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校区广阔,虽没去到乘公交上学的地步,但有辆自行车很有必要,我一直拖到大三才买,在市区桥底的地铺买的,120块。
自行车虽不能给予风驰电挚的速度感,但顺着宿舍大楼前的斜坡一路一滑到底也十分畅快。
有了车后,对上课时间更加藐视,经常不到最后一分钟绝不肯出门。
那天清晨我骑车上学,前面有个女生朝我挥手。
我刹住车,以为她认错人。
可她明明是对着我说话,她双手合十说,同学,载我一程,拜托了。
江湖救急,义不容辞,何况还是位女生,我爽快的招呼她上车。
车在上学的人群中穿梭,经过图书馆、情人湖,沿路的许多花圃,很快到达学院门口。
大概是很赶时间,她非常客气的道了声谢,然后像只小鸟一样飞奔而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她十分可爱。
生物系居然还有一位这么可爱的女生。
大四必定绕不过的主题是实习跟毕业论文。
生物系的学生要求两人为一个单位去完成一个研究课题,课题是老师分配的,其实都不是新鲜课题,前人早已做过,上网一找,连结论都有。
我一向对做实验不感兴趣,一心只想凑够学分蒙混过关。
做实验我也心不在焉,常开小差,常带着耳机在实验室大楼四处溜达。
我做实验的地方在三楼,对面二楼的那位女生引起我的注意。每次望去,她永远是身穿白袍专心做实验的样子,腰杆永远坐得那么笔直,她把试管凑到眼前,一分一毫,精确记录。
我感叹,哇塞,真不容易,我们生物系居然还有这么靠谱的学生。
有天她居然走进我的实验室,原来是来借仪器。
近距离接触,第一感觉,很美。
每天对着实验室的瓶瓶罐罐,呆久了,人也变得傻呼呼的,她的出现简直让我在废墟堆中看到鲜花绽放!
她很守规矩,逢借必还,如是几次。
我趁机搭讪。
原来她叫小慧,农业系,正在做毕业论文,还与我同乡。
有一次她打趣地问我:“你真的忘了吗?我记得曾坐过你车的呀。”
我震惊的说:“是吗!”
两个姑娘居然是同一个人,我突然很想用头撞墙,猛锤自己三百下。
脸盲症无药可治。
有次她又来借东西,我问:“怎么这段时间不见你来?”
她说:“排舞去了,毕业前的最后一支舞。”
她告诉我,她是现代舞协会会员,去年的年终文艺晚会有过演出。
我忆起,那个晚会有段舞蹈表演一枝独秀,我第一次看到这么舞姿,从此我记住了“现代舞”这个名词,和那段节奏感强烈的舞曲。
我兴奋万分:“原来当时你在台上!”
“能不能告诉我那首舞曲叫什麽名字?”
她说了个名字。
之后那段时间,我的MP3里,一直单曲循环这首歌。
又过了段日子,毕业生陆续完成了手上的实验,能去放假的都去玩了,一时间实验大楼变得空空荡荡的。
对面二楼实验室不见她的身影,换了另外一个女生在忙碌。
我失落的倚在栏杆上,可她一直没有出现。
突然我的手机叮咚一声响,发件人是她,她说她的实验做完了,那天没见你来,所以没能跟你打声招呼。
我正打字回信,叮咚,又收到她发来的信息,内容是一串我看不懂的符号。
我回:“你什么火星语,我看不懂。”
她说:“那是暗语,请运用你的聪明才智。”
我猛烈思考,摩斯密码?希腊文?琢磨了半天,也没发现个所以然,我主动放弃,说:“智慧有限,无解。”
她说,你把手机旋转180度就明白了。
我把手机转过来之后,发现三个英文字“I MISS U”
三个字令我心脏猛颤,手机差点没拿稳,掉到楼下去。
感觉很奇妙,幸福感太过强烈。
是的,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我在想你时,而恰好你也在想我。
我欣喜万分回信:“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大学所在的城市夏季阳光热烈,热力席卷,校外的地摊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西瓜,十分诱惑。
夏夜,我与小慧坐在篮球场前山坡的草坪上,我们一人拿着切成一半的西瓜,用勺子慢慢吃。
眼前是教学楼,稀稀落落的坐着十几个埋头苦读的学生。
不善辞令的我,支支吾吾,话不成话。
小慧在生活中是个开朗活跃,大大咧咧的人,常常一个笑话就笑得花枝乱颤。
与她在一起,我更多的是聆听,时而回覆“是”,“哦”,“好啊”。
舍友告诉我,据说小慧在她的班上不乏追求者,叫我好好珍惜。
我于是试探着问:“小慧,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闷。”
她笑着摇摇头说:“不会啊。”
毕业前夕,班上都沉浸在离别忧伤的气氛当中。
前路是个无限的未知,今日离别,不知何日重逢。
为了排解苦闷,那段日子几乎每天一酒局。
同学们大口大口的喝着金黄色的啤酒,拿着麦克风唱“朋友”,喊得撕心裂肺。
有次我带小慧去参加舍友们的酒局,跟舍友们介绍,这是我女朋友。
舍友们猛夸小慧,说她很优秀。
我酒量不行,索性唱歌,结果自寻死路的点了首“现代爱情故事”。
还把咪递给小慧,邀请合唱。
刚恋爱就唱分手,还唱得那么投入,全场大汗。
从K房出来,夏夜的天空星光满布,晚风吹来,心中觉得无限的惬意。
我们漫步漫无目的在校园走着。
从北区走到南区,从活动中心走到体育馆。
走着走着,我突然很想去牵她的手。
但牵手这个动作对我来说,实在艰难万分。
手从哪个角度伸出去?用什么样的力道?
