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乖一点

“这家店卖的什么玩意儿,布料都脱丝了!”

  “大家都来评评理,才穿一个月,袖子这块儿被磨损的不成样子,又掉色!就这质量还敢自誉纯手工定制?路上地摊货都被你们强!”一个尖嗓子的大妈把手里的那件旗袍扔到女人脸上。

  女人闭了闭眼睛,身形倔强又摇摇欲坠。

  “对不起。”女人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旗袍,整叠工整,头垂得很低,嘴里道着歉,“本店的质量问题,一个星期内接受无理由退换。您这件旗袍材质是丝绸,不能用水洗机洗,您应该是没有正确打理它。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们协商退款,再给您……”

  尖嗓子大妈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说什么没用的,质量不行就是质量不行!说我不会打理?合着你家是金缕玉衣啊得天天供着!”女人慌忙摇头,解释,“您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客人大妈继续高嗓门,伙同旁边的同伴,一起指责女人,“退款绝对要退,双倍退款!还有啊,我们当初真是瞎了眼看你外地来的,又是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想照顾你家生意。结果可倒好,才一个月就出问题了。以后邻里之间都宣扬宣扬,可都别买这破衣服了。人家店里衣服娇贵的很,一般人还真穿不了噢!”

  女人把钱退给她们,看着那几人带着对她的冷嘲热讽,三五成伙的离开了小店。

  她再也不能装作若无其事,缓慢的蹲下身,捡起地上被客人们捣乱踩在地上的丝绸布料。

  她双手发着抖,簌簌掉下眼泪。

  江晨曦在楼上听到店里吵架的动静,从楼梯上跑下来。一进店里就是看到满地狼藉,昔日洁净崭新的布料,如今沾满脚印和尘土。

  她妈妈正在背对着她捡料子,不时抬起手背,双肩轻微起伏。

  江晨曦一步步走近陈遥,在快靠近对方时。

  陈遥好像察觉到什么,连忙用手背擦擦泪,勉强扯出的笑容,转过身,对江晨曦说,“小曦,怎么下来了?英语作业写完了吗?”

  江晨曦什么也没说,定定的注视着陈遥,抬起小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白手绢,递给陈遥。

  陈遥愣了会儿,伸手接过,看着手绢背面画的四只小老虎,不自觉笑了笑。

  “妈妈。”

  陈遥抬起头,“嗯?”

  “我想爸爸了。”她走到陈遥身边,扑进她怀里。

  陈遥心里突兀了一下,张张口,好几次,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江晨曦,“为什么爸爸不在,我不想看坏人欺负你,为什么爸爸不在…有他在就好了…爸爸到底去哪儿了…”她到最后的声音都是压抑的,哭出了声。

  陈遥拍拍她的背,抵住她额头亲了亲,“好孩子,别哭。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要怪他。”

  江晨曦好长时间才平复下来,红着眼圈跑出了门。

  她不怪她爸,那一年的车祸,大概是让一家人阴阳相隔的最后一面,不仅爸爸,还有弟弟,都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没有见过。

  她们母女来到这座城市已经三百零三天,邻居们都对她们表面上很和善,但是内心都是鄙夷的同情。

  好几天晚上,江晨曦都见过几个男人把陈遥堵在店门口,说些不堪下流骚扰的言语。

  还见过一个催婚的母亲带着闺女,经过她家店门口时,明面上和陈遥热情寒暄了几句,然而一走远就听见那人对闺女说的话,“看见没?孤苦伶仃的女人下场就是这么惨,你要真想天天鬼混着不结婚,不小心整出个带种的,没准儿下场比她还惨。”

  她明白,她都明白,别人的同情只是在可怜。江晨曦用力奔跑,耳旁呼啸着寒风。

  她全力追上刚才的几位在店里闹事的大妈,挡在几人面前。她想装成很厉害的样子,可是却不争气的先掉了眼泪,抬手指着几人,声线颤抖的不成样子,“给,给我妈妈,道歉!”

