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你还好吗？

       四月初二，奶奶的忌日。我清楚的记得2016年的四月初二是母亲节，那天奶奶离开我们去了另一个世界。那天是我换工作后经过的第一次重要审核，上午8点多开始，10点钟左右，姐姐打电话给我，我只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就知道一定是奶奶走了。挂掉电话，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准备工作，电脑屏幕却越来越模糊，终于在没有人的办公室让眼泪肆意的流。外面催材料的不断，只能继续制表打印。终于在12点多结束后老板约我们一起进餐的时候我才说：我不去陪大家吃饭了，我得回家，现在就得走。老板只说了一句：今天吗？我说：今天上午。然后挂掉电话就匆忙开车回家。

       听一位主持人说，一个人在第一次失去亲人的时候并没有第二次失去的时候悲伤，因为我们第一次失去的时候还不清楚失去后所面临的生活，第二次才会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失去意味着什么。

       香港回归祖国的前一天，也就是1997年6月30日，爷爷离开了我们，那年我11岁，正在读小学四年级，至今印象最深刻的仍是第二天香港要回归祖国了，对爷爷的离开没有任何悲伤的印象。爷爷离开后，家里人怕奶奶一个人孤单害怕，在村里上学的我开始每天晚饭后陪奶奶睡，我家离奶奶家虽然只有两百多米，需要转两个弯，从小怕黑的我每天晚上都需要爸爸在家门口看着，奶奶在转弯处等着我才敢挪步，夏天的时候晚饭吃的早还会陪奶奶在马路边凉快到很晚才一起回家睡觉。早上，奶奶起的很早，总等到点才肯叫我起床。也因为这段时光，我成为奶奶8个孙子孙女中除了两个妹妹外和奶奶接触最多的孙辈。一年后我开始去别的村上5年级，早上不再方便来回跑，奶奶便不再让我去陪她，换成6岁的堂妹。爷爷去的时间久了，奶奶慢慢也习惯了一个人。偶尔周六周日我仍然喜欢去陪奶奶，尤其是夏日的夜晚。

       随着年级的升高，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每逢假期回家奶奶总会在我还没来得及去看望她的时候就匆匆来看我。我们孙辈几个谁哪天回家，哪天要走她都清清楚楚。

       奶奶嫁给爷爷那年只有16岁，爷爷当时仅仅12岁。听奶奶说在那个动荡的年代，谁家有闺女就希望早点嫁出去，因为鬼子进村专门找这些黄花大闺女，所以来不及挑挑拣拣，只要男方愿意就赶紧过门。爷爷9岁没了父亲，11岁没了母亲，自幼跟着叔叔生活，自然愿意让他早点自立门户，就这样两个人结了婚。爷爷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奶奶在家没有权利和地位，甚至爷爷的专座都不允许奶奶坐，当然奶奶也只负责家里的事情，照顾孩子，洗衣做饭，从来不用下地干活。就这样奶奶哺育了7个子女，确切的说应该是9个，因为2个女儿早期夭折，最小的叔叔仅比堂哥大四岁。而重要的是奶奶只有一个乳房有奶水，我也是在生了儿子之后总担心儿子吃不饱才听母亲说的。

       尽管贫穷，奶奶为人正直谦逊，会平衡各种关系，更从来都不会说谁家的不是，搬弄是非，几十年没有与四个儿媳红过脸，也正因为奶奶的处事方式，我们一大家子近二十口人也从来没有过争执。闺蜜第一次去我家的时候，奶奶和她坐在沙发上聊了大约五六分钟，后来闺蜜告诉我，一家人的和睦需要一位明事理的老人。

       奶奶眷顾着她的每一位亲人。还记得母亲不在家的那一年，每个月休班回家奶奶总会坐在桌前等我，她算好了我几时到家，提前熬了饭，在我到家5分钟前炒菜，保证我进门就能坐下吃到热乎乎饭菜。而这种爱的举动一直影响着父亲这辈和我们，更成为一种习惯。

