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计划
1
“无限的爱与美好，无限蕴蓄着希望，手握着它们的时候，仿佛掌心都耀着光。”
——摘自《秋雨枫语》
2
叶秋那晚就在外面兜兜转转，一直到午夜才在一个昏暗的小巷里找了间网吧欲凑合一晚，凌晨时王宇突然发来语音，第一句话便是：他分手了。
“你怎么了？不是在开玩笑吧，你和你女朋友关系一直挺好的呀。”听到消息叶秋瞬间睡意全无，他满脸的震撼，在他印象里王宇和其女友几乎就是同学们眼中的模范情侣呀，王宇每周都会返回主城和女友相聚，叶秋现在还能记得他曾有多少次在自己面前吹嘘着俩人间有多恩爱来着，他还制定了好多好多的计划，寒假带女友去三亚，毕业后去欧洲旅行，包括上次叶秋追林曼，有好些主意还是王宇给的建议，可是，即便是这样的他们，也还是避免不了感情破裂的厄运。
“秋，其实……我们之间并不像你们看到的那样好……”
电话里王宇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哽咽地吐着每一个字，仿佛在吞咽许多生硬细小的石子，仿佛每说一句话都得费上巨大的力气，让人倍感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叶秋对这种感受毫不陌生，他静静地听着这个朋友的倾述，只希望自己能给他一些宽慰。
“寒假开始的时候，我带她去三亚玩，这是我给你提过的……我妈妈特地给了我三万块钱，一切的花费都由我出，回来后，她说要去成都见闺蜜，我说‘要不要陪你去’，她拒绝了，我想，那好吧，可能她是想一个人去自由地玩一会儿，没有关系，但是，你能猜到事情的结果吗？”
停顿片刻，电话那头传来吸涕的声音，一阵嘈杂的传声器被刮蹭的噪音。
“她是去赴和她那个韩国男友之间的约会去了，哦对了，其实她在去年九月份的时候就已经背叛过一次，是她哭着求我回来，原谅我一直都没有把这些跟你提起过，而如今，这是第二次……”
一字一句在王宇口中说出，此时这个昔日阳光爱闹的男孩话语里满是疲惫，叶秋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理性让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也许我不应该这样说，但恋人之间最重要的还是沟通和信任，你确定你所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会不会你误会她了，或是她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这是她闺蜜告诉我的，还拍了照片，而且，去找她的时候她也全都承认了，她说和我在一起没有恋爱的感觉，呵，恋爱的感觉……什么恋爱的感觉？无非就是没了新鲜感想换个新的罢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这样的回答也让叶秋再没有任何理由为这段感情辩护，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得等王宇倾述完后再跟他说：“你等我，开学后咱们约一次酒，把那些不开心的事儿统统忘掉，你一定可以遇到一个更好的人。”
“你一定可以遇到一个更好的人”，这句别人曾经宽慰过叶秋的话也被他拿来安慰王宇了，他也不止一次像这样，帮助别人去解决那些自己都没解决的问题，开导他们去忘掉那些自己可能一辈子也忘不掉的事儿。
通话在深夜中被挂断，一切竟是如此的相似，然而在收起手机的片刻，片刻间变暗的屏幕光线刚好照到叶秋嘴角的一丝冷笑，上下唇微微张开，露出中间森白的犬牙——
他想起了曾经的那个女孩，相似的美好，也是相似的背叛，甚至是同样采取了逃避和辩解，就是没有秉着负责的态度认真对待，也许啊，我们所苦苦追求且笃信的爱情呵，在她们的眼中根本都不值一提，是随时都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因一句“没有恋爱的感觉”而被丢弃的……
那么，这样的爱情还要它做什么呢？倒不如直接丢进垃圾桶吧，兴许在垃圾堆里找拣食物的流浪小猫都比她们更富温情。
记得婷曾经问过叶秋：“为什么人生一定要有爱情呢？”