  几个大妈看到江晨曦这幅软柿子样,别人还没怎么着呢,她自己还就先哭了,真矫情。

  大妈们纷纷投给她鄙夷的目光,“小毛孩子,少来瞎掺和。你妈那是欺诈消费者,她活该!她自作自受!”

  “闭嘴!”江晨曦抓起旁边的树枝,她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彷徨又愤怒,“我妈妈卖给别人的衣服从来没出过质量问题,口碑也是很多回头客们口口相传的。你们肆意破坏衣服,我们赔了双倍钱还不够,你们还在店里捣乱踩坏布料,恶意诋毁我妈妈。你们……”

  “小曦!”陈遥从远处跑来,喝住她,“不准对客人无礼,树枝放下!”

  江晨曦偏头看向陈遥,陈遥是真的生气了,她平时很少发脾气。

  陈遥走近几人,把江晨曦手里的树枝夺下,扔到一旁,严厉的眼神警告她。

  江晨曦倔强的仰起脸,“明明是她们不对!为什么说我…”

  “少顶嘴!”陈遥现在脑子很乱,她唯一能做的只是不想让事情闹大,她沉着脸色压低声音,“回家去,别在这里逞强,让别人看笑话。”

  江晨曦眼前一片迷茫,委屈的跑开。

  在这座迷漫暴风雪和尘沙的北部城市,天空是一片灰蒙蒙。远处有几个炼钢厂的高大烟筒,永远不知疲倦的冒着黑烟。 江晨曦跑进楼上房间关好卧室门,锁好内保险。

  陈遥回到家后,上楼来想跟她说话,叫她吃饭,她却一直都没有开门,没有回应。

  等到陈遥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江晨曦支起胳膊,打开窗户,望着外面的阴霾天,叠了一只纸飞机,看着它慢慢在空中滑翔飘远,直到遥远不可及,缩小为一个小黑点。

  看不见了。

  她走到书桌旁,打开笔记本扉页,写下一句话,“我讨厌这座城市。”

  想了想,又补充上几句,“我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挣很多钱,买个大房子,让妈妈将来过上好生活,不再受坏人欺负。爸爸不在了,妈妈一个人很辛苦。今天是我不好,不应该惹妈妈生气…”

  ———————

  第二天清晨,江晨曦洗漱完,坐在餐桌上,抬头看见正在盛饭的陈遥肿肿的眼皮。

  “吃吧。不烫了。”陈遥把热粥碗放在凉水池里叮了叮,为能让江晨曦上学赶时间早点吃到嘴里饭。

  “妈,”江晨曦接过碗,搅拌着粥,小声说,“让你难过了,对不起…”

  江晨曦看到陈遥的红肿眼皮,就知道是昨夜哭过了。以前陈遥总在夜深人静时里一个人偷偷哭,她半梦半醒中听到过几次。

  “没什么…”陈遥掩饰着情绪端着碗走开,“吃完还有一碗,都给你留着呢。”

  江晨曦慢慢吃完饭,提起书包肩带,下楼前朝陈遥挥挥手,“妈,我走了。”

  “走吧,路上慢点。”陈遥又想起什么,加快脚步追上她,给她口袋里塞了五十块钱,“时间来不及了就打车,别心疼钱。”

  江晨曦想把钱还给她妈,想说自己还有钱。她妈却摆摆手,嘱咐她赶快出发,别迟到。

  江晨曦攥着钱,站在公交站牌处等了两分钟,幸运及时等到一辆205公交车。

  她的目的地是九中。公交车的终点站。

  三十分钟的行驶路程后,终点站抵达。

  车上只剩下稀疏的五六位乘客,都是九中的学生,穿着相同的校服。

  江晨曦下车,走进校门,进入九中高二部教学楼。

  她在文科七班,全班四十五个同学,男女比例一比二。

  转眼学期过半,今天已经步入立冬节气。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下意识朝旁边座位看了看,同桌已经一个月没来了。

  那位女同桌据说是心脏供血功能不好,对方在一个月前的体育课上跑800米晕倒后,就住进本地医院,之后又转去别的城市大医院做手术。全班同学们当时都去医院看望过,但是那同桌转院之后就杳无音信了。

  第一节课数学课,上课铃响。

  数学老师拿着教案走进教室,刚要开始上课,讲一元二次函数。历史老师兼班主任却恰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位男生。

  班主任朝数学老师打了个手势,熟络的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示意对方先暂停,要耽误几分钟时间。

  接着班主任转过身,把那位男生带到教室讲台前,作着介绍,“大家安静一下,我们班新转来的一名插班生,岑越。”

  班里的同学们纷纷抬头,看到岑越的那刻,都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什么。

  …………

  “他真帅,是不是一中的校草?榜上有名的那位?”