什么样的心情?要不要对白?
对方会不会觉得很突然?我该怎么解释?
一大堆问号。
我表面上若无其事,内心却在翻江倒海。
大学期间,古龙小说看了一大堆,但小说里大侠的江湖豪迈一点都没有渲染到我,我总是磨磨蹭蹭,慢慢吞吞。
在过马路时,我终于鼓起勇气,把迟疑的手伸了出去。
她的手很软,很暖,很舒服。
但只握住了十秒钟,过了斑马线,我却不好意思的放开了。
后来我看到小慧的在日记上写道:“看得出他是付出了努力跟很大的勇气,我无比的想让一切轻松起来,让牵个手不要变得这么拘谨。”
这也是我们为数不多的一次牵手。
多想拉住你的手,与你一直走下去,但很多的幸福就错失在数不尽的犹豫当中。
毕业了,每一间宿舍都在忙着打包行李,物流货车每天停在楼下,等着毕业生把大包小包的行李往车厢上送。
每个人都在毕业前把自行车卖了,而我一直没舍得卖,毕竟承载了一些感情与记忆。
小慧要运送行李,问我要不要一起,我说不用,只是那辆车不知如何处置,干脆送给你,你顺便托运回去。
结果托运费比车本身还贵,为此小慧还挨了她妈妈的一顿骂。
这种傻事也只有我才干得出来。
毕业后我跟一群死党去广州觅工作,而小慧则留在回家乡,说想留在妈妈身边照顾她。
学校一直流传一句话,校园内的恋爱一出校园大多都难维持。
开始我不以为然。
开始每天的打电话,后来话题慢慢变少,从一开始的无话不谈,到后来对着电话长时间的沉默。
再后来拿着手机,手指停留在通话键上,始终按不下去。
工作上我屡屡碰壁,开始感到生活的重量,常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感到庞大的茫然。
在我迷茫的时候,她没能在我身边陪伴,在她感到孤独无助时,我也没能及时给予关怀。
小事一件件加起来像积木一样,终于一天全部倒塌,压死了爱情。
我的不冷不热,激怒了小慧,她在电话说:“你还算是我的男朋友吗?”
我无言以对,沉默了半天,说:“我给不了你幸福,我们分手吧。”
后来我换城市,换工作,换电话号码,也许是为了逃避她的一切。
某天躲在深圳布吉一网吧里,打发一个无聊的周末,偶然点开小慧的QQ,她空间上的一段话,令我在屏幕前愣了很长时间。
我无比难过,无比愧疚,没想过我是如此厉害的伤了一位姑娘的心。
我颤抖着双手给她发信息,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她说她很好,换了工作,不在原来那里上班了。
接下来是客气的对话,只是这次的对话,我们已彻底沦为一个普通朋友的问候了。
那时正值圣诞,我在大芬村沃尔玛买了一个精装笔记本,在上面我写满了自己的心情,投快递寄了出去。
收到的当天,她发短信问:“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我当时抑郁缠身,感觉已失去爱人的能力,既然给不了别人幸福,何必让别人跟着你受苦。
我硬着心肠说回:“没有,你想多了。”
她没有再回覆,之后我们再无联系。
经历了一年的流浪生活,我回到了家乡,经营着小生意,庸碌度日。
几年后,我偶然点开她的QQ空间。
2008年空白,2009年空白,2010年她遭遇了浪漫求婚,上百朵玫瑰。
2012年他们在酒店举办婚礼,声势浩大。
婚礼上,聚光灯下的她明艳动人,一脸幸福。
我疯狂地看她相册的每一张相片,每一则留言,再也找不到属于我的任何痕迹。
2016年,刚好是毕业十周年,同届毕业的班级都在热火朝天的号召十年聚会,我们也不例外。
夏天又是夏天,我重新踏进学校,校园没怎么变,就是树长得高大了些。
我的视线触及每一处地方,篮球场、图书馆、实验大楼、活动中心……脑里一幕幕的重现当初我走过的路,做过的事。
我站在男生宿舍大楼门口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时光倒流到十年前,毕业前发生了一段插曲,小慧弄丢了一本图书馆的书,我上网买了一本一模一样的,那天准备拿书给她送去。
我在斜坡上骑着自行车,莫名其妙的一个打滑,连人带车重重的摔了下去。
站起来发现血染红的裤子,拨开一看,发现血汩汩往外流,膝盖上好大一块伤口。
小慧陪我去校医室治疗,皱着眉头问我,痛不痛?
我佯作坚强:“真没什么,去皮外伤而已。”
当校医往伤口倒消毒水时,刹那剧痛万分,我痛得脸色苍白,依旧忍住不吭声。
校医见我没反应,抬头疑惑的望了望我,然后又低下头去操作。
我这么做也许是为了不想让小慧过于担心吧,不想让她有任何的不舒服感。
因为走路不便,小慧开始天天给我送饭,她站在男生宿舍楼下等我下去拿。
要她一个人这么奔波,我有点过意不去。
打开饭盒,肉跟菜层层堆叠,十分丰富,不知用了多少心思。
毕业后我们曾有段短暂在一起的时间,她照顾我换药,洗衣做饭,无比体贴。
我记得她说过,你发的信息,我都用笔记在本子上,因为我怕信息删掉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泪如雨下。
班级十年聚会的主题是
是的,青春不散场。
感谢青春的你,为我做的一切。
美好的记忆,写进心里,属于永恒。
青春不散场。
是的,总有一天,总有人会继续重复……
我
们
的
故
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