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做了多少挣扎，才同意将月儿留下，看着吴越欢欣雀跃的如同孩子般的眼神，我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感动，竟也不知不觉滴下几滴泪来。
让她留下来，就意味着离开我们，不是一时半会儿的离开，而是永远。她很可能不能再与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很可能不再和我们一起生活，也许就此做上孩儿的母亲，隐退江湖。
微儿眼神落寞，和我一样，明白一切。
离开的时候，月儿的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么多年来，我们流泪的次数屈指可数，而这几天，竟数次落泪。
吴大娘承诺一定治好她，只要给她时间。她说，这种慢性毒药，如果不及时救治，很可能会让月儿瘫痪在床。她很可能有点夸大其词，但是我宁愿相信她，对月儿和微儿，我不愿冒哪怕一点风险。况且，哪里再去找对她这么上心的两个人？吴越和吴大娘，对月儿一心一意，生怕她受了苦伤了心，我再放心并不过了。只在心中隐隐觉得，那个被宠坏的吴越，能否担当起男人的全部责任，是否能在这纷繁的世界里给月儿一片晴朗的天空？
原本，我们是三个疲惫的泳者，已经游到精疲力尽，在每一个下一秒，都极有可能溺亡，即使仍旧活着，也只有半口气仅够维持生命，既然她有了好的归宿，不必在这条河里挣扎，我又何必拉住她？
为她高兴，祝福她！我最亲最爱的人！
我昂起头，让炙热的阳光照在脸上，感受着热辣辣的温度，一切纷繁杂扰，都随风去吧，起码在这一秒！
阳光果真像流动的能量，静静的贯穿于身体里，像一股潺潺细流，一点一滴填满着某个空洞，那个洞是我特别害怕碰触的地方，曾经以为要一辈子空空如也，如今却渐渐的有了内容物，那感觉，是充实，是安心，是希望，是快乐，就像春雨，或暖阳，像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
再给我一点时间，再一点点，就够了······
“翠微，你去买点吃的。”骑马在我身旁的穴雨突然说。
时间飞奔而去，不再停留，我有点生气，却只能默默的转头看一眼自己的马儿，和眼前即将到达的村子。
微儿侧头看看我，并没说话，随即一拍马儿飞奔而去。
“翠雪，下来歇一歇。”穴雨翻身下马，把缰绳拴在一颗矮树上，又过来接过我手里的缰绳，一只手温柔的伸在身前，想扶我下马。
我心里一阵反感，难道在他心里，我如此脆弱？需要人搀扶着下马？
“我自己可以。”我口气生硬的拒绝了。
他尴尬的缩回手，那僵硬的动作，和伸手时的温柔完全两样，我立马后悔了，怎么能伤他的心？他可能根本没意识到打断了我的快乐，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阵愧疚从心底油然而生，到底怎么回事，为何要如此生硬！怎么能随便伤害他？他从小失去父母，内心或许比我更加脆弱，怎么受得了最亲近之人如此对待！我们一起长大，彼此了解的如同亲兄妹，就算他对我有意，也不是我随意伤害他的资本，我要克制，不能破坏我们之间的任何东西，我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
“对不起。”看着他无所适从的样子，我心里很难过。
“我知道你难过，没关系。”他尴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我不知道，我太放肆了。”这是实话，我觉得自己太放肆，对眼前拥有的一切好像不屑一顾，对那些遥不可及的却趋之若鹜，就好像一个渴望生活在幻想中的人，或梦游的人。
“别放在心上，月儿的事，我会跟族长说，你不用担心。”穴雨说，他以为我在为月儿的离开而难过。
“嗯，谢谢你。”我的心开始变得柔软起来，可是心里更加难过了。
“那幅画，你还记得吧？”
“画？”我不明白他指什么，一瞬间突然想起张首心手里那副母亲的画，那幅画里，母亲穿着一袭红衣，轻飘飘的如同下凡的仙女，美丽极了。
“就是吴越带去的那幅画。”穴雨的声音有点颤抖，好像快要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我记得，有好几年了吧？”还记得那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他喜欢画画，我喜欢练功，虽然总做着不同的事情，可休息下来的时候却有说不完的话，有一次他让我静静的坐了很久，仔仔细细的画下了我的相貌，画的像极了。
“四年零三个月。”他低着头故作冷静的说。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这么久了。”
“我一直带在身上，生怕遗失了，只贴着身子把薄薄的画布藏在衣服里。”穴雨并不理会我的话，接着说下去。
害怕的这一刻终要来了，我心里一阵悲凉。
“穴雨······”我想立即说点什么，让他就此打住，却在叫完名字后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出一句可说的话。
他听见我叫他，便缓缓抬起头来，温柔的看着我，我却无话可说。这一刻，世界真安静啊，好像诺大的世间，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他看着我，像一尊温文尔雅的塑像般一动不动，我被那温柔的目光包围着，片刻间便觉浑身发热冒汗，好似那目光有千百度的高温。
我不经意似的把头转开，装作一点儿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翠雪，我一直喜欢你，很多年了。”穴雨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埋藏的拒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我试着往后退，却被什么拉住了。
“雪儿，你让我说完，这些话在我心里装不下了，我做梦都在对你说，让我说吧！”穴雨恳求道，一只手紧紧拉住我的胳膊。
我无法后退，也说不出话来，只怔怔的立在原地。
“雪儿，在死牢里这么多天，受着非人的折磨，要不是心里想着你，我早就活不成了。”穴雨急切的说，好像要把肚里所有闷着的话一股脑儿吐出来，可他又那么单薄瘦弱，好似一说话就激动的站不稳立不住，摇摇晃晃的宛若一片风中的残叶，我的心一阵阵的抽搐起来。
“雪儿，我不愿做族长，只要能陪在你身边，看着你开开心心的······便足矣。”他哽咽的说不下去，只好停了下来。
我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在这个乱世中，我们没有资格选择，能有那么一个人如此的爱着，已经够奢侈了，可是我心里知道，穴雨是哥哥一般的存在，只有悲鸣，才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雪儿，唯一能说服自己继承族长的理由，就是族长也许有选择的权利，我渴望这辈子能和你在一起。雪儿，你说句话，说什么都行，不然我的心没着没落的无法安定下来。”穴雨已经猜到我的心意，可还是一意孤行的往前走，好像只要他不停的努力，事情就会改变似的。
我的心一片混乱，要怎么说才不那么伤人？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明白，我们没得选择，况且他还有雪媚儿，那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姐姐，不好了！”
正在我踌躇不已的时候，一声急促的叫喊打断了我的思绪，穴雨皱一皱眉头，一脸难过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