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程度越高，道德越低

一、让人震惊的结论

文化程度越高，道德越低。

这个骇人听闻的结论不是我提出来的，是我在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苏力著作中看到的，下边是书中原文：

有许多实证研究证明，文化程度高的人一般要比文化程度低的人更容易、也更能够找到理由或借口推卸自己的道德或法律责任。

苏力《是非与曲直》

有研究发现精明的读书人通常节操趋向更低。

苏力《大国宪制》

按照书中注解，这里提到的“有研究”是指美国法学家波斯纳所著的《道德与法律理论的疑问》。我还没有读过波斯纳所著的原文，但这个结论一度让我感到十分震惊，因此有过一些思考，这些思考包括实际情况是不是这样？以及为什么会是这样？

在这些思考之后，我大胆接受了这个结论，这篇文章主要试图回答为什么会是这样。

《大国宪制》里那句话后面还有个注解：

了解道德理论更可能导致文化人行为起来比受教育少的人更缺乏道德。……道德反思事实上从根本上削弱了道德行动的能力。

根据这个注解，我的一个推论是，“文化程度越高，道德越低。”这句话包含了两部分内容：

① 文化程度高的人，他了解的道德理论越多，所做的道德反思也越多。

② 关于道德的知识和道德反思会削弱道德。

下面主要说一下第二点，即一个人掌握的关于道德的知识会削弱人的道德。

二、掌握关于道德的知识会削弱道德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抽象的结论，鉴于抽象的问题往往更难描述清楚，我想了几个具体的例子，通过这些具体的例子，可以做一些合理的推测。

某人患了某种疾病甲，需要吃某种药A，根据该药A的说明书，患有感冒的人不能服用该药品，假如这个人不知道这种疾病和这种药的作用机理，他就一定会遵照药品说明书的指示，在感冒的时候绝对不会服用这种药品。但是，如果是一名专业的医生患了这种疾病甲，由于他所受的专业的知识，他知道药品说明书上之所以禁止感冒患者服用这种药A，其实是因为感冒症患者可能服用某种治疗感冒的药物，而这种治疗感冒的药物不能与药物A同时服用，所以，医生知道，即便自己患有感冒，只要没有服用治疗感冒的药物，就还可以服用该药品A。——了解病理药理可以使医生不必遵从药物说明书的指示。

再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一个外星人来到地球上，外星人想要融入人类生活，因此需要学习一些人类的技能，其中之一是车辆驾驶。驾校的教练告诉外星人，车辆启动时需要系安全带，点火，挂挡，松手刹。由于外星人没有任何关于人类以及车辆的知识，一开始他一定会严格按照教练的指示，每次开车前必定系安全带——因为此时在他的认识里，系安全带和点火，挂挡，松手刹一样是车辆启动的必须条件，如果不系安全带，车辆就无法启动（外星人没有任何关于人类的知识，他有这样的认识，完全合乎情理，虽然在我们看来非常不可思议）。后来，随着学习的深入，外星人发现即便开车前不系安全带，车辆也是可以正常启动的，系安全带只是让驾驶更加安全，因此，有时候，外星人逐渐不系安全带了。——了解人类常识和驾驶技术使他不必遵从教练的教导。

上面的例子可能不合适，但却可以说明一个事实，即，你越了解某项规则背后的目的，就越可能对规则进行灵活的变通，甚至完全违背规则。这就好比更加专业的律师更有可能找到法律的缝隙，从而左右逢源。

于道德而言也是如此，假如一个人知道人类社会为何需要道德，他的道德感就会被削弱。

最后，再用下面的图片做个说明：

在不了解道德原理的人看来，道德就是一条界限分明的直线，他会记住这条直线，并使自己的行动不触破这条界限。

但是对于对道德原理有所了解的人来说，他们相当于掌握了一个放大镜，在他们看来，道德其实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线，他们可以在这些锯齿状之间左右闪躲。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破。

三、野蛮人和文明人

上述的结论，我在法国著名思想家卢梭的作品中有类似的体会。

卢梭在他的《论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中描绘了野蛮人和文明人，所谓野蛮人即自然状态中居住于原始森林的原始人，文明人则是文明状态中有组织，有制度的现代人类。

根据他的描述：

野蛮人的行事虽粗野，但心地并不坏；他们更多的是注意于保护自己不受可能遇到的坏事的伤害，而无意于伤害别人；……他们不知道什么叫面子，也不知道如何显示高傲、尊贵和看不起他人。……他们把可能遇到的暴行看作是容易弥补的损害，而不视为应当给予惩罚的侮辱，因此他们不会产生报复的心理，顶多只不过是当时作出无意识的反应：……他们从来没有发生过比争夺食物更严重的冲突，因此他们的争执很少是以造成流血事件结束的。

与野蛮人相反，文明社会里的人成天忙个不停，汗流浃背；……他们憎恨大人物，可是又去求大人物的恩宠；他们看不起富人，可是又去求富人的帮助；为了得到为权贵与富人效劳的机会，竟不惜一切代价去钻营；……

当然，野蛮人到文明人之间的变化，按照卢梭的观点，主要是私有产权的确立，与我们所论述的结论没有必然的联系，但从中我们也能看出，一个人越是能维持在无知的，简单的，单纯的状态，就越是无争，越容易保有道德。

四、道德的原理是什么

以上内容，我只是试图说明“道德的知识和道德反思会削弱道德”，并没有提及所谓“道德的知识”究竟是什么东西。

于我而言，这种问题过于抽象，还需要做更多的阅读和思考。同时我也明白，像这样的问题，不可能会有唯一的答案。

恰好最近在读另外一本书，书中的话一部分解释了人类为什么需要道德这个问题，在此引用如下：

罗斯科·庞德《通过法律的社会控制》

文明是人类力量不断地更加完善的发展，是人类对外在的或物质自然界和对人类目前能加以控制的内在的或人类本性的最大限度的控制。文明的这两个方面是相互依赖的。如果不是由于人们所已达到的对内在本性的控制，他们就难以征服外在的自然界。……因而人们对内在本性的控制，使人们得以继承这个世界并保有和增加他们所继承的东西。……社会控制的主要手段是道德、宗教和法律。

简单的说就是，人类文明需要不断的发展完善，同时就需要对内在的人类本性有所控制，道德以及宗教和法律是实现这一控制的主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