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入户

清晨,在村口公交车站牌下,红果两眼深情地望着明辉,明辉看出红果万般不舍他外出打工,他放下行礼箱,双手抱住了红果,让红果的头靠在他的胸口,过了许久,他双手捧着红果的脸,低下头吻了吻红果发烫的脸颊。

明辉有个双胞胎哥哥叫明宇,明宇因为不喜欢读书,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他很早就去省城打工了,在城里混了几年,现在是建筑工地项目经理。

因为有哥哥在城里照顾,明辉叫红果不要担心他,他还许诺红果,等到下雪的时候就会回来,因为工地上下雪冰冻就会停工,工人们就会陆续回来。

“果果,等我攒够了钱,盖两层小楼,娶你过门后,我就不外出打工了,我和你在家种几亩田地,享受田园风光。”明辉的眼里藏有星空,不停地闪耀着。

“阿辉,从今天开始,我要等一场雪,等待幸福来临的时候。”红果在明辉怀里低声轻吟。

“傻丫头,这才刚立春没多久,到寒冬腊月你要盼多少天?”明辉调皮地用手使劲地揉红果的头发。

这时早班的公交车来了,红果依依不舍地挣脱明辉的怀抱,挥手跟明辉告别,明辉艰难地拖着行礼箱上了车,当车门关闭的那一刹那,明辉突然觉得车窗门挡住了他和红果,两个人好像被隔在两个世界。

当车子缓缓向前移动,明辉做在靠窗的座位上,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红果跟着车子后面追逐着,呼喊着,一直到车子远处看不见了。

红果送走了明辉,回到家拿着竹蓝和小铲子去野地里挖荠菜,她知道明辉屋后面有一块空地,那里朝阳有许多荠菜。

红果远远地看见明辉妈妈坐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明辉爸爸去世的早,明辉妈妈拉扯明辉和明宇长大也不容易,早些年她还患了眼疾,虽然看好了,但随着年龄增长,眼晴越发模糊了。

“明妈妈,我去你家地里挖荠菜,中午到我家吃饺子。”红果的声音又脆又亮。

“果果,快来坐一下,陪我这个孤老婆子说说话。”明辉妈妈微笑着起身让红果坐下,然后进屋拿出一袋核桃仁塞给红果。

“明妈妈,您留着自己吃吧!”红果迟疑着不想要。

“果果你放心吃吧!这几年阿宇在外面挣到钱了,给我买了好多核桃仁呢!”明辉妈妈像似看穿了红果的心思。

“明妈妈,阿宇哥真厉害,他的女朋友还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呢!”红果心里有点激动。

明辉妈妈长叹了口气,接着说:“阿宇从小就不听话,不好好读书,就知道在外面打工,家里的农活全落在阿辉身上,还找了个城里的姑娘,看来他是不想回农村了,果果,你放心,阿辉心好,他不会像他哥哥一样的,他会回来的。”

太阳很暖和,晒在红果身上很舒服,红果的脸白里透红,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光洁明亮的额头,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孩子。

红果和明妈妈拉了一会家常,红果看天色不早了,起身跟明妈妈告别,然后去挖荠菜,明妈妈起身收拾屋子。

中午的时候,明妈妈没有来红果家吃饺子,红果妈妈叫红果给明妈妈送去一大盘熟饺子,明妈妈一看到红果,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红果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很高兴红果将来能做她儿媳。

红果跟明妈妈说:“明妈妈,明天我去镇上赶集,我给你捎点东西回来好吗?”

“果果,谢谢你,不用麻烦你了,阿辉走的时候都给我买好了。”明妈妈朝远方望去,她那双模糊的眼睛,也不知道能望多远。

红果开始沉默了,她顺着明妈妈的目光朝远方望处,一条弯曲的小路一直通向村口,明辉就是沿着那条小路离开家的。

晚上六点多钟,红果吃过晚饭,她去村口杂货店等明辉电话,村口杂货店有一台公共电话,打电话每分钟五角钱接电话不要钱,红果就像那些留在村里务农的人一样,没钱买手机,家庭也不宽裕连电话也没装上。

明辉是下午四点多钟才到省城南站,明宇去车站接明辉,然后叫了一辆计程车,来到他租的房子,一个带卫生间的单间,一张床,一个衣柜,简单的桌椅。

明宇帮明辉把行礼箱放好,然后找了一个干净的杯子,给明辉倒了一杯热水 ,明辉喝完水,休息了一会。

五点多钟,明宇带着明辉去吃晚饭 ,吃过晚饭明宇又送明辉去出租屋,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多钟了,他有事不陪明辉,他叫明辉早点休息。

明辉点头答应着,在明宇要走的时候,明辉不放心红果,他向明辉借手机给红果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他叫红果不要担心他,他在这里有阿宇哥照顾挺好的,他还和红果约好每个星期六晚上六点半,他会准时给红果打电话。

