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

甜蜜蜜

阿泽和晓云结婚了。

阿泽中等身材,但宽宽的肩膀,看起来健壮有力,五官端正,常常咧嘴一笑,漏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嘴角上方一颗不大不小的痣让他的笑容增添了一分喜感。晓云苹果脸,头发自然垂到脖子处,一对眼睛圆圆的,鼻子不高,嘴巴小巧,再配上娇小的身材,完全一副女大学生的模样。在朋友和家人眼中,阿泽和晓云越看越有“夫妻相”,两人自由恋爱两年多后,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中步入了结婚礼堂。

阿泽和晓云都生长在普通小城市的普通家庭,结婚时双方家庭并没有为房子、车子、彩礼之类的事发生不愉快。家长们力所能及地凑了点钱,加上阿泽和晓云的点点积蓄,凑足了省会城市一套不足七十平米的小房的首付。大家和和气气、热热闹闹地,办了一场简单而温馨的婚礼。

和大多新婚夫妇一样,在蜜月期的"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虽然没有王子和公主的财富和地位,但阿泽和晓云有王子和公主似的爱,有属于他们爱的"城堡"——一个温馨的小窝。

阿泽和晓云都刚大学毕业三四年,年轻又无经济基础,所以他们商定先享受甜蜜的二人世界,并努力工作,争取三年后能换个稍大点的房子,到时再增添一个可爱的宝宝。

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让甜蜜的婚后生活充满了希望。小俩口除了过好小日子,在工作上也干劲十足,凭着勤奋努力和踏实的性格,工作表现越来越出色。

触不到的诗和远方

一年后,阿泽和晓云数数“钱袋子”,发现存款的确多了一些,然而他们心里却并没有期待的开心。虽然他们的钱袋子鼓了一点儿,然而房价的上涨却抵消了他们收入的增加,这让他们觉得这一年的努力好像都白费了。两人头一次产生如此消极的情绪。“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样的童话故事,很快被残酷的现实打回原形。

然而除了更加努力地工作,更加节省不必要的开支,他们别无他法。

一天,阿泽的经理找到他,给了他一份“美差”!

阿泽的公司是一家化工、能源类行业的咨询服务公司,虽然是一家中小型企业,但是凭借多年专业领域的深耕,积累了不少国内和欧美的客户。为了与欧美市场的资讯同步,为了给海内外客户搭建更好的“桥梁”,公司两年前成立了夜间部门,就是上夜班的一组人。

近来夜间部缺人手,阿泽因为平时表现好,英文沟通也过关,经理找到他,开出了不错的条件:除了正常工资,外加工资的百分之五十作为夜班补贴,其它奖金也按一定比例加成。

阿泽很高兴,认为这是一件好差事,掰着指头算算,补贴加奖金,一年能多挣好几万呢!他这样一边盘算着,一边好像看到了大房子在向他招手!

晓云听了此事却不说话,紧着眉眼,心里郁闷。阿泽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在空气中“数钱”,而忘记这份工作将给这个小家造成的影响。然而“形式比人强”,阿泽虽然对晓云心怀一点歉意,但还是坚定地说服着晓云:“我知道这样很委屈你,但这是难得的机会,很多年轻同事都羡慕我呢!我也没有特别的本事能轻松地多赚钱,为了我们更好的将来,就辛苦两三年。我也想给你和未来的孩子一个更好的家,更幸福的生活啊。”

晓云对这番说辞无法反驳,但心里仍然不情愿。“可是你自己呢?”晓云忧心忡忡地对阿泽说:“身体不要了吗?这不是偶尔夜班,是长年累月的呀!这样黑白颠倒把身体弄坏了,值得吗?”阿泽定定地看着晓云,淡淡地笑了,说道:“值得!”话虽轻,语气却很坚定。“而且我现在年轻着呢,不会有问题的!再说,如果真的吃不消的话,我会跟领导提申请再转回来的。”阿泽握紧晓云的手,温情地说道:“放心吧!”