叶秋说因为那是自然赋予我们的使命，和问世上为何会有流星，夜空会有星辰，一样的道理。
他又对婷说，生命因爱才得以延续，自然因万物繁衍得以更替，世界因生命存在得以轮回。如此，它应当与我们的生命息息相关，只是，智慧的进步让人类对爱有更深理解的同时，也让他们加深了对爱的失望，甚至谈论爱成了一件自私小我的事儿，这样一种必不可少的东西是不应该被拉出来批评诋辱的，它应当是伟大的，是值得被歌颂的——
也许，当人们真正丧失了对爱的相信以后，这个世界将迎来真正的寒冬。
真正的寒冬？那将是一个彻底冷漠且荒芜的世界。
3
开学了，见到王宇的第一眼叶秋差点儿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一头蓬松的长发，乱糟糟地耸拉在额头两侧，下巴上的胡渣密密麻麻，也不知道多久没打理过了，眼睛下的眼袋很重，像是被烟熏过，满是沧桑的眼睑里包裹着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球。
“你好像一个行为艺术家。”叶秋哈哈打趣道，同时拍拍王宇的肩膀，不再说话，有时候男生之间的沟通就这么简单。
他没有再去过问那些事，日子一天天流逝，直到有一天叶秋在洗漱间偶遇王宇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他变了——不再不修边幅变回了从前那个出门都会喷香水的精致男孩。
“这是，要谈恋爱了？”叶秋惊讶地问。
“你咋知道？”
王宇嘿嘿一笑，终于坦白说是同校的一个小学妹，叶秋调侃他道：“你不是说不谈恋爱了吗？”王宇说：“目前不是还没有嘛，再说了又不是我去找她的，都是她来‘勾引’我的。”王宇操着一副恬不知耻的笑容，仿佛一下子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厚脸皮的家伙，但叶秋心里还是很为他感到高兴。
“‘是他来找我的’……我初恋女友也这么说过。”叶秋眼里的光忽地黯淡下去。
“那你现在还有她的消息吗？”
“孩子都已经一岁了。”
这下王宇很吃惊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还放不下她吗？”
“怎么想？没怎么想，早就没把她放心上了，即使她来求复合也是不可能的，我……我的态度已经不仅仅是局限于某一个人的身上了，而是整个感情，整个世界，甚至整个的人生或是生命。”说到后面叶秋变得有些激动。
“兄弟，乐观些，多笑笑。”王宇拍拍叶秋肩膀。“有啊，我不是一直都爱笑的嘛？”叶秋咧着嘴，又露出了往常标志性的笑容：温暖、自信，平易近人。
4
还是明媚的模样：春风、校园，以及阳光在林间小道上留下的叶的影子。忙着上下课的学生们抱着书本，脸上镌刻着微笑，像溯洄的鱼群般在校园内游走，叶的影子就在他们脚下晃荡，待微风吹过时，那些摇晃的黑影便更显斑驳。
路过树荫下的时候叶秋抬头望了望头顶繁茂的叶林，视线所至，尽是碧绿，无数虬枝撑起来的穹顶好像一片绿色的海洋阿，温暖的阳光渗进每一片树叶晶莹剔透的身躯，就连它们身上流淌的金黄色的脉络也清晰可见，当有风吹动的时候，穹顶上颤动的就是无数鲜活的生命，它们像欢欣振翅的蝴蝶，在丛林间飞舞，在蓝天下自由——叶秋也多想和它们一样啊。
今日他没有上课，他逃掉了这下午的最后一节，骑自行车去了神女湖，刚好他新买的头盔和骑行服也到了，上面绘着色彩绚丽的花纹，穿上它们，握紧车把，戴着风镜俯身在校园间穿梭的时候总能引来一大群人的目光——他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一个坏孩子，以前从不逃课的他现在已经将这当成了习惯，何况有的课在他看来还是完全没有必要去听的。
但有时逃课也不是为了去骑车，更多时候叶秋会抱着电脑去图书馆，他没日没夜地写着那些文字，甚至觉得上课也成了一件耽误他的事儿，写完一章，细细更改，再接着写下一章，有时室友都已经睡着了他还会抱着电脑坐在床上借着微弱的亮光敲打至深夜。
