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永远爱我的外婆

      外婆去世的时间,是2022年8月18日凌晨0点12分,后半夜。外婆坚强得很,就连到死也是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后事。可是,我知道,在她扛的这段时间里,她是多么的痛苦,想说话却没有一点力气。

      8月15日那天,我做了很多事,参加教师素养大赛,去医院做根管治疗,去按摩店按摩,去健身工作室锻炼,一直到晚上七点四十五。健身完毕后我看到了妈妈给我发的微信——外婆怕是过不了这关了。

        16日中午十一点半左右,我的回家申请通过了,我收拾好东西,从苏州回到了如东。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刚出如东收费站,我收到了妈妈的微信——你别来医院了,直接回家,婆婆在往家走了。妈妈的声音微颤,夹杂着抽泣。不知怎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珠一个接一个滚落出了眼眶。我在害怕。外婆是不是已经不在了,我是不是连外婆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在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出发,只要提前半个小时,就可以。

        我开车出现了情绪性的速度,在乡村的水泥路上,疾驰。

      距离外婆家还有大约1公里的距离,突然,外面瓢泼大雨,我靠边把车停下,打电话给了妈妈。妈妈告诉我,她们也快到家了。

      雨渐渐小了一点,我到了外婆家,姨夫正在将卷发好的竹帘摊铺在两张长凳上,在上边又铺上凉席,以此做了一个简易的睡榻。我走向路边,等着外婆。

      雨也停了。不一会儿,外婆被一辆黑色面包车运回来,躺着,打着点滴。我知道,外婆,还活着,这个瘦瘦小小的老太太还活着。还来得及。外婆被抬进了家门,随着外婆一起入室的除了正在输入的营养液,还有两大瓶氧气罐。外婆就靠这两样东西支撑着。

      从15号进医院抢救,到16号医院回了说外婆的器官衰竭,已经无力挽救了,让我们回去做做准备,外婆硬是往后扛过了整整两天。

      这两天里,第一天的外婆还是清醒的,别人喊她,她也能应一应。我喊她“婆婆”,她答应着,姐姐也喊着“奶奶”,外婆也一直应着,我们都问她“有没有哪里难受啊,是不是心里难受啊,要不要喝水啊”,外婆也都只是会应一应“昂”,并不清晰,字音我并不饱满,我们只能靠猜来判断外婆的回答是什么,外婆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一个字了。

      外婆回来的第二天,也就是8月17日,白天便神志模糊了,眼睛看起来睁着,又好像没有睁,眼睛里满是眼珠似的,可眼皮子遮住了外婆的大半个眼珠子。我喊她,让她看看我,眼皮在动,眼珠却不转,但我仍然看到外婆是在看着我的,她也想应声答应我,只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嗓子提不上气,也便只是把“诶”放在了心里。

      不到中午,外婆就吸完了两大瓶氧气,后又打电话请人再送了四瓶。尽管有氧气的帮助,但是外婆的呼吸依然急促,吸进去的少,呼出来的多,而且多是用嘴巴呼吸,肺部起伏频率也很大。我试着寻找外婆的脉搏,外婆的手冰凉凉,胳膊也冰凉凉,我找不到脉搏的跳动。

      晚上,吃过晚饭,外公坐到了外婆床边的小凳子上,用手摸摸外婆。这个小老头也是精瘦精瘦的,手臂上清晰可见的筋突起了,脸黑黄黑黄的,眉毛黑长,夹杂了点白,略显厚重,就是辛苦的农民伯伯的形象。妈妈说,今天外公白天睡了好久,本来以为老年痴呆的外公是在为晚上出门做准备。外公脑子里的记忆,好像回到了他孩童时期,总嚷嚷着“我要家去”,错乱的时候总会说一些我们这些小辈听不懂的他在“那个家”的是非。这样的外公,在这一晚却是清醒的,几度,眼泪都挂在鼻子旁的皱纹坑里。外公又拿着纸帮外婆擦擦脸。

        一旁来看望外婆的舅爷爷说外公:“现在知道心疼了,以后没得人再给你煮饭洗衣服了,瞎跑也没有人再去找你了,没有人再叨叨你了,你以前还不理睬她呢,现在她也不理睬你了。我姐姐,嫁给了你吃了好多苦哦。”外公也不说话。