  “一中的好学生竟然转来九中,落差不要太大。”

  “瞧你说的,九中也没那么不上档次啊,数完一中三中五中七中…不就数咱九中了?”

  “不就?你这个(不就)用的真贴切。”

  ………

  江晨曦对旁边的熙熙攘攘并不关心,随意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心无旁骛的预习数学书本新课内容。“就坐在江晨曦座位旁边,第六排靠右的位置,过去吧。”班主任安排道。

  “好,谢谢老师。”岑越答。

  江晨曦没留意到那几句话,再次抬起头时,震惊的看到岑越正朝她的座位走来。

  她的目光随着对方身影晃动,冷不丁和他对视,呆了呆。

  岑越停在她面前,“你好,新同桌。”

  当得知他要坐在她旁边。江晨曦迅速的向一旁远离,挪了几公分。把那边书桌上平时堆放的杂物收拾干净,撤回自己书桌内。

  她礼貌疏离的打了个招呼,又坐正,面向讲台听课。

  岑越不介意的笑笑,规矩的把书本放进课桌里,长臂触碰抽屉内部时,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的把东西攥在手心,拿出来,看见是一枚红色的胸针。像某些衣服的复杂装饰品。

  为防止抽屉内部还有她遗留下来的东西,他又找了一遍,这次拿出一枚发夹。但不是普通时尚发夹,是复古造型的,上面还镶嵌着几颗珠子。

  之后陆续还找出一些没拆封的零食。

  这些举动江晨曦都没注意到,她在集中注意力全神贯注的听讲。

  他郁闷了一下,这个新同桌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都有。

  但现在质疑的不是时候,他不动声色的坐正,认真听课。

  下课后,同学们三三俩俩出去小卖部买零食的,有在教室打闹的。

  岑越转过身,看着唯一安静写作业的江晨曦,发问,“请问这些是?”

  江晨曦抬头,看见他骨节分明像艺术家的修长手指,掌心摊开放着几样东西,胸针和发卡,还有几袋小零食。

  她瞳孔收缩,慌乱想要拿他手里的东西,不自在的说,“我的,谢谢…”

  岑越勾起嘴角,露出笑意。迅速收回掌心,把它们移到一旁。她扑了个空。

  江晨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诧异的看向他。

  以为是他不愿意给,她小声请求,“零食可以不要了,胸针发卡还我…”

  “你的审美很别致。”他把胸针和发卡放在她摊开的练习册上还回去。

  然后撕开一包零食包装,是麦丽素。他拿了几颗放进嘴里尝了尝。

  “还行。我觉得太甜。”他作出评价,漫不经心的接着问,“下节课是什么,可以给我看看你的课程表吗?”

  “在讲台前面。自己去看。”江晨曦语气不太好的瞪着他。拿了她的东西,有恃无恐的吃了她的零食,还想自来熟的拉近关系。

  岑越喉结滚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的她心里发毛。

  他收回目光,一副无所谓的姿态,离开座位走到讲台前抄下课程表。

  再次回到座位时,他把字迹工整的课程表,贴到课桌上。两人课桌中线的位置。

  江晨曦不经意瞄了一眼,他的课程表抄的很大,字体也是很大,并且像练过专业书法,字迹工整隽秀。

  “以后都能看到。”