他沉浸于那些文字，甚至有时候会写着写着流下眼泪，或是在灯光明亮的图书馆的书桌，或是在夜深人静的寝室黑暗里，他在极力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再以第三人称的形式把它们叙述出来，然而，当他翻开这些回忆的时候却惊愕地发现，里面悲伤和痛苦的部分竟占据了太多，再回忆一遍也就是把这些苦痛再回顾一遍，并且得留意每一个细节，要把其间的每一根毛发捋顺才好。他太投入于这样的悲痛中了，以至于在安静的图书馆里也会不可抑制地发出啜泣来，邻桌认真看书的同学被这低声的呜咽打扰，疑惑地把视线投到这边，蓦然惊觉过来的他又赶紧挺直身板，端坐着，装作没事一样，只有红红的眼睛和睫毛末端挂着的泪渍知道此前发生了什么。
他又梦见了英子，也许是因为在小说里写了太多关于她的故事，半夜惊醒后他坐起来怅然地望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良久后往QQ空间里给自己写了一条留言：
因为写的是你，
所以梦见了你。
白日，
黑夜。
我不会告诉你。
……
看见你，
看着你，
我该怎么说，
应该怎么做？
——摘自2019.4.15
不知道是不是这条留言得到了感应，有一天QQ上突然就来了一个好友请求，备注是“小英”——这凑巧的事诶。心里悲喜交织，他犹豫半晌后还是同意了。
短暂的交流中英子说她过得很好，并且希望叶秋也是好的，但叶秋并没有就此回复，他对英子说自己有一个计划，他会拼尽全力去实现它，英子问是什么，叶秋没有回答。很平淡的，已没有了从前的怨恨，只是希望一切都能好好的，但在这样对希望的期待中叶秋唯独没有把自己算进去。
“这是酝酿已久的计划，在突然心死的某一天，全部的阳光都失去了颜色，一切的空气都只是传递冰冷的媒介。”那些负面的东西似乎正由他写的小说里不断地渗透出来，开始不断地侵蚀他的心脏，但他似乎很享受这一切。
这天傍晚，叶秋刚打了一下午的字，抬起头时便被窗外染着金边的夕光吸引住了，他伸手揉了揉酸胀的肩颈，走出去吃饭，出寝室的时候刚好碰见对床的室友回来，室友没有打招呼，叶秋也就没有多看他一眼；过林间小聚的时候碰见了一对依偎而过的情侣，女孩娇羞地靠在男孩怀里，问：“亲爱的，今晚想吃什么呀？”男孩宠溺地答道：“你吃啥我就吃啥……。”随后是一阵欢愉的嬉闹。偶有穿着清凉的漂亮女孩从身旁走过，两截白花花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格外引人注目，但叶秋也没有把视线过多停留，他淡淡地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眼中流出轻蔑的光来。所有的一切，他都只是在擦肩而过时的匆匆一瞥后，迅速地将眼角那一丝波动收回，再次转变为一脸的淡然和习惯性的冷漠。
走到校门口时，叶秋看到一个阿姨怀中抱着一个可爱的婴儿，婴儿在襁褓里对着母亲开心地笑，此前毫不停留的叶秋居然因为这一幕杵在那儿看了良久，直到那一对母子离去他才傻傻地咧开嘴，露出点儿微笑来——他也多想做一个好爸爸啊，看着自己的孩子成长，教给他做人的道理，多陪一陪他。
吃过饭回学校的时候，天空已经被夜幕取代，并且昏黄的路灯下开始飞舞着雨点，越来越多。叶秋打开手机，看见了英子新改的签名：傻瓜，照顾好自己。她是对谁说的呢？已经释然和放下的她应当不是对自己说的吧，那会否就是那个男人？奥，你应该好好的，只要你幸福……
你应该好好的。
“男孩撑伞走进了雨水肆虐的操场，空旷的跑道上只有他一个人，草坪在昏黄的路灯下发着清冷的光。
“‘哥哥。’
“安静的雨声里，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惊喜地回过头，视线里的景物开始与脑中忆起的某个片段重合，好像，好像，就真的回到了往昔，女孩远远地叫住他，不等他回头一个柔软的轻吻便落在了脸颊上，女孩再羞涩地看他一眼，转身跑去，随后就越来越远了，女孩身影逐渐消失在雨里，被周围呜咽的雨水吞没，水花在空气中四散飞溅，连视线都因这遮蔽变得模糊。
“‘英子，别走。’男孩伸出手去，想要拉回那道在雨里消逝的影子，那夹带着少女芳香的味道再次窜入鼻翼，高高扬起的漂亮马尾……男孩双手环过胸前——很用力的拥抱。但那道身影却直直地穿过了男孩的身体，没有一丝阻碍和停留，仿佛空气里根本就没有任何让它感受到阻力的东西。男孩扑了个空，耳旁的风声呼呼拍打着鼓膜，眼前的雨水也似乎更大了些，一切视野里的感官重新变得敏锐，男孩却变得无比失落，手里的伞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地上，撑开的伞面翻躺在地忍受着无数雨点的敲打，像一块脱离根茎的荷。
