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苏东坡新传》读书笔记
作者:李一冰
版权:后浪出版咨询(北京)有限责任公司

1、人生如寄

  苏轼少年得意,一夕之间,名满天下。自入仕途,逞着一腔淑世的热情,追求理想。然而,任何时代的现实,总难符合天才的抱负,则又不免乘其迈往的豪气,痛快淋漓地评骘政事,发泄感情。不料这份热忱,这份豪气,为他带来了几乎是杀身之祸。自从贬谪黄州,物质生活当然大不如前,但这并不重要,苏轼的痛苦,是时间对他的压迫。

  本来,人的生命,具有“仓促即逝”的特质。苏轼在黄州,正是人生的盛年,发挥抱负、建功立业的黄金时代,怎经得起在此荒瘴江城里平白浪掷?再就个人的生活范围而言,人的活动空间,受着许多现实世界的牵制,本就不大,现在则被法律限制居住于一州境内,这个六尺之躯,宛如被绳索紧紧捆缚,辗转偷生,岂能容忍?

  苏轼每常感慨生命短暂,时有“人生如寄”的喟叹,而现在则被投诸荒城,浪费日月。苏轼是个天性豪放,喜欢活动的人,现在却被拘限于黄州这么一个偏鄙的小天地里,动弹不得,积郁之下,不免有突破空间的冲动,如《临江仙》这阕词中所谓“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即是这种苦闷化生的幻想。

2、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然而天下事没有绝对的得失,失之东隅者,未始不能收诸桑榆。苏轼原是生长在农村的一个青年,入仕以来,世俗的繁忙,吏事的压迫,焦劳愁苦,日不暇给,使他久违了素所亲近的大自然,使天赋的一腔艺术气质,几乎全被扼杀了。现在却有充裕的时间,得以从容体会大自然里各种不同的情趣,使他尘封的灵性,渐渐觉醒。

  临皋亭外呼啸不停的涛声,赤鼻矶畔郁郁苍苍的山容林相,原来看似没有生命的一山一水,一木一石,只因有时间与他接近,日夕相见,不觉产生了意想不及的感情。有了感情才蓦然发现宇宙所孕育的万物,适其自适,各得其所,不但都具有内在的生命,而且蕴藏着无限的生机。
  一个在人生旅途中漂泊的灵魂,被大自然慈祥的母性容纳了,则与朝阳夜雨,春花秋月,同为有情天地里的一分子,就如庄子《齐物论》所说的“三籁相应”。
  天籁与地籁相应,地籁与人籁相应,如此就可以达到“丧我”(去除偏执的我)的境界,则人与自然构成一个和谐的整体世界,即与天地精神合一,使本是局促的生命,即能无限扩大,无限超升,脱出现实世界时空的限制,获得“游于万化”的自由。

3、游于万化

  在海阔天空的环境里,大自然无穷的生意,与自己的灵感互相呼应时,这世界竟是那么多姿多彩,美不胜收,《赤壁赋》说:“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苏轼不禁欢喜赞叹道:“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大江滔滔东流,然而千年不竭;明月缺而复圆,万古不改。天地间一切现象,看似都在不断变化,但如以永恒的观点来看这宇宙间的万物万化,则此江水何尝流去,月圆月缺,到底也无所谓消长。所以苏轼与客夜游赤壁时,指着这片江水,这轮明月,慨然道: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人,也是大自然中的一分子,人生若不被某些短浅的人,强将表里贯通的一个整体,分割成过去、现在与将来等若干片段,造成狭义的时间观念,就不至于被局限在这个特定的时间框框里,辗转沉吟,无力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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