  不了。江晨曦心里想。

  ————

  刚来的第一天,两人就结下了梁子。她觉得他极其没礼貌,他觉得她性格有点拗,不太好相处。

  第二节课,英语课。

  岑越的英语水平是顶尖的,去年得过全国英语竞赛大奖第一名。因而此时老师上课讲授的冗长翻译段落和词组搭配,对他来说特别小儿科。

  他百无聊赖的翻出那几袋零食。

  两人的座位比较靠后,又有立体书夹着成排书本的遮挡,他放松的简直把这儿当成自己家。

  原本被他亲口盖章的太甜的麦丽素。现在却一颗接一颗,被他吃完。意犹未尽的又拆开另一包,解决一包猫耳朵。

  江晨曦隐忍着不发作,到了第二节下课,她刚想要和他谈谈吃零食的问题。岑越却站起来,去走廊透风。

  大课间不到二十分钟时间,他就和班上仅有的十几个男生全部打成了一片。

  回教室的时候,几个爱吵闹的男生跟在他身后,像一群小弟似的鞍前马后。而平常班上最厉害的扛把子,刘闯,也正和岑越勾肩搭背的说笑,看样子已经结为好兄弟。

  看到这些画面,江晨曦把原本想说的话题咽下,默默把书本和桌椅离他更远了些。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

  第三节课,岑越心情似乎格外的好,不仅举手回答历史老师的提问,还应老师邀请,去黑板上讲解了三国争霸时期的局势。

  他讲的生动有趣,下面的同学听的很入迷,班主任历史老师也对他投去欣许赞赏的微笑。

  江晨曦听他讲,才知道他头脑里确实有点干货的。

  但仍不想对他有彻底改观,或许他只是爱出风头,爱在班主任面前表现罢了。

  第四节自习课。

  岑越偏头看到江晨曦正在做习题,对着一道数学练习册上的题愁眉不展。

  其实那道题的基本公式很简单,只是变幻形式有些麻烦。

  他拿起一只笔,翻开数学练习册,把那道题的大致解题步骤写上,答案没写,只是解题思路写的很详细。

  为了避免起疑,他还把这一页的所有习题都做完了。

  十分钟后,他把练习册丢到她的书桌上,不偏不倚的掉在她手边,吓了她一跳。

  江晨曦心有余悸的拿起对方练习册,看了一会儿,大概扫过解题步骤,足足看了十秒。才抬手丢回他的位置。

  “不好意思,没拿好。”岑越也若无其事的配合着她取过书,看到她思路通畅奋笔疾书的样子,他勾起嘴角,漾起笑意。

  

  、顾洋

  中午放学,江晨曦家离学校很远,来回坐公交要一个小时。

  为了节省时间,她中午从不回家,就在食堂和同学们一起买饭,有时候也带盒饭。今天陈遥起了个大早,给她准备了精致小炒饭菜。

  她带着便当盒,叫上好闺蜜王欣,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走到食堂,每个窗口熙熙攘攘都是人,连微波炉加热的队伍都排的老长。

  江晨曦先去占位子,王欣去窗口打饭,等对方打好饭,她再去加热。

  等人占位子的功夫,她还拿了一本政治书,背唯物主义唯心主义知识点。

  突然江晨曦的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她以为王欣回来了,黏在书本上的视线不舍得移开,都没顾得上抬头问道,“这么快?买什么好吃的?”

  “没吃呢,不如你请客怎么样?”身后的段星嬉笑着,举起手招呼那边的顾洋,“老大,江晨曦不是在这儿吗,还说找不着,我一眼就瞅到她了。”

  江晨曦触电般的抬头,看到远处的顾洋迈开长腿前呼后拥的朝她走来。她脑中顿时警铃大作,立刻推开段星,抓起便当盒,迅速跑开,想换个位置。

  还没跑出几步,顾洋就把她截了个正着。

  她一步步后退,捏紧便当盒,环视着一圈人,面露恐惧,“干什么?”

  顾洋邪笑着,挥手让其他男生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然后抓起她的校服袖,不由分说的扯着走出了食堂。

  江晨曦被他拽的踉跄东倒西歪,心里直冒冷汗,奋力想挣脱。却被他抓的更紧,怎么都掰不开。

  顾洋抓着她的手腕,不客气的推在墙上,靠近,“这几天翅膀硬了,敢躲着我?嗯?”