从此以后,阿泽和晓云就分别站在了白天和黑夜里,像太阳和月亮交替地进出他们的小家。阿泽的夜班是晚上8点到早上6点,中间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在工作日,夫妻俩仅有的交集是在早7点和晚7点。如果工作顺利加上交通顺畅,他们可以一起匆匆地吃上早饭和晚饭,否则只能匆匆一瞥就要分离。

太阳不懂月亮

刚开始一段时间,阿泽和晓云都在努力适应新的生活工作方式,并且尽最大的努力创造两人一起共度的时光。每天早上7点左右,晓云就已经早早地做好早餐等着阿泽下班回家,两人一边吃着丰盛的早餐,一边享受短暂而美好的早晨。每天白天,阿泽除了必要的休息,也在晓云下班回家前做好晚饭,等着晓云一起吃饭。

然而一到晚上,晓云在家望着空荡荡的家,心情暗淡,原本小小的屋子也陡然觉得空旷起来。她总是忍不住拿起手机,一条又一条的给阿泽发着信息。而阿泽,夜班工作量倒是不大,但要艰难地克服生物钟的折磨,还要忍受小夫妻的分离,一开始的确很不习惯。好在另外四个同事都年轻热情,主管老刘也像个老大哥一样比较照顾他。

阿泽和晓云都很有默契,坚持着忍耐着,他们相信过一段时间就习惯了,相信熬两三年就可以攒到钱换大点儿的房子了,到时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的确,两三个月后,阿泽和晓云逐渐习惯了新的生活,不管是面对辛苦的工作还是守着空空的小窝。虽然习惯,但这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晓云想着晚上是否能找点事情做,比如做做网店的兼职,既排解孤独,又可以赚点儿零花钱补贴家用。既然下定决心为了将来奋斗,那就两个人一起同心合力,做到极致吧!

就这样,阿泽和晓云各自开启了新的模式,对相聚的渴望已经被努力赚钱所取代。晓云因为网店兼职忙到深夜,无力再早起为阿泽准备早餐,甚至连阿泽下班回家时都感到乏力而起不了床。阿泽也习惯下了班跟同事一起在街边早餐店吃早餐,吃完顺便给晓云带一份回家。而下午时分,阿泽也越来越懒得去买菜做饭,要不叫外卖,要不提前出门去吃。就这样半年后,这对小夫妻每天就只有匆匆地擦身而过,相聚没有了温度,言语没有了情感,心里也没有了原先的渴望。

一年后,看着多了六位数的存款,阿泽挺开心,嘴角上扬。晓云看着阿泽嘴角那颗笑着的痣,却开心不起来,脸上的笑容很勉强,心里也凉凉的,像缺失了一块。

以前觉得空落落的屋子又慢慢变得拥挤起来,屋子长时间无人收拾,到处散落着杂物。面对乱糟糟的屋子,晓云也没有心情收拾整理,每晚对着手机或电脑回复上百条客户信息,却难得发一条给阿泽。白天的阿泽除了睡觉,好像也只剩下刷手机、打游戏,家里一日三餐难得再开一次火。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他总觉得精神不济。

忙碌而充实的生活,并未让晓云的心中增添满足感。两份工作让晓云身心疲惫,不光脸色越来越差,心情也越来越压抑,原本圆润的苹果脸也开始出现棱角,皮肤也失去了光泽,脸上的笑容更是越来越少见。

一天,晓云拖着一身疲惫下班回到家,刚好7点,阿泽正准备出门。晓云看着堆满杂物的沙发和茶几,一片狼藉的厨房,闻着空气里还未散去的外卖气味,忍不住对着阿泽喊道:“你在家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吗?家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被你搞得又脏又臭,简直像个狗窝!”

阿泽吃惊不小,虽然近来夫妻俩多了一些矛盾,但晓云从来没有这样大喊大叫过。回过神来的阿泽心里也难忍怒气,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我上夜班那么辛苦,回家还不能好好休息吗?还要帮你做什么家务?!”