“男孩笑了，他抬起头，怅然地望向那些在空气中飞舞的雨点，望向寂静的深空，他想问问天上那云：‘你是否也和我一样孤单呢？’‘若是有，可否与我也说一说你的心事。’
“‘大概是吧，雨点都来到了地面上，你又怎会感到不孤单呢？’
“‘我多想去陪一陪天空中的你，让你可以不那么孤独，可是，有好多的雨点在将我推开阿，它们一刻不停地敲打在我的身上，请原谅我不能来到你的身边……’”
——摘自2019.4.18《秋的日记》
“这样安静的夜里，这样寂静的雨声，那些回忆仿佛都化为了锋利的碎片，我不敢再听，不敢再想……”
叶秋以为那些事已经被自己遗忘了很久，可当英子再次找过来的时候，当自己因为要写小说再去回忆过去的时候，他才知道，那大概会是自己一个永远都无法释怀的心病了——除非能够找到与之同样美好的东西替代掉它，但叶秋却已经在慢慢失望了，他渐渐已经不再对此抱有幻想，他又实在太执拗，一点儿也不愿意妥协，一点儿也不愿意屈服。
5
小说在继续更新，甚至在朋友圈里已经吸引到了几个追更的读者，叶秋知道能耐着性子看下去的人并不多，但有一个人几乎会把他的每一条动态都看完，连少有人会光顾的个人留言也不放过。这个人是英子。
一天晚上，英子又来找叶秋聊天，她在QQ上问道：“我看了你写的小说，是关于我们的故事吗？”叶秋犹豫了一下，回答：“不是，只是一部小说罢了，你不要太放心上。”“对，但却在小说里读着自己经历的事，”英子有些感伤，“你说，多年以后，我们会不会还能再见面，难道……就这样要错过了吗？”叶秋沉默着没回答……
“秋……我好难受……”
叶秋默默地看着这条讯息，说道：“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和家庭，就有了更多要承担的责任，有很多值得你去爱和关心的人。”
手机屏幕的光线渐渐熄掉，之后很久都没有亮起，一直到深夜那边才发来讯息，英子删掉了叶秋的好友，最后的留言是：
“秋，原谅我把你删了又加加了又删，但我真的希望我们彼此都能好好的，我不忍再把你写的文字看下去了，我也知道我给你带来了很多的伤害，我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弥补，谢谢你曾经赠予我一段那么美好的爱情……”
夜深了，屏幕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男孩看着那些文字一字一句浮现在上面，但他没有去阻止，权当自己已经睡着了吧，就让她以为是这样。他眨了眨眼睛，里面有些水光：
“我很难受，但不会说出口，更不会让你知道；你很难受，只是习惯把它说出来。”
……
6
“出图书馆的时候，外面正下着很大的雨，属于一下就是一整天的那种，白色瓷砖铺就的图书馆广场已经被无数水流淹没，稍稍低洼一些的地方就会形成积水，像一泓亮堂堂的小湖，映出些四周的景物来。四下一片泽国，头顶雾蒙蒙的云看不出色彩，雨水漫天飞舞，在空气里织成一张肉眼可见的密网，在狂风的扇动下，时而直着，时而斜着，让在雨中前行的撑伞的人总能感到防不胜防。
“ 走过图书馆走廊时，他看见屋檐下站着一个抱着书本的女孩，身材娇小，与诸多其他在这个年龄段的女生不同的是，一张不算出众的面庞并没有经过太多化妆品的刻意粉饰，稚嫩的耳垂上光秃秃的，没有耳环或者耳钉。她站在门前，望着外面肆虐的大雨，眉宇间有一点焦急。男孩只是用余光微微扫过一眼就没有再看了，他撑起伞径直走出了檐下，脚踩在了湿漉漉的台阶上，迈进了雨里。肆虐的狂风发出低声的呜咽，男孩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雨水投影出的自己的倒影，忽然又停了下来，顿了大约两三秒他又返回了，从雨水里迈进来问那个女孩：“你去哪？我送你”……
“一路无话，男孩把女孩送回了她的宿舍，他没有问女孩的名字，没有问她的专业和班级，也没有告诉女孩自己的名字，以前或许他在这样的场合会刻意地为了活跃气氛而去询问或者找话题，但现在他不会了，他的眼光专注却又淡漠，直直地插入了前方的空气。临别的时候，女孩说了声谢谢，男孩转身，离开，穿着白色卫衣的身影默默地消失在雨里。风仍在肆虐，似乎已经吹刮了整个上午，沉重的雨点咚咚地敲打在伞上——女孩在等雨伞，男孩也是，或许男孩只是希望别人能够别再和他一样，为了等伞等得太久了，他把这份慰藉送给陌生的人，希望这样的孤独就能够少一点，虽然这样的宽慰从不会送到自己身上——或许有一天会的吧，但他可能等不到了。”