  江晨曦别过头不想看他,厌恶的表情已经很明显,“我早就说清楚了,你别欺人太甚。”

  “说清楚了,很好。”顾洋单手撑着墙,看似悠闲的手指把玩着她的几缕发梢,“可你的诚意在哪儿?你赔的钱呢?”

  见她不说话,顾洋懒洋洋的继续说,“打伤我的狗,它可是在兽医院躺了一个月才能重新下地跑。或许在你眼里,高加索的狗命不值钱,你说说什么值钱?”

  江晨曦转过头,狠狠拍下他的手,气鼓鼓的说不出话。

  顾洋不在意的看了眼被拍红的手背,似乎觉得好玩,“打人还挺狠。怪不得把我家战狼弄成半残废…”

  江晨曦打断他,“是你的狗先攻击我。它体型那么大,没带牵引绳,在巷子里乱跑原本就危险…我是自卫还击。它的医疗费,我尽力还,一个学期内肯定会还上。”

  顾洋摇摇头,“一个学期可不行,太慢了。”

  江晨曦看出顾洋身上有很重的纨绔子弟劣根性,今天这出就是在故意整她。

  —————

  一个月前,江晨曦在人民广场附近的巷子里派发宣传单,是她家自己印的那沓店面宣传纸。

  因为自家服装店的位置位于东城区,附近都是待拆迁的老城区老年住户,她家的旗袍和复古中式裙价位较高,消费水平,客流量肉眼可见的稀少。陈遥想在广场附近发放些广告,推出一些优惠力度,吸引市中心和西城区的客流量。

  母女俩是在人民广场和夜市摊那片热闹区域发放的。江晨曦对这里的路不熟,八点多经过一条小巷子时,漆黑的街道突然窜出一条身形高大的恶犬,疯狂的扑向她。

  她惊了惊,连忙转身逃跑,那条狗却穷追不舍,速度极快。江晨曦感觉身后一阵凉风,马上就要被追上,

  她抄起旁边的半块砖头闭着眼睛砸过去,没砸中。

  强烈的求生欲使她挥动那沓宣传单,双腿踢向狗的腹部和腿部,那只狗也被逼急了,将她扑倒在地,想要撕咬她的脖颈。

  她情急之下捡起地上遍布的碎砖头,一下一下往狗身上砸着,具体砸到哪儿了不知道,反正后面几个男生赶来时,狗的身子已经软趴趴了。

  “……操。”为首的男生看着地上瘫软的狗,低声骂了句脏话,把狗拎走,临走前狠戾的看着江晨曦。

  好巧不巧。为首的男生就是顾洋,和江晨曦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她在七班,顾洋在三班。

  她打的是他家的高加索犬。

  那高加索犬的名字叫战狼,平时骁勇善战,带它出来遛个弯,让人几砖头拍傻了,顾洋别提多来气。

  高加索的品种昂贵,被砸到小脑,平衡性丧失,几近瘫痪。预估医疗费用将近两万块。

  第二天顾洋找到江晨曦的班级。听到他口中说的金额数目,她已经慌了,她无论如何都凑不到那么多钱。

  在他们的施压下,她什么办法都没有。

  她在不断的道歉后,也为自己辩解,“其实这件事…并不单是我的责任…我也是受害者…”

  顾洋眯起眼睛,“假装受害者?以此为借口,我的爱犬就活该被你糟蹋?”