红果放下电话,心里舒坦了许多,虽然她和明辉隔的远,见不着面,只要能听到明辉的声音,她就很高兴。

日子一天天过着,红果从春天一直盼到冬天,天气越来越冷了,红果的心里却暖暖的,再过几天明辉就要回来了。

红果爸爸听天气预报,最近几天有暴风雪,他赶紧去村民阿旺家买木炭,阿旺家真热闹,好多村民在争购木炭,虽然今年木炭比去年贵了几十块钱,阿旺家的木炭还是不够卖。

红果爸爸买了一百斤木炭,阿旺还劝红果爸爸少买点,冬天路滑不好走,红果爸爸凭着身体好有力气,根本不在乎,在他眼里一百斤木炭能轻松挑回家。

红果爸爸挑着两大筐木炭晃晃悠悠地向前走,一路上累的气喘吁吁的,眼看就到家了,不知怎么脚下一打滑,连人带木炭摔了下去,红果爸爸半天没起来。

幸好邻居强叔经过,赶紧叫人把红果爸爸送进了医院,医生诊断红果爸爸左腿骨折,红果爸爸在医院呆了十来天,临出院的时候,医生叮嘱他卧床静养三个月。

周六早上,红果醒来惊喜地看到窗外飘着雪花,兴奋的跑了出去,让满天的雪花落在她的手上。

红果嘴里轻声吟诵着:“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岐”。

红果很喜欢高骈的《对雪》诗,她知道,她一直期盼的阿辉哥就要回来了。

晚上六点多钟,红果和往常一样去等明辉电话,不知为何电话迟迟没来。红果心里暗想:明辉没有在约定的时间来电话,明辉肯定有事,等一下也没关系,明辉会给她来电话的。

冬天的夜冷的历害,红果守在电话机旁边,冷的直打哆嗦,一个小时,二个小时,红果咬着牙坚持着,就在红果有点倦意的时候,突然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惊的红果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赶紧去接电话。

“果果。”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沙哑。

“阿辉,怎么啦?”红果焦急地问。

“今天,阿宇哥在工地上检查时,不小心踩滑了,从几层楼上掉了下来,还没送到医院就断气了。”电话里传来一阵阵哭泣的声音。

“阿辉,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坚强才对。”红果在电话里安慰着。

“果果,我妈妈还好吧!”过了很久,电话里传来哽咽的声音。

“阿辉,明妈妈挺好的,天冷的时候,我给她送去五十斤木炭。”红果怕明辉担心,她没告诉明辉,爸爸骨折的事。

电话里明辉告诉红果,他要等公司的抚恤金下来后,才能带着阿宇哥的骨灰回来,在他没有回来这段时间,他让红果照顾好他妈妈,他担心阿宇哥的死,妈妈会受不了。

红果一边答应着一边流泪,电话挂了许久她还回不过神来,好好的一个人出去了怎么就回不来了呢?

红果离开了杂货店,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明辉家,她一边敲门一边喊:“明妈妈,快开门,我是果果。”

“果果,怎么了?”明妈妈听见果果的声音,赶紧披着一件棉袄打开了门说。

“明妈妈,阿辉来电话说,阿宇哥在工地上出事故了,阿宇哥再也回不来了。”红果抱着明妈妈哭诉着。

“阿宇,你这个不省心的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可怜的阿宇再也回不来了……。”明妈妈差点晕倒,幸亏有红果扶着。

红果把明妈妈扶上床,她因为担心明妈妈,今晚就留宿在明妈妈家。明妈妈跟红果讲明宇小时候的事情,每次明宇犯错都由明辉扛着,因为两个兄弟是双胞胎,长的一模一样,有时明妈妈也难分清,经常出现明宇犯错,明辉挨打的情况。

下了几天雪,天终于放晴了,雪在阳光照耀下开始融化,一条通向村口的泥径路湿漉漉的。一辆黑色车从村口缓缓驶向明辉家,沿路响起了鞭炮声。

红果扶着明妈妈站在院门口,车子在院门外停下,明辉捧着一个骨灰盒缓缓下了车,给明妈妈跪下哭着叫了一声:“妈妈。”