“什么叫帮我做家务?这个家你没份吗?我就不辛苦吗?我晚上不也在兼职吗?”晓云更加生气了,大大的眼睛里“水火交融”着。阿泽虽然有怒气,但看着晓云这样,心里既害怕又担心更不忍心,最后急急地说道:“不想做就别做了!家里也别收拾了,不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吗!”说完不敢再看晓云一眼,摔门而去。

晓云望着砰然关闭的门,一动不动,屋子一下安静下来。晓云慢慢跌坐到地板上,抱着膝盖,低声啜泣。

阿泽晚上上着班,心里却一直不踏实,一边担心着晓云的情绪,一边思考着生活怎么变得如此不堪。结婚两年多来,这是他们第一次高声大气地吵架。虽然这是一场没有任何对错的争吵,但他心里不是滋味,自己上夜班那么辛苦,晓云怎么就不能多体谅一下呢?她以前一直那么温柔又善解人意,现在怎么变了?也许所有的问题都是因为这个夜班吧,可是谁愿意上这个“耗命”的夜班?再说就算没有上夜班,就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了?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得知阿泽的烦恼,都很理解他,这几个年轻人谁不是为了多挣点儿收入牺牲了家庭和健康呢?主管老刘一副“佛系”笑脸,安慰着几个年轻的下属:“熬一熬,忍一忍,会过去的。我比你们更惨呢,四十几岁的大叔还在这儿陪着你们这帮小伙子熬夜!我也没办法啊,要攒学费呀!”老刘的女儿在国外上学,妻子不放心跟着过去陪读了,花费不菲。他调侃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上夜班没牵挂,正好多攒点儿学费。

阿泽受到同事们的开解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大情愿地给晓云发了条信息,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晓云醒过来已经晚上9点多了。超过架后,她哭了,哭完就去床上躺着,不觉睡着了。醒过来后,只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她看到阿泽的信息,不知道回什么。没关系?但她心里并不觉得没关系。她向兼职的网店请了假,走进脏乱的厨房,吃掉了一份剩下的外卖。

吃完外卖,有了力气,晓云开始收拾屋子。这可是她曾经的“城堡”,怎么能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她不记得上次是什么时候彻底收拾过了,觉得对不起这个曾经充满爱和梦想的“城堡”。收拾完小屋,已经是深夜了。看着重新焕发“光芒”的家,晓云心里有了久违的踏实感。她给阿泽发了条信息:“明天早上回家吃早餐吧!”然后踏实地睡去了。

爱的箴言

一天,同事兰姐对晓云说,每个星期五晚上她和几个朋友有个“姐妹会”,想邀请她一起参加。兰姐四十岁左右,是公司超过十年的老员工,为人和善而热心,从晓云进公司起就多次帮助过她。

“姐妹会?是做什么的呀?”晓云对这个词很新鲜,虽然从字面来看很容易理解,但还是很好奇。“就是一群姐妹聚在一起,吃吃东西,聊聊天,相互学习、相互鼓励。”兰姐一脸笑意地说。晓云听起来觉得没什么特别的,也不大方便,就不好意思地推辞道:“我晚上还要兼职,而且我也跟你的朋友们不认识,还是算了吧。”

“不认识没关系,我们很欢迎新朋友,也常有新朋友加入。这不是简单的小姐妹话家常,我们还有分享、交流、学习,会有帮助的。”兰姐信心满满地说。见晓云犹豫着,她又伸出手,轻轻扶着晓云的胳膊,关切地说:“我看你最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有点担心你,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你就当去放松一下,就两个小时左右。考虑一下吧,真的期待你的加入。”

晓云拿不定主意,虽然她对一堆女人的聚会不是很感兴趣,但她熟悉兰姐,觉得兰姐是一位难得的知心大姐,是可以信任的,所以猜想这个聚会应该不一样。自从上次跟阿泽大吵了一架,虽然很快恢复了平静,但生活也一如既往并无改善。两个人不但是身体还是心灵的距离都在拉远,即使难得在周末相聚一两天,他们之间的语言也不多,还小矛盾也不断。曾经相看两不厌的甜蜜爱人,如今早已看不到爱情的模样,曾经像蜜罐子的小家,如今也不过是漂着鸡毛的汤锅。

这样的生活何时是头!为了赚多点钱,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甚至做出了牺牲,但节节攀升的房价并未让他们轻松起来。而且即使攒够了钱换了大点儿的房子,每个月高昂的房贷,还有今后生完孩子的各种问题,所有这些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吞噬掉所有!每每想到这些,晓云就心生惧怕,倍感压抑。加上阿泽现在对她和这个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时不时闹小脾气,拿话压她,她甚至在想,这样的婚姻持续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何意义?