  她摆手,“不是…我只能慢慢还…因为我确实短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

  这些事她没敢跟陈遥讲,那天被狗追得满身衣服尘土和小破口,回到家她只谎称是不小心摔倒刮碰的。

  之后的一段时间,顾洋和那帮男生总在校园内找她的茬。肆无忌惮给她起各种外号,“杀战狼者”“金刚女汉子”。

  之后,咄咄逼人的顾洋又不知道怎么找到她家,带了一帮人去店里遛了一圈。

  江晨曦看到那帮人进店时她整个人都紧绷着,心快跳出嗓子眼。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捣乱。第二天顾洋还拿了具体尺码让她妈妈定做□□套不同款式的衣服。陈遥为此连夜赶工,差点把眼睛都熬坏了。

  听周围同学说,顾洋家挺有钱的,家里在A市最大炼钢厂占有大额股份,同时还兼做物流生意。

  他家境殷实,如果单单是为了钱不依不饶的找她麻烦,真的很过分。

  后来的七八天里,那帮人没再找过她,她以为是对方终于消气了。钱她要慢慢攒,只能,很慢的攒、很慢的还。

  在校园内,江晨曦小心谨慎的绕道走。

  三班和七班楼上楼下的距离,不再走那边近的楼梯,尽量绕远的楼梯。路上看见那帮人也是能躲则躲。

  只是今天,那个混世魔王又找上来了。

  —————————

  江晨曦抬起眼睛,有水光。她拎着便当盒,被他堵着,左右走都不是。

  顾洋注视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想要说些什么,

  突然旁边一道声音打断,“江晨曦!”

  江晨曦意外的转过头,看见岑越和班上的几个男生正站在食堂东边的门口、看样子是刚吃完饭。

  江晨曦求助的目光投向岑越和班里的男生们。

  岑越的表情中有探究有疑惑,却是行动力很快,毫不犹豫的朝她走过去,边走边说,“同桌,别怕。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作者有话要说:  修罗场预警

  、午休(修)

  几秒钟木然后,江晨曦感激的用力眨眼睛。

  岑越立刻把手上的饭卡和杂物丢给身后的小胖,正朝那边走。身后的小胖见状连忙死死拉住岑越,“别别,你新来的不知道,那个顾洋他…不好惹!千万别冲动,小心丢鸡不成蚀把米。”

  岑越脚步只是停顿了一下,便轻易的甩开小胖,“小瞧我?”

  小胖还准备上去再劝他,被他的眼神吓退了。

  几人距离渐近。

  顾洋皱起眉,从上到下打量着岑越,觉得特别眼生。一般在高二有名有姓的人物,他都或多或少有交集。但是这个人他从来没见过。

  顾洋并没把岑越当回事,转而不屑道,“哪里来的回哪儿去,少管闲事。”

  岑越淡定的走上前。指关节咯吱作响,口吻像谈论天气般轻松,“我今天确实很闲,但是我同桌可没我这么闲。她还得吃饭呢。”

  江晨曦的便当盒挂在她手指上缠绕了一圈,她下意识的勒紧了袋子。

  岑越鼓励的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她的时间宝贵,所以…要么放开她,我们心平气和聊聊。要么,我跆拳道五段从没输过,反正看出来你也很闲,不如好好切磋切磋。”

  顾洋霸道习惯了,当被对方这么威胁,愤怒值蹭蹭的涨,手上开始爆青筋。

  江晨曦看到这幅场面,没料想到岑越会提出武力解决。如果非要打一架才能解决问题,她将来肯定欠岑越一个人情,依顾洋的性子估计也不会轻易不了了之。

  她情急之下踢了顾洋一脚,试图转移注意力,“听我说,明天把你家狗的所有医疗单子,拿给我,我赔!”

  顾洋转过头看着她,不相信道,“你确定赔得起?”

  江晨曦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是,后天一定把钱给你送来。你要答应以后别再找我麻烦。还有,别找我同学麻烦。”她把便当盒提到身前,“现在我能走了吗?”

  顾洋的脸色很不爽,仿佛吃了闷头棒,郁闷又无处发泄。

  他一懈怠,江晨曦趁机从他的拦截下逃了出去,很快的躲进食堂的人流大军中。

  江晨曦一离开,岑越身后的几个同学们敏感察觉到事态不太对,决定跑为上策。

  岑越微笑着,故意掠过顾洋身旁,揪住一个跑的最慢的小胖,“跑什么,一千米都不见得这么积极。”

  “越哥…男神…我,跑啊!”小胖哀嚎。

  “出息。”岑越无所谓的,把饭卡从他手里抽出来,向教学楼走去。

  岑越心想着,这座学校,比他想象中有趣多了。

  ———

  江晨曦带着便当回到食堂时,人流量已经减少很多。王欣正在左右张望寻找她,买好的饭菜也并没怎么吃。

  一看到江晨曦从食堂东门走进来,王欣立刻站起身,把对方拉到座位上,语气关心又急切,“刚才干嘛去了?这会儿才来……你怎么了?”

