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心学概论》第四章 雪漠心学方法论33

三、智慧本体光明之初显

经过资粮道与加行道之艰苦修行,即将步入第三阶段,即见道。以“阶段”名之,或许不够准确,对于心性变化而言,这一步是发生于瞬间之改变,修行者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真心,体验到真心智慧显发时的心灵状态。见道是修行过程之分水岭,在此之前,所有的努力,皆是为了明白真心,从严格意义上说,此前的修行尚不算入道,见到真心之后的修行,才算是明明白白的修行。之所以以光明喻指真心之智慧,是因为真心原本就如同一颗明珠,因蒙尘而黯然无光,智慧不能显发,经过不断擦拭之修行过程,染污去除,智慧便如光明般自然显发。并且,当人彻见自己的真心后,确实会产生一种光明的觉受,于内心,一片坦荡磊落之光明;于外境,一片清清朗朗,视万事万物皆美好之光明。此种境界,被称为“开悟”,它是所有心性修炼者们一心向往追求之境界,但实际上它远远不是修行之终点。在大手印文化中开悟只是真正修道之开始,即见到了光明,还远远未能完全融入光明,与光明化为一体,因此而后仍有漫长的修行之路要走。而在此阶段对于开悟能否有正确的认知,将极大地影响开悟之后的证悟修行。

(一)何谓“开悟”

开悟,本意是开通,领悟。如《史记·商君传》:“吾说公以帝道,其志不开悟矣。”自佛教传入后,开悟渐渐成为其中具有专指意义的词。开,意思是破除无明,悟,意思是见到实相,以直指心性为特色的禅宗,将开悟之境界命名为“明心见性”,即见到了真心,体验到了空性。因此,一般的领会或者有所悟,不能称之为开悟,开悟是心性修行中的质变。开悟,并不适合用语言文字进行表述,除非个体亲自体验,否则无法得其真味。世间有许多事物皆是语言所无法准确描述的,最典型者,当属老子所言“道可道,非常道”,他想要表达的是根本无法表达的东西,只能勉强以文字语言来形容,即使如此,依然使人不明就里,或者各有各的理解。语言文字之局限性,早已为古人所探知。庄子《天道》言:“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书。世虽贵之,我犹不足贵也,为其贵非其贵也。故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声,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则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岂识之哉!”人所见者,只有文字,而文字背后之意,无法言传,因此文字语言并不可贵,可贵者却不可见不可说,世人以为掌握了形与色、名与声,便是掌握了道,实为可悲。庄子在其书中多次提醒“得意忘言”,而无法避免的悖论是,即使语言文字会固化僵化真正的意,要表达意还是需要靠语言文字,故而庄子便以其变化多端汪洋恣意之笔法,来进行表达。佛陀也总是说“不可说”“不可思议”等语,虽有如海之经藏存世,但仍然反复强调“未曾说法”,旨在希望学习者不要落入言筌。

开悟,作为一种心灵境界,不可见不可闻,也无法准确表达,尤其是它作为一种极其个性化之体验,即使说出来也不具备同理性,人与人之间,情绪尚有部分同理之可能,而开悟绝无此种可能。因此,历史上有许多开悟者,留下了诸多精彩的开悟诗偈,但在未开悟者的眼中,那更像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光景描绘。如同在目盲者面前形容五光十色的景象,在饥肠辘辘者面前形容珍馐之美味,这当然不是为了使其更迷惑,而是确信,目盲者终有一日能够见到光明,饥肠挽辘者也终会得以饱餐,先以言语示之,为其做必要之了解铺垫,待到亲自体尝之时,更容易心有戚戚焉,何况,大多数开悟之诗偈,只是开悟者自然而然从心中流淌出来的智慧,毫无刻意之情也并无晓谕他人之目的。而未开悟者,即使尚未能有相通之体验,也无妨从中汲取修行的有益营养,作为指引和启发。

例如,宋代茶陵郁禅师开悟后写了一首偈子:“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正是明心后本体智慧显现的绝妙注解。这颗明珠就是人人皆有的真心,由于人们妄念造作,其方长久处于蒙尘灰暗状态,经过坚持不懈的修行,一旦蒙尘尽去,明珠本有的光明便立即显现,而且不但自心明亮,所见草木山河也一并处于光明之中。再如,明朝憨山德清大师的开悟偈子,云:“瞥然一念狂心歇,内外根尘俱洞彻。翻身触破太虚空,万象森罗从起灭。”狂心顿歇,妄念全无,真心即现,这就是开悟。内根,即眼耳鼻舌身意之根,外尘,即外境,人之所有感觉意识皆是内根与外尘结合的产物;内根也好,外尘也好,皆是无自性且变化无常,真心状态之下内根外尘之幻象本质,一览无遗。故而从前认为之森罗万象、林林总总、纷繁复杂的世界表象,瞬间化为一片清明空寂,了了分明。又有虚云和尚之开悟偈子,曰:“杯子扑落地,响声明沥沥。虚空粉碎也,狂心当下息。”其又偈:“烫着手,打碎杯,家破人亡语难开。春到花香处处秀,山河大地是如来。”开悟的诗偈通常听上去都比较玄妙,实际上并无任何玄妙神秘之处,只是开悟者在真心状态下智慧的自然流露。开悟与未开悟之间,距离究竟有多远?只有一个瞬间的差距,这个瞬间,即是真心与妄心的距离,一念而已。

(待续)

附:作者介绍

雪漠,原名陈开红,甘肃凉州人。国家一级作家,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文化学者,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文学翻译与跨文化研究中心首席专家,复旦大学肿瘤研究所“人文导师”。曾获“甘肃省优秀专家”“甘肃省领军人才”“甘肃省德艺双馨文艺家”“甘肃省拔尖创新人才”“2015年中国品牌文化十大人物”等称号。著有长篇小说:《野狐岭》《深夜的蚕豆声》《凉州词》《爱不落下》“大漠三部曲”(《大漠祭》《猎原》《白虎关》)、“灵魂三部曲”(《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诗集:《拜月的狐儿》;文化著作:《一个人的西部》《大师的秘密》(8卷)、《佛陀的智慧》(3卷)、“光明大手印”系列(10本)、“雪漠心学大系”《文化传播学实践教程》《雪漠心学概论》《雪漠智慧课程》等;文化游记:《匈奴的子孙》《堂吉诃德在北美》《山神的箭堆》《带你去远方》。作品入选《中国文学年鉴》和《中国新文学大系》;荣获“第三届冯牧文学奖”“第六届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2004年度“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第二届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等奖项,连续六次获甘肃省委省政府颁发的“敦煌文艺奖”,连续三次获甘肃省文联和甘肃省作协颁发的“黄河文学奖”;入围“第五届国家图书奖”,三次入围“茅盾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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