晓云最终答应了兰姐的邀请,她并没想太多理由,只想去看看,放松一下也好,她已经窝在她的家,窝在她狭小的世界太久了。

星期五下班后,晓云跟着兰姐来到城里一个老区,这里还依稀散落着一些老旧的低矮房子。她们走进了一栋两层楼的二楼的一个房间,进去后顿觉昏暗被挡在了门外。屋里灯光明亮,布置得很简洁,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摆了一些食物和饮料,屋子的另一头摆了三张布艺沙发,虽然有点褪色,但很干净,中间的茶几上摆放了一瓶淡雅的花。

晓云和兰姐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三四个人在里面了,兰姐介绍了晓云给她们认识,她们都热情地欢迎晓云,并给她拿碗拿筷装食物。她们看起来都是很普通的人,穿着也很朴素,年龄从二十多到四五十不等。她们明亮又温暖的笑容让晓云很快放松下来,跟她们边吃东西边随意地聊着天。

七点半,她们的聚会正式开始了,一共八个人都围坐在沙发上。聚会的主持叫安娜,瘦瘦高高的,头发梳到耳朵处,戴着眼镜,脸上略带严肃,讲话声音柔中带着一股坚定的劲儿。

首先大家唱了一首歌,歌名叫《脚步》,一首晓云从来没有听过的歌。音乐轻轻地响起来,旁边一个比较年轻的女孩子递给晓云一份歌单,晓云就默默地一边看歌词,一边听着她们跟着音乐唱起来。

这是一首很简洁明快的歌,歌词和旋律都很简单,在座的几位都带着欢喜的表情唱着:“……求给我更多的勇气/给我更多的信心/让我勇敢踏出/跟随你的脚步……”晓云听着听着,心里感觉有说不明的情绪在起伏。“……就算经过黑暗谷/就算遇到暴风雨/在你手中/都将变成祝福……”晓云突然觉得身体里好像一股温热涌过,心底很多东西被冲洗出来,情绪越来越多地堆积起来,像要喷薄而出,冲积到头部,浸润了眼眶。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好渺小无助,好软弱无力,好想有种东西能紧紧抓住……

歌唱完两遍,晓云的情绪还久久不能平复。大家都翻开一本书,开始读一则故事,晓云慢慢平静下来。这是一则很简短的故事,大家轮流读着,十来分钟就读完了。

这是个发生在三千多年前的古老的故事,一名叫“路得”的年轻女子,在丈夫死后,不愿与婆婆分离,坚定地一心追随婆婆去到异国他乡(婆婆的故乡)并服侍到老。这是一个关于信念、信心和爱心的故事,也是关于吃苦、忍耐、忠诚的故事,最终路得“苦尽甘来”,得到超乎想象的恩典和祝福。

晓云看明白了故事,在故事的分享中,却听不大懂,不过晓云并不觉得浪费时间,反而觉得心里装得满满的。

那次之后,晓云时不时地想起聚会的场景,唱过的歌,分享的故事,还有那群像姐姐一样的人。她觉得那个聚会很“奇特”。那是一场很接地气的聚会,没有一群女的聚在一起的聒噪、造作和浮夸,她们都是跟她一样的平凡人,相貌平平,做着普通的工作,和和气气,真真切切。但那又是一个感觉有点漂浮在空中的聚会,他们谈论的话题真实存在但却是看不见的,不是眼前的吃喝玩乐,也无关金钱和房子,也不是喜闻乐见的新闻八卦,而是关乎心灵成长。

后来晓云又去参加过一次聚会。她不是每个星期都去,因为她不能每个星期五晚上都不做兼职。而且她一面想去,一面又担心去太多不好,会变得“不真实”。但那地方和那里的人,的确能让她内心有片刻的安宁和安慰。