  江晨曦把书和便当放下,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她失落的拿起便当,站在早已无人排队的微波炉前,放进去,关好箱门,加热。

  王欣盯着她的背影,很疑惑,等她再次回到座位,忍不住问,“是不是遇见了…段星?老李洪?还是顾洋?”

  江晨曦拆开便当盒,动作停顿了一下。好半天后才点点头,默不作声的开始吃饭。

  “又是这帮二五仔!”王欣气愤的拍桌,“仗着家里有钱就了不起啊,学校里还不够他们作的厉害,早晚得被教务处开除。这次他们又怎么你了?”

  江晨曦垂了垂眼睛,“还是那只狗。”

  “…那只狗?”

  “被我打伤的,说要赔两万。”她的眼前不知不觉泛起一片水雾,“我原本没打算告诉我妈,瞒着她不想让她担心。但是明天要摊牌,不知道我妈会怎么想,实话实说,说我不懂事闯了祸……可是她拼命挣的三个多月的辛苦钱没了…”

  王欣看她快哭的模样,心疼的拍拍她肩膀,安慰,“别告诉阿姨了…我回去跟我爸说说,让他拿钱先帮你垫上。”

  王欣爸妈也经商,开了两家连锁百货店,思想较开明,平时也很同情照顾江晨曦一家。

  “不行,太麻烦你们。而且我妈迟早会知道…”她摇头。

  “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我爸也不说,谁会知道。”王欣信誓旦旦的保证,

  作为她的好闺蜜,王欣继续劝说,“而且,当务之急是先还了那个二世组的钱,省的他再借口找你麻烦。放心,债务转移到我这儿就没事了,你可别有压力,两万块钱嘛,又不是多大的数目,什么时候还都没关系,咱俩之间可别拎那么清。”

  江晨曦和王欣又争执了一番,最后江晨曦被说动了。

  比起那些,当务之急确实是还上顾洋的钱,而让陈遥知道真相,有点艰难…陈遥已经够苦了,江晨曦打伤狗赔钱这件事,告诉陈遥后只能给对方徒增压力。

  ————————————

  江晨曦和王欣吃完午饭,回到教室,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到了一大半。

  江晨曦走到座位上,岑越正趴在课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的座位是在外面。

  江晨曦于是小心翼翼的侧着身子走到课桌里面的座位,尽量不碰到他。

  之后她极轻的放下书,舒了口气。

  她看了看腕表,现在中午一点半,是所有人的生物钟午休时间。

  经过食堂那一出闹腾,她也累了,身心俱疲。

  她慢慢把两本笔记本整理好,厚度适中,正适合垫在脑袋下。

  之后她找了个没那么难受的姿势,压在笔记本上,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课桌那旁的岑越悄然睁开眼睛,盯着她的后脑勺,没理由的出了会儿神。

  她大约是姿势不太舒服,睡梦中转了个身,变成面向他的姿势。

  岑越的表情没因为她的动作有什么变化,依然安静的看着她。

  白皙的皮肤,好看的长睫毛,垂下的一片扇形阴影。

  明明睡颜是毫无防备,分外乖巧的模样。可是她清醒时却像倔强的小刺猬,无法靠近,一举一动又透露着小螃蟹般的攻击力。

  看了大约两分钟,他隐约感到脸上微微发热,很说不通,看别人竟然能把自己看到脸红。

  然后,心理素质极强的他,假装淡定的把一本环球通史课外书立在旁边,拿来当掩护遮挡。

  大厚本的书籍,完全挡住窗外投来的刺眼阳光,遮盖住两个人的阴影。

  一直看到上课铃响的前一分钟,他才若无其事的撤掉书本。

  看到阳光顷刻洒在她头顶发旋处的几圈光晕。他嘴角微扬,轻轻用碳素笔敲击桌面,凑近她的耳旁,“同桌,醒醒,老师来了。”