       2012年，二伯父因为民家借贷被骗，城里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因为抵押被银行收走，二伯父的工资卡也被冻结，生活陷入困顿。本来一直瞒着奶奶，奈何每次二伯母回家里和母亲几个人即便背着奶奶叽叽喳喳也总有透风的时候，奶奶直接对着几个人说，你们有什么事就说，不用瞒着我，我什么事担不了。奶奶了解真相后，从没哭过闹过，只是门口的集市不再去了，偶尔不经意的抱怨现在的菜太贵了，我们也只是疼在心里，大伯母他们开始买菜买肉的时候多买点以便经过奶奶家的时候留点给她，大家心知肚明，奶奶只是想攒着大家给她的钱接济二伯父，她不知道她的那点钱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大伯父组织姊妹兄弟几个赞助给二伯父的几万块钱虽说在老家是个不小的数目，但对二伯父仍然是九牛一毛。知道二伯父戒不了烟，奶奶留着大家给她的烟，知道二伯父喜欢吃肉，奶奶便每次在二伯父回来前称好多的肉，没有冰箱就多放点盐腌好了给二伯父捎走。原来每年奶奶都会去城里二伯父家住一个月，自从二伯父出事后，奶奶从来没有提过，即便二伯父说带她出去玩，她也以年龄大为借口避免不必要的开支。大家从不挑明，更不挑事，都懂得那是母亲对孩子的爱。无论贫贱亦或富有，都不曾变过。

       也许是因为长期对二伯父的挂心，刚刚过完86岁生日的奶奶开始出现喘的症状，白天并无不适，夜里躺下就开始犯病。刚开始大家都不知道，奶奶也不说，只在某天夜里实在受不了了才去了大伯父窗前叫他。第二天叔叔和父亲带着奶奶和村里的医生一起去了医院检查，医生看片的时候并未说什么，把奶奶支走以后才跟叔叔说肺癌晚期，年龄太大了，最好不要再折腾老人家了，甚至医生连药都不给包了。回到家，叔叔悄悄的告诉了大伯父几个，不敢让奶奶知道，大家合计着只告诉她心衰，怕不给她吃药引起怀疑，又在村医那里拿了维生素片，治疗心衰的药物和止咳糖浆，好在奶奶并不识字，即便如此我们去了奶奶也是拿出药来让我们看一下。父辈们怕我们担心对我们也只是说奶奶心衰，直到某天晚上，父亲问我知道奶奶得的什么病吗？我说不是心脏病吗？他说不是，是肺癌。我突然无语，默默的低头继续吃饭，晚饭后开车回家途中停车嚎啕大哭。“癌”，太可怕的词，它直接意味着死亡，意味着离别，这也就是父亲几个人自从奶奶检查回来后轮流陪伴奶奶的原因，保证奶奶身边不离人，即使睡觉时间。

       也是在那天起我们孙辈的几人回家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每次回家我都去附近大超市转转，看看还有什么新鲜的奶奶可能喜欢吃的东西买回家，堂哥堂姐也是如此，但在奶奶面前，我们仍然保持轻松状态。15年的秋冬来临，雾霾天接连不断，奶奶喘的更厉害了，我们一起诓她说雾霾天引起的不适，到了春天雾霾散去就好了。也因为父亲们的照顾，本来医生判定熬不到春节的奶奶硬是熬到16年五月份，眼看春天来临，本来抱有希望的奶奶见自己身体不见好转有些失望了，她知道自己得的病不好，但也从来没有怀疑会是癌症。奶奶年轻时就爱干净，一直到生命后期只要能下床就不在屋里大小便，一直到最后四天，开始出现昏迷情况，不再进食，大家不分白昼的陪着，清醒的时候陪她说说话，睡着的时候就在她身边坐着，终于在母亲节当天，奶奶闭上双眼，再也没有醒过来。奶奶的父亲去世那年89岁，我们原本一直坚信凭借奶奶健壮的身体肯定能活到90岁，终究奶奶定格在86岁。

       原本上面有规定村里白事不再请唱，因为奶奶临了村里也一直没有宣告这一规定。家里虽说知道这一政策，村里没有宣告，再加上奶奶本就喜热闹，我们还是为奶奶请了唱，让奶奶最后热闹一次。奶奶丧事办完后的当天晚上，村里宣告了上面的规定。

       而后的这三年，每年的母亲节我都想起奶奶，那张奶奶生日时候拍的唯一留存在我手机里面的照片，尽管当时受限于像素，手机几经更换，这张照片我都小心的保存在一个文件夹里面，备份到云相册，害怕这唯一的可以让我记起的容颜变模糊起来。

       因为我相信缘分，我相信我和奶奶之间的缘分，毕竟我们出生在不同年的同一天。奶奶，不知不觉你已经离开我们三年了，你还好吗？和爷爷在一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