——摘自2019.4.28《秋的日记》
单车协会的副社长思琪发来消息，问道：“嘿，最近咋没看到你去骑车呢？”
叶秋回答：“忙着写东西呢……偶尔还是会出去逛逛的啦。”
“写啥呢？写你的感情经历吗？哈哈，可真是个大文豪呦。”
叶秋没有回话。
“你要骑车的话可以在群里叫他们一起。”思琪说。
“我已经退群好久了。”叶秋回答。
“哦，差点儿忘了，那件事之后你就退群了嘛。”
“那件事之后我也没有再唱过歌。”
沉默了片刻，叶秋低声说道，但这句话却似乎激起了思琪的兴趣。
“啧啧，一个大男人，这样就受不了了？”
“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也不了解在我身上经历的事。”
叶秋皱了皱眉，但这句话仿佛是更刺激到了通话对面的那个女人，她开始操着一副尖锐的嗓音叫嚷着：“呦呦，不得了，这样就伤不起啦？不就是被甩了嘛？不就是表白失败了嘛？哎呦呦，搞得跟个好受伤似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喔……”
“你说什么？”
“我说你没用。”
很震惊了，叶秋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咯得生痛，他几乎快要不能张口回应这话，这一字一句，就犹如最锋锐的刀剑，狠狠地插入听者的心膛——且上面大概还涂上了最阴狠的毒药。谈话陷入一片寂静，停顿了好一会儿叶秋才再度开口：
“呵……我不是？但我希望你能知道，不是所有的女生都是娇滴滴的，也不是所有的男生都是粗犷鲁莽，再坚强的男孩子也会有受伤的时候，他们不是刀枪不入，他们的心也是用肉做的，他们会感动，会受伤，会因为喜欢的人而变得温柔细腻，但，这些并不代表他们不足够坚强。”
说完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哼，随后叶秋便被挂断了通话，他再看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思琪删掉了。
这样的语气让他又想起了曾经遭遇的那些漠然：那声“对不起，我要学习”、那句满不在乎的“这是一场游戏”以及全部的人们用逃避和漠视对待挚诚的冰冷，因为被喜欢着，所以她们可以高高在上，可以肆情摧残着这份好不容易才重新打开的心扉，即使它以前就已经受过很重的伤；而如今，原来你也是和它们同属一个阵营的——我曾最信赖的朋友。
他怅然若失地看着屏幕，看着顶上那个仍写着“思琪姐”的备注，嘴角突然抽搐起来——
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
双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被攥成拳，紧紧地几乎能听见骨骼摩擦的轻响，指尖在不断往掌心深处钻着、咬着，锋锐的指甲在这大力之下几乎快要把皮肤切破。
他恨透了人们刻薄的表情，恨透了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擅自评论，“怪我，怪我，生了这么个多愁善感细腻的心。”
哦，不，善良和温柔不应该成为一种罪，或者你们以为那也是一种软弱？
也许我真该冷血一点才好，漠然地面对这世界，而正是你们在不断地构建着培养冷漠的器皿，在那里面，残忍与黑暗正在持续发酵和滋生。
快住手吧！
……
7
五一放假那天，叶秋回到老家要取一样东西，大门的锁坏了，叶秋就去邻居家借了一个长梯子爬上去，他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卧室角落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粉色的正方形的盒子，足有半个课桌大小，用彩纸包裹着，盒子顶部刻着好看的花朵图案。这是英子曾经送给他的，里面装着九十九朵红色的纸玫瑰，叶秋打开看了一眼，随后又小心地将它合上。“我不想还欠着你任何东西了。”叶秋看着盒子喃喃说道，他打算把这个寄给小雪，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把它寄给英子吧？我都好久没跟她联系了。”
