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书恋(三)

2016年暑假,当时还任图书馆馆长的同事邀请回家乡探亲的郑重老先生和她的女儿旅居英国的作家凯迪及老先生的孙女吃饭,邀我和几个同事作陪。

郑老先生八十多岁了,早年在宿州二中读书,是文汇报的主编。他把一生的藏书捐给了母校,母校图书馆正式命名“郑重图书馆”。 席间,我跟老先生说起文汇报对我的影响。

大约从初中一年级开始,可能父亲觉得我有能力读报了,常常从他的学校给我带回文汇报来。我跟老先生说,那时候,我还不认得那个文汇报的“匯”字。

文汇报副刊笔会(“笔”字也是繁体字),我只看这一版,看了很多人的文章,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是当时包括以后很多年很有影响的作家。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铁凝的《哦,香雪》就是在副刊看的。

很多年过去了,香雪的形象一直深深烙在记忆中。台儿沟的女孩子们,山窝窝里的毛丫头子,尽其所有的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点儿,去车站,就是为了等着晚上七点钟经过的那一列火车,它会在这里停靠一分钟。

17岁的初中生香雪,想用鸡蛋换火车上的一个女孩子的铅笔盒。

深山里没见过火车的女孩子,对铅笔盒的渴望,让她勇敢地爬上了火车,开口做生意。

我还没有香雪幸运,直到高中毕业读了大学,才知道火车是什么样子的。

但有什么关系呢?《文汇报》就是我的火车,通过它,我早已飞往村子以外的大世界去了。

那时候,全国学习身残志坚的张海迪的故事。语文老师刘文春老师让我们写一篇作文,题目是“给张海迪大姐姐的一封信”。我早已从文汇报上看了太多张海迪的故事,包括她怎么残疾的,几岁残疾的,后来又怎样克服困难学习的,有哪些成就。我被她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阅读的时候,常常不自禁地潮湿了眼睛。所以,这封信,我写得情真意切,得心应手。

洋洋洒洒地抒情之后,在快要结束时,我开始表决心了,我摘抄了文汇报上的一段话,后来,读大学时,我才知道,这段话也是那位作者摘抄司马迁的,这就是《报任安书》中最动人的一段: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

当时,我并不很懂这些句子,但“放追”“失明”我懂,我推测,这些人都是像张海迪一样,经历磨难却不屈不挠,而后卓有成就,那些书名号,就是他们的成就。

那时候,我真的连屈原都不知道,其他名字,更是见所未见。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在摘抄这些句子时激动万分。我觉得,我是读懂了这些陌生的句子的。

刘老师读过这封信之后,比我还激动(我现在想到的)。他在作文本上批道:很有文采,你是一棵从事文学的好苗苗,望在此努力一试。

当时,尽管我也不懂啥叫“从事文学” ,但看了老师的批语,我仍然激动万分。我的理解是,老师认为我的这封信写得很好。那段时间,我捧着自己的作文本,时不时地看一眼老师的批语,很是骄傲了一阵子。

所以,当我也做了语文老师,当我也看到了学生写的好文字,我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有时候,谁也不知道,人生中的哪件小事,对一个人影响深远。

那个作文本我保留了一段时间后就不知所踪了。之后多年,频于应付生活的我也没把老师的话放在心上。

但今天,当我回首当年,我清楚地看到了自己这来路上的一个个深脚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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