“阿宇,我可怜的阿宇,你丢下妈妈自己先走了。”明妈妈用手抚摸着骨灰盒。

红果看见明辉黑了瘦了憔悴了许多,心里一阵难过,她走过去把明辉扶了起来,明辉起身捧着骨灰盒进屋,他把骨灰盒放在屋中间的桌子上,然后跪着烧纸钱。

村民们闻声赶来,大家都自愿过来帮忙,红果妈妈也来了,只有红果爸爸没来,他左腿骨折还没好,正卧床不能动弹。

夜深了,明妈妈身体不适先去睡了,村民们也陆陆续续回家休息了,在灰暗的灯光下,红果陪着明辉给明宇守夜。

“果果,阿宇哥死的好惨,一句话也没留下。”明辉眼里布满了血丝。

“阿辉,阿宇哥死了,我们都很难过,天灾人祸是没办法逃避的,阿辉,你还有明妈妈和我,你要坚强呀!”红果搂住了明辉的脖子,她让明辉的头靠在她胸口上。

“阿辉,你右耳下面的那颗黑痣怎么不见了呢?”红果的手触摸着明辉光溜溜的脖子。

“我闲那颗黑痣不好看,去医院挖掉了。”明辉说着抬起头来,用手撩开红果的刘海,在红果光洁明亮的额头亲了一下。

“阿辉,你黑了又瘦了好多。”红果轻声低语着。

“果果,你没觉得我身体结实了吗?”明辉说着露出有力的胳膊。

“每年天冷的时候,你的支气管就会发炎,一直会咳个不停。”红果觉得有点奇怪,这么冷的天明辉竞然没咳嗽。

“在外打工,虽然没挣多少钱,却把身体锻炼好了,炎症也消失了。”明辉解释着。

红果开始沉默,没有再说话,她的头靠在明辉肩膀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明辉咬着牙支撑着,不想合上眼晴睡觉,哪怕是打个盹他也不愿意,明辉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夜晚有多漫长。

天亮的时候,村民们都来了,大家吃过早饭后,就把明宇的骨灰安藏在祖坟地里,明宇的坟和他爸爸的坟相邻。

过完年,明辉用明宇的赔偿款,建了两层小楼,室内装修和买家具,不知不觉地就把赔偿款用去了一大半,剩下的赔偿款再加上他一年的工资,他准备给红果彩礼钱和结婚的酒席钱。明宇这几年在外打工挣了十几万,明辉给他妈妈存上了。

五月一号,是明辉和红果结婚的日子,红果家很热闹,亲朋好友都来帮忙,吃喜酒沾喜气,红果爸爸的腿在床上静养了几个月,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他高兴地在一旁招呼客人。

红果的表姐是美容师,她在县城开了一家美容院,红果出嫁就是由她给红果化妆,她要把红果打扮的美美的。

表姐给红果盘好了头发,然后给红果脸上扑粉底、描眉、涂口红等。红果化好妆换上红色的新娘装,她没有穿白色婚纱,她觉得红色新娘装比白色婚纱喜庆。

这时屋外响起了炮竹声,新郎迎亲的车队来了,表姐赶紧关门把新郎挡在门外,直到新郎拿出红包、喜烟、喜糖后,表姐才开门让新郎进屋。

迎亲的客人,吃了些茶点,喝了几口茶后,就开始放鞭炮催亲,这是乡下风俗习惯,迎亲的鞭炮一响,新娘就要出嫁了。

就在红果走出屋要上喜车时,她看一辆崭新的小汽车疯狂地驶了过来,从车里跳下一个打扮很时髦的女孩子。

“怡宝,你来干啥?”明辉冲到怡宝面前,拉住怡宝的手,想把怡宝拉走。

怡宝使劲甩掉明辉的手,她没理明辉,却冲着红果喊道:“果果,请等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明辉像疯了一样,上前用手捂住怡宝的嘴,使劲想把怡宝拖走,红果走过来对明辉说:“阿辉,放开怡宝,让她说。”

“果果,你看清楚,他不是阿辉,他是阿宇,是我相恋三年的阿宇 ,你的阿辉早就死了。 ”怡宝气喘吁吁地大声说着。

红果瞬间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倒去,在她倒地的一刹那,明宇用双手接住了她。

“果果,对不起,我没照顾好阿辉。”明宇双腿跪在地上怀里抱着红果。

过了一会,红果清醒过来,她挣脱明宇怀抱,放声大哭,嘴里不停地说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其实 ,红果早就疑惑明宇不是明辉,只是她不想接受现实,心里一直希望明宇是明辉,一直活在自己的梦里,怡宝的到来 打破了她的梦,心里仅存的一根稻草被无情地扯断。

“怡宝,你知道吗?我多恨你破坏了我的婚礼,还有你爸爸,就是害死我弟弟的刽子手,说什么裙带关系?硬是把我弟弟调到工地上干苦活,一到冬天,弟弟就会生病咳嗽,还要在几层楼高的地方拆模板,导致身体不适从上面摔了下来。”明宇的眼里喷出了火,愤怒地说着。

“阿宇,对不起,我爸爸也是听了小人的话,才把阿辉调走的,阿辉的死,我爸爸也很内疚,不然的话,你能顺利地拿那么多赔偿款吗?”怡宝哽咽地说。

“你已为那点钱就能买一条命吗?”明宇彻底失控了,朝怡宝吼了起来。

这时,明妈妈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来,她用拐杖指着怡宝说:“你走,这里不欢迎你,你的阿宇死了,这里只有阿辉。”

明妈妈转身走到红果身边,用手拭去红果脸上的泪,轻声安慰着:“果果,大喜的日子别哭,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果果,你放心,这里没有阿宇,只有阿辉。”

“明妈妈……。”果果抱住明妈妈,失声痛哭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难过地落了泪,红果的爸爸妈妈眼睛都哭红了,夫妻俩面面相觑,不知道红果是嫁还是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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