电话里小雪疑惑地问道。
“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代管一段时间罢了。”听到这样的问话叶秋愣了一下，眼睛里的光芒悄然闪动，随即咧嘴笑道。
“喔喔，那就好，但你得快点儿寄过来喔，等暑假到了我就收不着了。”
“恩恩。”
“那是我暑假再把它给你带回来吗？”
“可以。”
“好的。”
“你不问为什么吗？”
“不问。”
……
“雪。”
“咋了？”
“我一个曾经很信赖的朋友把我的号给删掉了，因为半年前表白大会的那件事，”叶秋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此事提起，以前他有什么事都会找小雪说，“她是我单车协会的副社长，以前我还一口一声地叫她‘思琪姐’……”
“喔喔。”
“之前的事我记得跟你说过。”
“恩呢，我还记得，”小雪在电话那头说道，“其实你不用那么卑微的，你完全可以再找一个。”
“哈哈，我也想啊，找不到诶，”叶秋笑道，“雪姐呢？谈了多久的恋爱了喔？”
“快一年了吧……恩哼，他待我可好了。”
“又是给你大半夜出去买烧烤吃？”
“不止，我说的他都会做。”小雪有些得意地说道。
……
“小雪。”
“恩？”
“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作为朋友……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一下的，”沉默了片刻，叶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吗？”
“什么？”小雪疑惑地问道。
“就是……你自己看你的朋友圈。”叶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他翻开小雪的朋友圈的时候，能够看到她与很多男生的合影，而这正是叶秋对于这个曾经好友产生失望的来源。
“哦，有什么问题吗？”小雪言语淡淡。
“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
“不，不只是你的事，还是属于他的，属于那个将来要和你结婚的人……”叶秋想起了小雪说过的某句话。
“呵呵，本来就没想过结婚，”小雪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还没玩够呢。”
“那你男友呢？你考虑过他的感受吗？还是说他只是一个你随时都可以玩够了就扔掉的备胎？”
“我只是说不结婚又没说不和他走下去。”
“什么意思？”叶秋疑惑问道。
“可以同居啊。”
“那你还要生孩子，你让你以后的孩子怎么看你？”
“我压根就没打算生孩子。”
“那……这些事可与你男友商量过？”
“没有……就算说了他也不会介意的，反正他什么都听我的。”
“……你可懂什么叫责任？”
声音猛然拔高了一截，叶秋攥紧了拳，掌心已然出汗，他想起了英子离开时相似的逃避和说辞，他厌极了这一切。然而电话那边的小雪并未对此有太多反应，稍许的沉默后，里面传来一个淡淡的：
“哦？”
“……对于家庭的责任，对于爱人的责任，还是说，你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些？全凭自己开心是吧……”熟悉的冷笑在叶秋嘴角浮现。
“哎呀，大哥，你很烦诶，你是在给我上课吗？”小雪在电话那头的语气突然变得激烈起来，但男孩仍然步步紧逼。
“他什么都顺着你是因为他真的爱你，但如果你根本没有考虑过和他的以后，那你根本就不配谈这场恋爱。”
“啊——，你说够了没？我不想听！不想听！”
谈话在这里突然崩毁，持续发酵的情绪对撞就如同在锅里被不断烧煮的沸水一样终于迎来了它可翻腾溢出的顶点。
小雪情绪失控地挂断了通话，只留下这个男孩还愣愣地握着手机。良久，叶秋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也放下了电话。
隔了好一会儿，小雪的QQ号上发来几段文字，大意是：她刚刚情绪有些激动了，对此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