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号

        若干年以后,地球气候变得特别寒冷,雪和冰覆盖了整个地表,我就生活在这样的严寒之中。我们之中一直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传言第99号是地球上唯一例外的地方,那里的阳光仍然能优雅弥漫在空气中,温暖萦绕着每一个人,鲜花仍然能恣意渲染出缤纷的颜色,人们能慵懒地享受午后的阳光。从来没有人知道第99号到底是什么样子,毕竟,去了那里的人,都不会再想回到这冰天雪地中来,但每年都会有大量的信件从第99号寄到我们这里,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在描述第99号的梦幻与美好,但偶尔也能遇到一两封信件,是在讲述第99号的落魄与迷失,但人们有时在想,那些坏的描述,应该是假的吧?毕竟如果是真的,那他们为什么不回来?不管怎么样,第99号总归是一个让人们向往的地方。

        要去第99号很简单,但也不是很简单。每天都有许多趟开往第99号的自动列车,你若看见了这车,便朝它挥挥手,车会停下来,你上了车,只要一直坐到终点站,便是第99号了。但要遇到这趟列车总是需要费一些功夫,你要在这寒冷的雪原上一直不停地走,不停地走,好在车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遇到,只要你一直在寻找。

        我也是寻觅人群中的一人,我其实对第99号一直存在着怀疑,但这个潜藏在内心的幽灵似乎并没有足够大的力气去拖住我的脚步,我不记得大概走了多久,一个月,十个月,一百个月,时间在这无聊的雪原上如同流沙一般消逝而让人无动于衷,不知走了多久,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我似乎看到了一盏光,这盏光越来越近,我激动的似乎全身的细胞都在舞动,竟然感到愈发的温暖起来,当光盏来到了我跟前,我便确定是列车了,于是赶紧挥了挥手。列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的一瞬间,温热的空气从车厢里溢了出来,我被这股热浪包围着,似乎周边的冰雪都要被融化,而一切都晴朗了起来。

        列车上的一切于对于我而言都很新奇,我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一个有空余位置的房间,便走了过去。这是一个4人的房间,靠墙有四个胶囊床铺叠起来,房间中间有两个长沙发对着,中间隔着桌子,沙发和桌子都紧挨着车窗。在这个房间里住着W小姐、S小姐以及D先生,大家除了在自己的胶囊床铺里睡觉,剩下的时间也就是坐在座位上了。S小姐似乎是一个很热情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觉得路程太漫长而无聊,而把说话看作一种解闷的方式,我在见到她的时候,S小姐的就在说话,而在我坐下之后,一直也是这样,她告诉我,她大概三年前就坐上了这趟列车,她一刻也不停地在给我们描述她到站后对在第99号生活的各种安排,她先要在找一处建在向阳小山坡上的房子,要在门口种一些各种颜色的花,在旁边搭一个小秋千,在花开的时候,她要在秋千上,享受日光浴,还要......在她说话的时候,我偶尔会望向车窗外白的发灰的雪原,冰雪的寒冷,总是能隔着车窗让人感觉到丝丝的寒意,但她的话语还在继续,她似乎每天对她的房子都有一种新的安排,我有时在想,她到了第99号之后,是否还记不记得当初的想法。D先生应该是一个工匠,他大多数时候充当了S小姐的听众,但当S小姐说完她的构想时,D先生总是补充两句,说明一下他觉得S小姐的构想应该怎么实施,砖瓦应该怎么堆砌,如何找到最佳的角度来迎接阳光......D先生在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他只要挥一挥手,就能实现他的蓝图。我想起来,D先生在上车前,倒也是曾经挥过手,但那只是要将列车叫停而已。W小姐是一个很神秘的人,她很少话,总是坐在靠窗的位置,打开一本书放在桌面,她似乎看得很快,每隔几天,就会看到她换一本新的书看,我有时很好奇书的内容是什么,便会问她在看什么,她这时候会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抬起头,端详我好一会儿,然后把书递给我,我也只是大致的翻看,我发现书中的内容大抵都是一些奇怪的符号以及光怪陆离的绘图,我虽然看不懂,却也没多问,我想,我若是看不懂,即使她解释给我听,大概也会缺失一些乐趣吧。我后来发现,W小姐虽然看书看得很快,但其实看书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托着腮帮,侧着脸,望向窗外,而且一看就是看半天。我感到很奇怪,在我看来,车窗外尽是白得惨淡的雪原,而且这些雪原似乎都是孪生的一样,处处都没有变化,单调而令人乏味,看久了甚至让我打起了冷颤,似乎雪原的寒冷能够透过车窗以及车厢内温热的空气而径直钻进心里。我很好奇W小姐到底在看什么,便问她,W小姐却没有移动她的目光,只是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她说了一句,其实外面也挺好的。我没有懂她什么意思,甚至觉得她可能是疯了,毕竟,一个正常的人,又怎么会觉得那冰冷的世界还会有一丁点的好。

