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六章:誓死报君

“寡人没有怨怼你的意思!”国君恍然道:“只是一想到昨夜的事情,寡人就感到后怕,当时分明感受到了司寇眼中决绝的目光……就怀疑宫外已经埋伏好了人手,就等着寡人说出对公孙满的处置,他们就会杀将进来。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寡人才突然发觉自己有多么的无力……再回想到富顺被驱逐的事情,何尝不是尽心尽力了,可结果呢?就这么一件小事就错漏百出,以后闹出更大的动静来,难保不会出什么差错……”

“昨天在梦里都在回想这个问题,若不是寡人刻意挑起了游、瑕二氏的矛盾,何至于会演变到这一步?瑕伯、游盈父犯下重罪,寡人不敢处罚;司寇暗中怂恿大夫抵制讨伐杨国的决议,寡人也只能妥协。可话说回来,再往前想一想,就算是寡人没做这些,不也是做什么事情都是束手束脚吗?寡人真不知……这错,究竟是错在哪里了?”

“嗯,我说一句!”正当国君深深自责之时,祖朝却突然插话道:“要我说啊,这就跟土狼夜里偷牲口是一个道理……唉,你们放过羊没有?”

祖朝见他们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便又自顾自地说道:“哦,算我白问,自然是没有的!以前呀,我给东郭封人放羊的时候,就经常遇到土狼半夜来偷羊这种事,可是跟它们打过不少交道。事情也很奇怪,不管你再怎么加固圈舍,那些土狼都能想出各种应对的办法,让人实在是防不住。后来经历得多了也就发现问题了,就是……怎么说呢?这些土狼啊,它们也都是有数的。你比如说,有的封人比较豪阔,他们就用夯土筑墙,唉,用土墙把羊圈起来,这很稳妥了吧?有的呢,就很随意,随便编上个木栅栏把羊栅住就算了。可不管你用的是什么办法,这些土狼每次来了都不多不少,只偷一只羊。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啊?”

听了他的话,国君和士蒍面面相觑,便凝神等着他下一步的答案。祖朝也感到着实无趣,只好自问自答:“意思就是说啊,这些狼它们生来就是要偷羊的,不偷它们就会饿呀!但它们呢,又不懂得储藏,偷多了就烂了、不新鲜了,所以就只能每次偷一只,吃完了再来。你就说他们这个习性,那是天生的,不管你主人做什么,它们都是要得手的,要不然那岂不是都饿死了?”

“照夫子这么说,寡人是没有错的了?”国君疑惑道。

“你有没有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说的那些公族啊,都是把权势当作牲口的人。”祖朝的话虽粗俗,道理却十分真切:“你就想啊,他们一天不吃就会饿得慌,自然就要来偷你的羊。他们既然来偷,就必要得手才行,不管你是加高羊圈也好,设下陷阱也罢,也都是挡不住的。反而是你逼的太紧,他们饿极了,可能连人都会吃,你说怕不怕?”

“那寡人该怎么做呢?”国君突然来了兴趣。

“嗨!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们那些深奥的权术,我一个乡野之人又怎会懂?九别抬举我了!”

“若是给他们投食呢?”国君突然问道。

“唉?这个办法好!”祖朝拍了拍大腿,朗声赞道:“我听说啊,就算是再凶猛的野狼,只要你喂得够久,它们也能变成狗,还是很温顺的那种。平日里没事了能替你看家护院,其它野狼来偷羊,它们也是不能相让的,挺好挺好!不愧是做国君的,脑子就是好使!”

“看家护院?”国君沉吟良久,但仍然感觉不妥:“若是如此,公族还是公族吗?”

“君上将公族视若珍宝,可公族却未必会这么想。”士蒍听了也颇有心得,故而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想当初,先君桓叔不也是文侯、昭侯的手足吗?到最后不还是互相争斗了七十年?若非如此,君上如今也不过是晋国的一个远支公族,又何至于整日里如此费心思虑呢?”

“那怎能一样?”士蒍的话让国君感到极为不安,但在口头上却始终不肯承认:“当初桓叔跟从文侯四处征战,为晋国的扩张立下了不朽之功勋,却在文侯去世后遭到了新君昭侯的嫌恶,这才不得不自请退避到曲沃以自保。但凡昭侯能有半点仁慈,就不会有这手足相残的悲剧!”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士蒍有心反驳,但顾虑国君的感受,终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转而规劝道:“承蒙君上信重愿意与臣交心,卑臣才能够感受到君上对公族的拳拳忠心。司马子申以及庄族诸公子是看着君上长大的,也能够体察到君上的仁爱之意。可其余的公族呢?就算是君上肯坐下来与他们交心,他们却未必会相信,甚至还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这一切都只是伪装。”

“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但臣还是要说,这些公族,哪一个不是如桓叔一般,为曲沃公室一统晋国立下过功勋的?凭借着宗族的勋劳,他们也都有能力掀起一场祸乱,富顺的被迫出逃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见国君沉思不语,似乎仍有疑虑,士蒍便进一步劝说道:“现如今太平无事,君上或许感受不到危机,可万一呢?就拿公孙满来说,昨夜瑕伯公然指责他僭越公侯的礼仪,君上当时是什么样的感受?难道就没有感觉到愤怒吗?可到最后为什么还是把这件事掩盖过去了呢?不也是想到,倘若贸然追责会遭到反扑吗?这还只是一桩没有实证的案子,假如有一天他犯了更重的罪,君上想要问责之时,如何确信他就能够甘心受罚呢?人都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他只会把自己比作桓叔,认为是受到的公室的逼迫;哪怕是因此而兴起祸乱,他也会努力说服自己,这全都是逼不得已。道那个时候,君上该如何应对呢?”

“子舆别说了!”听到这里,国君只感到头皮发麻,于是急忙摆了摆手:“即便如此,也该有个分寸才是,可寡人顾虑的是,这个分寸恐怕没那么容易把握!”

“现如今为了争夺司空的职位,瑕伯与游盈父针锋相对,这对公室来说是最有利的。只要他们不牵连到旁人,不把祸水引向公室,君上就只管静观其变,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士蒍先是安抚了国君的情绪,随后又补充道:“君上若是还不放心,就只管交给卑臣来做便是,无论结果如何,无论他们如何引祸,都不要插手。就算是到最后,卑臣处事不密被揭破了,那也是卑臣的罪责,与公室没有半点关联,公族要有什么怒火,也只管朝着卑臣来便是,君上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士蒍的话着实打动了国君的心,但见他竟要为此断绝后路,心中终有不忍,故而满是悲呛地说道:“子舆如此舍生为国,让寡人如何能……”

“祁姓杜氏家族原本只是亡国之余,是因受曲沃历代先君荫蔽,才得以苟活至今。而今我士蒍才能不及中人,德行不胜隶农,却又能受君上如此信赖……”士蒍说话间突然站起身来,徐徐向后退了几步,又重新跪倒在地并重重叩首:“也是懂得知恩图报的!虽不敢说有万分的把握,但会尽力而为,只要能为君上解除心结,卑臣便是万死也是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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