  她对老师这个词有天然的条件反射弧,立刻惊得从课桌上抬起头,慌乱看向讲台,寻找老师的寻找老师的踪影。

  江晨曦此时还没彻底清醒又处于紧张状态,因而完全忽略了岑越刚才的举动。

  终于确认老师并没有来,她才松了口气。突然回过神,记得刚才是有人吓她说老师来了。

  这时她才迟钝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紧跟着她,意味不明的探究和些许玩味。

  可当她疑惑的转头朝岑越看去时,他只是在低头认真看着地理习题。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更新时间不固定,想排榜单,有可能到下周三之前都是不固定的。

一般晚上更新,大家早点睡,早上起来再看吧不用等我了。

  、两万

  江晨曦揉了揉眼睛,从抽屉里拿出一袋湿巾。把最上层被压皱的一张抽出来,擦了擦脸。

  然后她从书夹里抽出政治书,专心的预习新课。

  岑越也放下地理书,下午第一节是政治,他刚才充其量只是把地理书当成分心媒介。

  江晨曦纳闷的看了一眼讲台,政治老师都迟到五分钟了还没来。

  从她的角度,只要抬头,余光必定能扫到岑越。

  江晨曦察觉到这一点,眸中闪动过波光,之后轻声对岑越说,“今天中午,谢谢你。”

  岑越说,“不谢,我最看不惯男生欺负女生。”

  江晨曦怔了怔,点点头。

  然后两人都沉默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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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分钟后,岑越煞有介事的转过身,问她,“你和那个人什么恩怨?”

  “……没什么大事,”她的语速有些磕绊,“已经解决了。”

  “我听你们提到狗,和赔钱。”岑越随意的夹起一支笔,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每一处都像艺术品。

  如果按照手控的审美,他应该是最顶尖的级别。

  江晨曦看的晃神,好半天才反应回来,害羞的目光移向别处。

  “为什么要赔钱?你和他家的狗有什么渊源?”岑越的好奇心被勾起。

  江晨曦被他逼问的无法逃避,只好正面回答,“…就是,顾洋家的高加索犬,前段时间被我打伤了,要赔付医疗费。”

  就这样。

  岑越倏尔俯身靠近她,不加掩饰的打量,“竟然能把高加索猎犬打伤…”

  她不自在的躲开目光,“你别误会!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没想到它那么……”

  “没想到它那么轻易就被你交代了,”岑越没忍住笑了,笑容没有任何嘲笑和质疑的意味,反而是温暖和煦,“同桌,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江晨曦大脑当机,又想起那些人围绕这些给她起的外号,羞恼的别过头。

  岑越又问,“多少钱?我是问那只高加索的善后费。”

  “没死呢。”江晨曦听到善后费这个词很慌张,“它恢复了,没有生命危险…”

  岑越看到老师还没来,便拆开一袋她给的零食,是一包旺仔软糖,“给,别紧张,放松心情。”

  “……”江晨曦想,这是她的零食,况且这可是上课。

  可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岑越在她摊开的手掌心倒了几颗糖。

  她握紧那些糖,想吃…

  她盯着糖,想甘之若殆,想缓解心里的苦涩。

  一想到钱,想到眼前的烦恼,彷佛困在紧张不安交织的大网之中,无法脱身。

  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她没有被狗咬伤已经是万幸,那个巷角没有监控,加上晚上行人少,别人看到的只是狗被打伤,而她毫发无损。

  再说顾洋本身就是我行我素不讲理的,她不赔钱他说不定会一直缠着她。

  岑越意识到这件事已经戳到她的伤心处。然而有些心事是不能长时间闷在心里的,只会越累积越多形成负能量。

  既然已经挑明话题,不如继续问清楚所有真相。所以岑越直接问,“顾洋让你赔多少钱?”

  她顿了下,泛着不争气的眼泪,“赔两万…我跟朋友借了钱,以后慢慢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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