一天兰姐又笑容满面地对晓云说:“晓云,这个星期五去聚会吧,你最近没去,姐妹们都问起你呢!”晓云听了心里暖暖的,就答应了兰姐。

聚会上她们首先读了一段话:“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不自夸,不张狂;不做羞耻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动怒,不计较人的过错……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读完后,安娜带着笑容地对大家说:“这一个来月我们详细地学习了‘路得’的故事,相信大家都有不少体会。我想今天就借着刚刚读的这段话,结合路得的故事,大家都分享一下在生活中的心得体会吧。”

大家都合上了书,若有所思。过了片刻,兰姐率先发言了。“我的体会是,‘爱’太难了。有一颗爱人的心容易,但是要行出来太难了。”大家都深以为然,频频点头。

晓云这才得知,兰姐的先生多年来一直在某石化企业担任高级技工,常年在所属地区的各个工厂维护和检修设备,一年中只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家。兰姐一个人既要工作,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和年老的婆婆。她常常感到心力交瘁,还有身心的孤单和无助,对丈夫积累了很多埋怨。她常感到得不到爱,也无力对家人行出爱,她只能靠着信仰“恒久忍耐”。

其她姐妹也陆续做了分享。小妮是一个二十出头,大学毕业一两年的小姑娘,她说她无法像路得爱婆婆一样爱她父母。她安于做一个小小的音乐老师,而她父母却对她“胸无大志”很失望,常骂她丢他们的脸,并不断叫她重新找份“体面”的工作。

阿燕长得挺好看,平常笑嘻嘻的,又做一手好菜,手工活儿也做得有专业水准,开了一家儿童手工工作室,有个7岁的乖巧女儿。然而老公有了外遇,基本不回家,并决意跟她离婚。“爱”这个字对她来说,太沉痛。

龙姐不到五十岁,头发却已经白了一半,也是姐妹们信赖的“良师益友”。三年前她先生的公司破产,欠下近千万的账,如今一家四口无房无车,寄居在朋友家。尽管还款之路“道阻且长”,就像路得决意跟随婆婆之初的境况,但他们一家人“凡事忍耐,凡事相信,凡事盼望”。

……

晓云听着她们的故事,心里的惊讶一浪高过一浪。每次看到都欢喜快乐的姐妹们,谁料想身后竟都是一地鸡毛。以前羡慕着她们的心,现在只剩叹息。晓云想,如果跟她们交换彼此背负的“大山”,她会不会早就被压垮了?

试炼

晓云决定不要再过愁眉苦脸的生活,即使没有“诗和田野”,她也想过“喜乐”的日子。她辞掉了网店的兼职,给自己制定了新的计划:每天下班回家,收拾屋子、运动、看书、学习,第二天早上早起做早餐。她被一种信念激励着!

很快,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发生改变,小屋整洁、舒适、明亮,焕发着生机,而晓云的身体状态也慢慢在改善,心态也在好转,好像回到刚结婚时。

阿泽对晓云不做兼职没有反对,但是对于晓云的变化,对家的变化,似乎并未表现出应有的积极反应。他显得不以为然,甚至让晓云怀疑他认为这一切是多此一举。他的生活没有丝毫变化,每天早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对晓云精心准备的早餐并未表现出欢喜,甚至连精心梳妆过的晓云也没有多看几眼。两人吃完早餐后,晓云前脚出门上班,阿泽后脚就一头栽到床上呼呼大睡,下午上班前也照常躺在床上或沙发上,要不打游戏,要不刷手机视频。

面对阿泽的消极反应,晓云心里有点失望,想尝试劝说阿泽放弃夜班,转回白班。可阿泽冷笑道:“哼,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啊?转回来少挣多少钱啊?整天坐在舒服的家里就能过好日子啦?”晓云听了像被打了一耳光。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晓云每天尽力积极地面对生活,让家有着最理想的样子,然而却得不到最在乎的人的肯定。阿泽对晓云所做的一切始终无动于衷,没有表现出欢喜和满足,也没有对晓云进行肯定,更别说在行动上做好自己的职责。晓云只能不断给自己打气,不住祈祷,兰姐也常常鼓励她。她相信到了一定时间,一切会突然发生转变。

