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刚进入草长莺飞的春天，临川城就传来了好消息，罕述愿向大晋永世称臣。
临川是大晋最北边的疆域，西接人迹罕至的沙漠，北临罕述。罕述是北方的游牧族部落，近些年来频繁侵扰大晋边境，自去年秋天大晋正式派兵出战，罕述便接连败退。游牧族生于草原，养于草原，入了冬，后备粮草不足，加上内处偏僻无外援，投降是迟早的事。只是关于议降一事，罕述的蒙图一拖再拖，如今不知为何又突然签下停战协议了。
如今天下势力以东华，大晋，西蜀为最，其周边另有势力南朝，沂源，越康，宁国等。
大晋位于翰州大陆以东，与东华以羊坞岭漯水为界，大晋以东是茫茫的漓海，传说其上有一片神奇的世外桃源。《神州异志》有记，苍山以东，漓海之滨，有一仙境，谓之云梦，是仙人所居之地。然而这都是传说，并无人得见。
大晋帝都历代建于长锦，西有睢江，南有浦临运河，水陆通达，物阜民丰。
入夜的帝都热闹依旧，华灯渐上，点点灯火蜿蜒连绵，宫阙重重，繁华万里。
大晋皇宫御书房殿外跪了一排殿中伺候的宦官宫女，御前内务总管王安垂首立在门外，朱漆殿门紧闭着，隐隐有说话声。萧若宸着一身湿衣，站在殿外，脸上的表情有些阴鹜。
“太子殿下到。”尖尖的声音突然曝在空气里，有些刺耳，守殿的侍卫推开殿门。
“圣上面前，太子还需谨慎言行。”王安低声道，萧若宸瞥了他一眼，眉眼微动，跨了进去。
御书房分前后两殿，后殿藏书，前殿议事。此时宽敞的前殿里统共六七个大臣，站了两排。大殿中央站了一人，话似乎刚说完，躬身等着案后之人回话。
萧若宸站在群臣之后，那坐在金线彩绣屏风之前的萧镇钰，脸色是常年的阴寒，空气里有一段令人压抑的沉寂。
“陛下，臣同以为，太子已及弱冠，可虑纳娶太子妃一事。”右列一人躬身开口，萧若宸抬眼，是左屯卫中郎将王溥。
“哦，是吗？”男子声音似有笑意，在安静的殿里听来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那爱卿觉得哪家的女儿适合做大晋未来的皇后？是徐爱卿家的还是爱卿家的？”
“皇上，微臣不是这个此意。”说话的大臣当即“咚”地一下跪倒在地，“请皇上恕罪。”殿中刚刚说话的另一人也慌忙跪下身去叩头不止，大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
“刚刚还力数太子行事品行诸多不正，现在又说已及弱冠适选立太子妃。”萧镇钰抬头，远远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太子一来这话锋都转了个头。”
“朕不知道，原来现在爱卿们讲话还要看太子脸色了！”萧镇钰声音陡高，突然抬手，还没看清楚是什么，那东西就直直地磕上萧若宸的额头。
“皇上。”有人惊呼。
额上突然的钝痛，萧若宸踉跄了一步，低着头，半晌才看清摔到脚下的东西是砚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流下，流到眼睛处，他顺手抹了一把，殷红的，他看着半晌又放下手，轻笑一声，缓缓步上前去，“父皇，今日春色好，儿臣不过喝了些酒，没去上课而已，不明父皇为何如此？”
萧镇钰不语，盯着那张灿若春花的脸，“太子过来，” 声音低沉，说着自己起身从案后步过来，武丰帝的脸冷厉，眉眼间是常年身居高位的压迫与暴戾之气，走了几步，停在一侧的侍卫旁边，萧若宸瞥了一眼，突然往后退去，银光一闪，那把剑的剑尖还是直直地抵在他的喉间。
“皇上息怒啊。”几个朝臣一下子跪在地上，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萧镇钰手悬着，稍微往前几分，就能刺穿那白皙的脖颈，“闻说太子天姿国色，旁人多看一眼便剜掉别人的眼睛，如今是不是也想剜了朕的眼？”
“旁人在背后传的谣言，儿臣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从来流言猛于虎，父皇勿信旁人所言。”萧若宸敛眸，盯着面前那双绣着蟠龙纹样的靴子。那剑尖从颈项贴到他的脸，游弋良久，缓缓抵到他的眼窝处，萧若宸有一瞬间甚至那剑怀疑下一刻就要戳进他的眼睛，半晌，“哐”的一声，剑入鞘，那双靴子已踱到群臣中间。
“李大人，你来重复一下，刚刚你们所议何事。”
詹事府李壹垂首跪倒在地，上身伏在地上，“请皇上息怒，是詹事府失职，这些事还未查明，不过臣相信，太子天资聪颖本心向善，只是年少喜玩乐，心性易被旁人所误，还需多加磨砺。”
“是失职！”
“嘭”的一声，萧若宸抬头，李壹侧倒在地，其余大臣皆是大气不出，萧镇钰背着手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想再听任何人讲话，揉了揉太阳穴，半晌挥了挥手，“即日起，撤去詹事府李壹詹事一职，贬肃州令。”
“将太子交由钦天监监察，监押少傅解延远，由大理寺卿季山寒与文景殿大学士晏淮全权彻查东宫僚属，一个月的时间为限。”
“徐敖，王溥二人御前言行有失，仗责五十，罚俸半年。”
殿内一片寂静，李壹调整了一下姿势，伏身在地尔后重重地磕了个头，“臣领旨。”
出了御书房，几位大臣俱是快步而走，各怀心事。
“太子殿下。”夜风阵阵，吹拂在身上甚是轻柔，很长的沉默后，萧若宸转头，李壹垂首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今日倒是连累太傅大人了。”
“殿下所求不在帝王家。”李壹盯着他，萧若宸顿了一下，笑了起来，浅浅淡淡的。
“外间天高海阔，此间也有九州四海。殿下，多保重。”
有宫人走过来，李壹说完扣手，再也不看他，转身下阶去，很快便融进了夜色里。天幕幽黑一片，夜色四合，黑夜里远远近近的宫灯，如同浮在茫茫的海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