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菡，夏菡。”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起身时盖在脸上的笔记本滑落掉在地上。
阳光有点刺眼。我伸出手挡在前面。一个人影出现替我挡住了阳光。我抬起头，看不清她的脸。太阳变成了一个光圈正在她的脑后。
许久。
那人正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我。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渍，是张璐。
张璐：“夏菡，你怎么没去上班呀。”
在医学院浑浑噩噩三年后，我开始了实习生活。实习地分在了南方的一座小城医院。
人总是很矛盾，当初填志愿的时候，我选择了离上海最远的一所学校。实习的时候，却偏偏选择了离上海最近的一所医院。
就像钱钟书说的，圈子里的人想出去，而圈外的人总想挤进来。
张璐是医院的护士，也在这所医院里实习。
张璐：“夏菡，你怎么没去上班呀？”
我：“没意义。”
张璐拍了拍地面的灰尘，小心的在我身旁坐下，听我这么一说，纳闷的看向我。
张璐：“没意义？”
张璐低声重复了一边，：“呵，我喜欢你的理由。”
实习生活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帮医生买买早饭，填填化验单，送送病例，偶尔替病人推推轮椅，病床。打个下手，单调而乏味。
现在医患关系如此紧张，实习生自然不会有太多的机会真的动手操作，毕竟稍微的失误都可能让医院损失一大笔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更多的时候像我这样的实习生都只是围在主治医生后，做一个无聊的看客，时间便在这种枯燥琐碎中度过。
医院的科室众多，所以每一个科室只安排呆上个把月。
轮转了几个科室后，我在一个科室固定下来，说实在的，我都忘记那是个什么科室来着。
因为这科室里有个医生心脏病犯了，一路急喘吁吁的跑到门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莫名其妙死了。想起来就是个笑话，当了一辈子医生，连最基本的医学知识都忘了？不过事后想来，或许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除了求生的本能外。根本容不下任何的思考余地。
那个科室本来有三人轮转，女医生要休产假，只剩下一个待退休的老头。医院一时人手不济，就想到了我们这些实习生。
全医院估计也就只有我们这些实习生有空。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科室，平日也不接触病人。所以在某位院领导的授意下。我阴差阳错的在这科室临时代起了班，直到医院调剂出人来。
对我来说，其实很不错，特别是还贴心的开了分最低工资。
办公室加上我一共有三个人，女医生因为休产假在家。和她只有一面之缘。另一个就是还有几个月退休的老头。老头之前在别的科室，一年前调了过来。估计就是为了熬到退休。
和那个同事讲过的话屈指可数。顶着圆润的地中海，夹杂着几根明显的白发。每天9点准时出现，泡上一壶茶，把报纸对折成杂志大小，聚精会神的看着一行行小字，当茶水续到第三杯的时候。报纸也正好看完，同事抬起头看看挂钟，收起眼镜，将手里的报纸一卷塞进上衣的口袋，冲我点点头。然后起身离开，不带任何的拖沓。
每日如此。
除了第一天听他交代下物品和制度，两人几乎都不怎么说话。我的出现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生活规律。
我其实很庆幸可以遇到这么一个人，因为我也不是一个合群的人。不知道如何和人交谈。更愿意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我后仰身体靠在转椅上，坐在那个死鬼（之前犯心脏病去世的医生）的办公桌前。抽屉里依然遗留着他的东西，也没人去收拾。
只有10平米的办公室一个人的时候倒也有点大。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同事的名字。墙上也没有他的照片，倒有一个陌生医生的。估计是前前任留下的吧。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很享受这种日子，没想到时间久了也会厌倦。
我拨开百叶窗，看到了对面大楼的天台，护工阿姨正在天台上晾晒床单和被罩。一片片白布单迎着风摇晃，像一层层海浪。
我和张璐坐在天台的一处，身后的晾衣绳上挂满了干净的白布单。风中能闻到皂角味道的香气。带着湿气刮在脸上，很舒服。这种味道可以随风飘的很远。或许是医院里最好闻的味道了。
天空一片云遮住了日光，天一下暗沉下来。我站起身，走到天台的边缘。天台的边缘没有护栏，只有一层排水沟，底于地面10多厘米。
我看了一眼底下，下面的行人步伐匆匆，错身而过彼此毫无交集。我回头看向张璐。
我：“你怎么也没去上班？”
张璐哼了一声： “ 我今天休息啊。我们护士哪有你们医生命好，上班可忙了。”
我点点头：“也是，我们老师说过，护士就是两条腿的牲口。”
张璐一下站起身：“谁牲口啊，你才牲口呢。你们医生才是牲口。兽医。”
张璐咬牙切齿的看着我。过来就要打我。我急忙就跑，追跑中两人撞在了一起。张璐没站稳，我急忙把张璐搂住。
张璐的眼睛缓缓的闭上，我看到她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正离我越来越近。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老头已经倦着报纸回家了。
我打了个哈欠，头枕双手坐在椅子上，双脚翘起靠在另一张椅子上。百无聊赖的感觉。
我看了一眼窗外，刚才的天台位置，此时护工阿姨已经开始收床单。
我是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天台，医院的天台很像学校图书馆的那个天台。或许这也是我喜欢去那里的原因吧。
只是医院的天台少了一个人。
夕阳西下，温暖的阳光普照天台。我看向身旁静而不语的学姐。
学姐的长裙在风中摇曳，像一朵水莲花。沐浴着清幽的梵唱，静静的微绽着。婆娑的秀发迎风招展。像看透了一切的仙子，不食人间半点烟火。低头俯视楼下那些小如蝼蚁的男女众生，笑着，哭着，开心着，忧伤着。
学姐： “夏菡，你说我是一个怎么样的的人。”
学姐说话时，没有看向我，只是平视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想了想： “以前是个小傻丫头，但现在不是了，变成了大傻丫头。简单的说就是个调皮的小女孩。”
我挤出一丝笑容。
学姐：“呵，是么？”
学姐看向我，目光如云般柔和，瞳孔里滞留着夕阳的余晖。
学姐：“谢谢你，夏菡。我！早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学姐侧过头，不在看我。放空的目光留在了那远处的山峦上，我没有说话。只有风静静的在我们之间穿梭，死寂的如同巨人的花园。流失三季。
学姐：“夏菡，你为什么喜欢来这里。”
学姐突然换了一副表情，恢复了往日的大大咧咧样子。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我耸耸肩。
我：“大概因为这里是医学院里最干净的地方吧。”
学姐：“最干净的地方？”
学姐默念着我的话，抬头时又笑嘻嘻的问我道：“夏菡，你实习打算去哪一家医院。”
我把地址告诉学姐，学姐点点头。
学姐：“挺好的，离家又近。”
我：“学姐你呢？”
学姐虽然大我一届，但因为护士专业实习只有一年。所以两人的实习期在同一年。学姐看向我，冲我笑笑，不语。
我发现学姐的发丝被风吹乱了，我伸出手。整个人一下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我看了看周围，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窗外的天空已经黑了，我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按下开关，办公室的日光灯闪烁了几下，照亮了只有十平米的办公室。
自己竟然又睡着了，我摇摇头，看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天台，自己又梦到医学院的天台，还有！
刚才在天台张璐我告诉我，一起来实习的同学打算在结束的时候聚一聚。问我有没有兴趣参加，我说让我想一想，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但有些活动，如果不去的话，又会让人有一种自命清高的感觉。
所以，我还在纠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