然而几个月过去了,晓云的期望越来越小,失望越来越大,信心在逐渐减退。甚至有时在起床时,晓云感到有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在身上,让她连面对新的一天的力气都没有。她机械式地“建设”着这个已经没有希望的家,如同做着一份不喜欢而不得不做的工作。她越来越觉得,她和阿泽已经没有办法重拾最初的美好了。她心里有了预期,那一天迟早会来,不是一切变好的那一天,而是她要完全放弃的一天。

一天中午,晓云跟兰姐一起吃午饭。看着食不知味的晓云,兰姐关切地问道:“没胃口吗?最近看你闷闷的样子,前段时间可不这样哦!”晓云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和阿泽之间的关系还是没有改善,光靠我一个人,我坚持不下去了。我已经尽力了,但所做的一切都没什么意义。”

兰姐点点头,说:“是啊,‘一个巴掌拍不响’,不光是说吵架打架,家庭幸福也要两头热才能持续。”兰姐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说:“你努力了几个月,虽然还没看到什么效果,但是放弃的话很可能就只有更坏的结果了。你真的甘心接受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真的尽力了……”晓云心灰意冷地垂着头。她觉得自己比不上兰姐的隐忍,也没有那样坚定的信仰,也不愿自己在不惑之年像兰姐这样辛苦。

她们就这样默默地吃着饭,几分钟都没人说话。后来还是兰姐开了口:“其实我是理解你的,我们的家庭多少有点相似。我有时常想,我们为家庭所做的,真的是因为爱,还是机械式地履行职责,或者为了讨好家人?当然我不是在说你,这也是我的困境。”晓云点点头。兰姐继续说:“有时我为我老公和两个孩子,或是为婆婆费心费力做了事情,其实心里没有由衷地开心,甚至有点抱怨,那么我想我所做的并不是出于爱他们吧?如果我像‘路得’一样,怀着一颗爱他们的心去做,我应该是甘心乐意的,在我做的过程中,应该是欢喜快乐的,做完之后,我应该倍感幸福吧!如果我们常常这样提醒自己,应该是不一样的心境吧。”晓云听了什么都没说,她从没有从这样的角度去思考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平淡如水的火热

阿泽的夜班上了整整两年了,可却如同漫漫长夜,看不到尽头。他身体和精神都处于亚健康状态,常常觉得不顺心。晓云除了工作,依旧打理着她的小家,身体锻炼和学习也不落下,每天早上做好早餐,穿戴整齐,等着阿泽回家。稍微不同的是,晓云做这些事情时少了一些抱怨,多了一份安心。尽管有时心里难免哀伤,她就默念:爱是恒久忍耐,爱能遮掩一切过错,凡事包容,凡事盼望。有时苦闷得忍不住掉眼泪时,她心里就想着:一宿虽有哭泣,早晨必欢喜!第二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一天早晨六点左右,阿泽和几个同事都伸伸懒腰,打打哈欠,准备下班。“哎,肚子饿得难受,又不知道吃什么好,那两三家早餐店早就吃得反胃了。”一个同事边收拾边抱怨着,其他同事也都皱着眉叹着气附和。组长老刘说:“那就回家随便煮个鸡蛋喝杯牛奶凑合吧,既营养又简单。”几个年轻同事听了咂咂嘴,表示更没胃口。

这时一个同事大声对阿泽说:“诶,阿泽,你最近都很少跟我们在外面吃,你整天在家吃啥呢?不嫌麻烦也吃不腻啊?”阿泽想想说:“还行,家里早餐样式挺多,还没吃腻,而且我也不用动手,都是现成的。”

“什么?不可能吧?”几个同事同时叫起来,“你的意思是你老婆每天早上变着花样给你做各种好吃的?”阿泽看着这几个同事都质疑地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诺诺地说:“嗯,差不多吧……”