        列车上的时光,流逝得那样的悄无声息,每一天,我们都从胶囊中醒来睡去,坐在窗边,听着S小姐和D先生的讨论,W小姐总是翻阅着不同的书,但也总是看着窗外相同得似乎定格住的画面,我们的每一天都在这样的流转,一天,一月,一年,后来,我已经不再关心时间到时是什么,我有时会产生疑惑,这趟列车到底有没有在开,这趟列车还要开多久,甚至,这趟列车是不是开往第99号。我去问S小姐,我想她在这里呆了3年,应该会知道比较清楚。那时S小姐和D先生正在谈论向日葵园的计划,我打断了一下,问S小姐:“你知不知道这趟车还得开多久才能到?”S小姐听到我这么问,脸上原先洋溢的幸福褪了下来,她想了一想,嘴角似乎有点轻轻的往下坠,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但应该就快到了。”我感觉很疑惑,又继续问道:“这辆车是不是开往第99号的?”S小姐这下似乎变得不知所措起来,说:“应该是的吧,车上的人都是奔着第99号去的,我已经在这车上3年了,如果不是去第99号的话,那我的小屋、我的秋千、我的向日葵园......”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似乎开始变得颤抖,我想起来,在我刚上车的时候,S小姐便给我说,她3年前就成为了这趟车的乘客,我感到很疑惑,到底是我发生了错乱,还是她发生了错乱,还没等我将我的疑问说出来,坐在一旁的D先生就说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敢断定,这趟车肯定是开往第99号,而且据我观察,窗外的冰雪已经变少了,说明我们离第99号已经不远了。”S小姐听到D先生的话,嘴角又上扬了起来:“是吗?我就说应该快到了。”然后,他们又继续谈论向日葵园的事情。我看了看窗外,雪原与往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也仍旧像定格一般。我又去问W小姐,我想,她看过这么多书,或许知道答案,她那时也仍然在看书,我问:“你知不知道,这趟列车还要开多久才能到终点?”她这次没有抬头,目光似乎停留在书本一个奇怪的绘图上,轻轻地说了一句:“不知道,也许永远并不会吧。”我继续问她:“那你知不知道这趟列车的终点是不是第99号?”她仍旧在看那幅画,仍旧是轻轻地说:“不知道,或许是吧。”W小姐总是很神秘,如同她书本里的符号和绘图一般,我不知道她说的“不会”和“是”是什么意思,我也没有追问,因为我觉得,从W小姐哪里得到的答案,或许是我无法理解的。我也曾去过别的房间打探消息,但大抵是无用的,车上温暖让所有人都沉溺其中,和窗外的萧瑟相比,这里的一幕幕是显得那么的温馨,而让人留恋。

        我的疑惑终究是潜藏起来了,就像温暖房间里的冷气会下沉,最终被热所侵蚀。有一天晚上,我不知为什么,失眠了,在胶囊里辗转反侧了许久,于是乎决定到外面坐坐,却发现W小姐也同样没睡,她将目光投到了窗外的黑暗的之中,那感觉就像你往深水潭里掷了一块石头,水潭却纹丝不动,只是将石头直接地吞没而不溅起一点水花。我坐到了她对对面,问她:“这么晚,你怎么也还没睡?”之后,发生了一件我预料到以及没有预料到的事情,预料到的是,W小姐没有回答我的话,没有预料到的是,过了一会儿,她对我说:“我觉得这是一趟没有终点的列车,你甚至不知道你上了车之后,这辆车有没有在开,外面的雪原到处都是一个模样,透过车窗向外看,都似定格的画面,也只有这列车的轰隆声在向你暗示列车似乎在行进。所有人都想去第99号,我其实并不相信第99号,那只是一个承载人们梦想的地方,又或许,这趟列车就是第99号,这里很温暖,每个房间里的人,都很快乐的生活着,有的房间里洋溢着热情的音乐,有的房间充斥着荷尔蒙的气息,有的房间则成为了博弈的赌场,不管如何,人们都沉浸于此,但是,如果这趟列车永远不会到站,你还会继续吗?”说完,她淡淡地笑了笑,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侧着脸望着窗外,房间里的昏黄的灯光柔柔的洒在她的头发上、脸上以及肩上,那一刻,我突然觉得W小姐很美。我就这样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我们只是挥一挥手,就可以上车,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怎么出去,我打听到,在88号车厢,有一个可以打开的门,可以从那里跳出去,但随着列车飞快速度而抛出去的你,可能会撞伤。但我想,外面还有厚厚的雪,扎在冷冷的雪地里,又怎么会感觉到疼呢。”说完她转向了我,说道:“希望有一天能在外面再次遇到你。”说完便起身离去,我其实不太懂W小姐说的话,但她的微笑却给人一种温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我在想,她会不会去88号车厢呢?此时已经到了深夜,窗外的寒冷与黑暗似乎没有边际地渗透到了每一个角落,但车厢里的依旧是那么的温暖,房间里的灯光虽然昏暗,却也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定。

        第二天,我没有再见到W小姐,S小姐和D先生问起我,我便说不知道,实际上,我又怎么会知道W小姐去了哪里呢?我坐在窗边,开始翻看着各种光怪陆离的书,也会看着窗外的雪原,一看就是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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