下去,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镜中世界的主人知晓她已经记起一切,便将场景撤去,在黑暗之中主动出现在贺瑶的面前。
“是你——”真真切切看见乾坤镜真身的时候,贺瑶才清楚地知道,原来这个女子真的就像是另一个她一样的存在。
“你已回想起,主人为救你陷入了与群妖的缠斗之中,而你为救主人,被群妖伤了性命。司命星君所说的血光之灾指的其实是你,一身鲜血,毫无生机。”
“是,我记起来了,可我不明白,为何我应该早就在那一日死去,却活了下来,而我活下来之后,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贺瑶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那是因为主人动用了乾坤镜的力量——”女子微笑着回道:“以镜中世界映照真实世界,只要付出等同代价,可以逆天改命,回转一切。”
话说到这份上,联想起前后种种,贺瑶诧异道:“你是说,墨白为了救我,改变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回应贺瑶问题的是一个肯定的答案:“是的。主人在镜中世界里切断了与你的缘分,你们既无第一次相见,便不会有你后来所经历的恐惧和死亡。你所不记得的那些事,主人却一一记得。主人从前只喜欢紫色衣服,可自从那一日你鲜血淋漓地倒在主人怀里后,主人便只穿黑色的衣服,因为只有黑色才不容易看出鲜血的痕迹。”
这一段因果是贺瑶不曾看见和知道的,她慢慢闭上眼睛,痛心地问道:“逆天改命需要付出代价,那么墨白所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女子做出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俏皮道:“这个么,是个秘密,主人不让我告诉你。”
见问不出结果,贺瑶便又问道:“你所说的想要报答我的恩情,既是已经让我复活,所谓的恩情便已得到偿还,又何谈报答二字?”
“非也,让你陷入困境是过失,为了挽回这个过失所做出的事情只是在弥补,所以你救下主人便是对他有恩。”
贺瑶睁开双眼,坚定道:“我已下定决心以身殉国来偿还自己的罪过,便不应该再寻生路。”
“既然你已经回想起了那些事,难道忘了濒死给你带来的痛苦吗?”
“当然没有。”
“既然没有,又为何一心求死?亡国的过错本不该由你来承担。”女子缓缓地叙述着贺瑶的人生:“你少时便活在国主的庇护之下,完全没有自由,即便偷溜出宫,也有一堆暗卫跟在后面保护你。你无法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过得自由,也没有办法交到朋友,因为但凡有人让你受到一丝伤害,他们都会被不留情面地处死。主人的存在只有你能看得见,所以你珍惜着与主人的每次相遇,因为这是你第一次搭话而不被暗卫所打扰,也是第一次交到朋友,可以不连累朋友出事情。”
女子所说的一切的确是贺瑶所见所闻和所想。贺瑶对墨白最初的想法的确是因为在她偶然间搭话之后,他没有受到暗卫们的排查,贺瑶跑出一段路后回头再看向墨白的方向,见他没有因她而受到苦恼后,她发现了墨白的不同寻常。
第二次、第三次,那些在她看来都是第一次的见面,让贺瑶对墨白的印象愈来愈深刻。墨白所认为的贺瑶的仙缘,其实源于贺瑶的一个单纯又可怜的愿望——她希望能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而且她不会给这个朋友带来麻烦。
这个愿望得以实现后,贺瑶便与墨白有了进一步的接触,她终于能够记得住这个男子的样子,也如愿能与他做出交谈。
短暂的沉默之后,女子继续说道:“镜中世界逆转天命之事可一不可再,所以即便是主人和我也没办法重复过去做过的事情,将你的性命救回。而你的结局早就已经被判官笔写下,注定了身死故国的下场,我们要想救你,便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贺瑶不自觉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女子轻声笑道:“让贺瑶死去,让全新的你重生。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你,亦是你,你不是我,亦是我。我本无实体,是七年来与你的朝夕相处让我渐渐幻化成了你的容貌,模仿着你的一言一行,所以即便我不是你,但却也是你。”
贺瑶摇头道:“可我并不是你。”
“你是,因为七年前为你逆天改命之时,我才刚被锻造好不久,那是主人第一次使用乾坤镜的力量,因为种种不稳定因素,你的一半意识被留在了镜中世界,成为了现在的我的思想。所以,你不是我,亦是我。”
贺瑶诧异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今日之变故,从叛军逼宫开始便一切都不正常,而今她突然听闻这种不可思议之事,便一时手足无措。
“我如今的躯体是专门为今天的你量身打造的。如主人七年前所预想的那样,你名为贺瑶的身体会死在亡国的变故之中,而你的意识将会与我的肉身相结合。”
“那你呢?你又该怎么办?你也是一个生灵——”
如果活下去的代价是要另一个人消失,贺瑶做不出这种残忍的事情。
女子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有了这种生存的机会,还有人会在意别人的死活,她想到了她的主人,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仙,他为何会对一个凡间女孩多加关照,女子心里隐约有了数。
“你会代替墨上仙成为掌管乾坤镜的新主人,掌控着镜中世界,而我残留的神识将会留在镜中世界。乾坤镜内所做出的一切举措都会改变现实世界,无论何人何事,都应遵循天道,有付出才能有收获。以后的事情是如此,这次的事情也是如此。我将镜中世界托付给你,你花费精力守住镜中世界,这是一个等价交换。但是,镜中世界并非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世界,倘若有一日它失控了,我便会再度出现在你的面前,那时候,你该付出的代价便不是如此简单了。”
所有的事情都被安排妥当,贺瑶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便点头同意道:“好。”
女子微微一笑道:“那么,交易达成。”
随着这句话说完,贺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她本能地闭上眼睛,等她再睁开眼时,她依然端坐在铜镜面前。
铜镜里的少女美丽动人,额间有一镜子纹饰的印记。贺瑶以为那是乾坤镜中的女子,却发现她做着和自己一样的表情。她故意睁大了眼睛,动了动双手,等她彻底看明白镜中女子与她做出一样的事情后,她才反应过来那个额间有印记的女子正是她自己。
看来她的躯体已经被更换,因为下一刻她便看见了门口边上倒在血泊之中的、额间没有印记的自己,名为贺瑶的女子已经死去,而进进出出的叛军之中,并无一人发觉镜子前的她的存在。
“从今往后,乾坤镜就只附着在你的额头之上,待需要用时,你只需施法将它现形便好。”这是贺瑶在睁眼之前听到的女子的声音,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大家都叫我乾坤镜,但我其实不喜欢这个名字。记住了,我叫镜璇,这是我的名字。”
贺瑶微微闭目,喃喃自语道:“镜璇,这也是我现在的名字。”
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大凉国的小公主贺瑶,只有乾坤镜的主人——镜璇。
乾坤镜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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