“不会吧?真的每天都做?”同事们都表示难以相信,一下炸锅了,“我刚上夜班那阵我老婆倒是心疼我,但过了一段时间就懒得理我了,一般我回到家她还在睡大觉呢!”一个同事说完,另一个马上接道:“我家的倒是不睡懒觉,可是我每天早上回到家里看到的就像打仗似的。老婆的喊叫声,孩子的哭闹声,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处都是,哎,本来熬一晚上脑袋就昏昏沉沉的了,回家更是感觉要炸了。”还有一个则说回家看到刚起床的老婆,睡眼惺忪,“蓬头垢面”,不过大家各顾各的,互不干犯。只有老刘和另一个单身同事嘿嘿地笑着说,他们“孤家寡人”,眼睛耳朵都清净。

大家说说笑笑,各自打趣着自家老婆,唯独阿泽不说话,只听着笑着。老刘故作严肃地说:“你们看看,一个个大男人的数落自己老婆像什么话。你们看看人家阿泽,怎么不在背后说自己老婆坏话?”老刘这句话,成功激起了大家的“公愤”,一起围着阿泽:“你咋不作声呢?难不成还怕你老婆听见了?”阿泽笑道:“哪有的事。只不过我没什么好抱怨的,你们说的那些在我老婆身上又没有……”“谁信哪?你小子就那么好福气娶了个贤妻?在兄弟们面前还兜着算啥?”“就是,就是……”

大家都把阿泽说得急了,他争辩道:“我拿这个骗你们干嘛?我总不能凭空捏造吧!”阿泽脸都红了,可是同事们还是不信。“好了好了,别吵了,搞得像多大件事似的。”老刘看着大家吵得不行,赶紧制止他们。“你们实在不信,去阿泽家看看不就知道了。”老刘扔下这句话自顾自地走了。

办公室里顿时沉默了,突然一个同事开口道:“阿泽,敢不敢让我们去你家里瞧瞧?”“你还当真了啊?至于吗?”单身同事吃惊地喊道。这时四个同事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阿泽。阿泽一开始只当是大家开玩笑,没想到后来大家认起真来一致不相信他,他心里多少有点气恼,趁机说道:“去就去,就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就这样,一群同事“浩浩荡荡”向阿泽家走去。

阿泽进了门,没看到晓云身影,他把同事们让进了门,朝里面大声喊道:“晓云,有同事来了!”几个大男人趁机东张西望全方位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家。只见客厅整齐有序,地板光洁,窗明几净。另一边的厨房和饭厅处似乎还有余温冒着,餐桌上有一瓶简单的花束,旁边摆好了早餐,两碗热腾腾的抄手,一碟泡菜,两个金黄色的粗粮馒头和两个小红薯,还有一小碗红通通的小番茄。

几秒钟后晓云从里面快步走出来,大家看去,只见她梳着整齐的中发,脸上画着若有如无的淡妆,穿着一身素净的长裙,整个人文静而清爽。晓云看着几个大男人无端地出现在门口,吃惊得不知所措。

阿泽连忙给大家相互介绍,并支吾着对晓云说:“他们说那么久了都从没来过我们家,也没见过你,今天正好顺路就过来看看。”晓云忙说欢迎,又抱歉地说没有提前多准备早餐,让他们先坐,她马上去买点回来。几个同事见状连忙摆手说抱歉打扰了的话,并一边说下次再来一边退出了屋子,在门口不忘对阿泽一阵挤眉弄眼,并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一群大男人在五分钟内突然来了又走,晓云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阿泽。阿泽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都是年轻人,心血来潮就想来我们家闹闹,真的看到你又吓跑了吧!”晓云没好气地笑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阿泽看着脸上带着笑意的晓云,又仔细环顾了一下他们的小家,心里涌起一阵感动,同时又自责和惭愧。他走近晓云,紧紧地拥抱着她,心里仿佛有千万句话,但又说不出来。“老婆辛苦了……”阿泽终于挤出这几个字,眼角也挤出一颗水珠子。

两个月后,阿泽主动辞了夜班。又过了一年,阿泽和晓云的小家再次拥挤并吵闹起来,因为新晋了一位家庭成员——一个可爱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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