        记得妈妈有一次跟我讲过,她跟姨妈小的时候外公也是什么都不管的,家里里里外外都在外婆一个人身上,外公吃什么东西也都是只顾着自己的,从来想不到留点给孩子吃。去年冬天,外婆也是身体不大好,晚上起夜上厕所,没站稳,就跌在了床边,没起得来,半夜三更的地砖尤其冰凉,外婆就在地上躺了许久,外婆在喊外公,外公后来醒了以后拉又拉不动外婆,就去了朱二舅舅家敲了半天的门,可外公也说不清楚个什么,当朱二舅舅送外公回到家,才发现外婆倒在地上的,这才把外婆扶了起来,外婆的身上被冻得青紫。妈妈连续给外婆捂了几天,才消紫。

      这一晚的外公开始知道心疼外婆了。从六点左右开始,外公就一直守在外婆的身边。

      我也是看着外婆离开的,外婆走得很安详,大概是知道自己惦记着的人都在身边,也就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吧。外婆走之前的几个小时,我坐在外婆的床头,摸摸外婆的额头,那时的外婆就在流冷汗了。妈妈说,这不是好汗啊。姐姐也坐在外婆的旁边,一直捂着外婆变紫的冷冷的手。外婆的右手,姐姐握着,外婆的左手,她自己时不时也会抬一抬,17日凌晨,外婆还能用左手挠一挠她左脸上的一块有点痒的老年斑,每到这个时候,我和敏敏姐姐都会用棉签给外婆轻轻地挠一挠,擦一擦,直到17日下午三四点左右,外婆的左手已然也抬不起来了。外婆的肺部也隆起得很高,像是充了气一样,我也时不时顺一顺外婆胸口,希望外婆心里能舒服一些,就像小时候外婆给我扇扇子赶蚊子一样。妈妈和姨妈,姨夫和爸爸,他们都陪在外婆身边,还有外婆一手带大的敏敏姐姐,以及姐夫,丹丹姐姐也舍不得外婆,还有外婆的两个妹妹,一个个的眼睛都是红红的。这些可都是外婆最亲最亲的人啊。

      外婆熬过了8月17日,真是个坚强的老太太。刚到8月18日,外婆的呼吸就变得缓慢了,一罐氧气也快要吸完了。可就在姨夫准备给外婆更换氧气的时候,听到有人(我想不起来是谁了)说了声不行了,大家也便都从凳子上站起来,拥向外婆床边,戴好了口罩,眼看着外婆把眼睛睁开来了,回光返照的外婆也没有力气说话,只看得到嘴唇动了几下,眼睛闭了起来,之后也就再没有呼吸了,姨妈把外婆的下巴往上拖住,希望外婆走的时候是闭着嘴巴的。

      8月18日凌晨零点十二分,在这么多亲人的陪伴下,外婆永远地离开了这世间。

      那一刻,妈妈和姨妈哽咽喊着“妈妈——妈妈——”,姐姐哭的得撕心裂肺,喊着“奶奶——奶奶——”,姐夫也含着泪喊着“奶奶——奶奶——,我也拼命喊着“婆婆——婆婆——”,一声又一声。丹丹姐姐说人死亡最后消失的就是听觉,这一声声呼唤,或许能让外婆在黄泉路上走的不孤单,也让外婆知道她记挂的孩子们也依然记挂着她。

      从我出生开始,外婆也便是外婆了,我没有见过外婆年轻的模样,但从看现在的外婆,应该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坯子。从我有记忆开始,就经常住在外婆家了。外婆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吃啊。”生怕我吃不饱似的。外婆不会骑车,所以每次去买菜都是挎个小篮子,走着去孙窑街上买菜,每次都会先喊我和姐姐起床吃早饭,等我们吃过早饭后,她才出门。后来,我长大了,上大学了,也就不经常去外婆家了,每次我妈妈去看外婆,小老太太都会念叨“艳雯有没有回来啊?回来了就来耍耍啊。”每次我来看外婆,外婆也都会说“今天住在这里啊。”我说“不了不了”,外婆回一回“家去慢些,走好了啊。”每次回去,外婆也会走到马路边送送。这个时候的外婆已经走不动了,也就不能挎个小篮子去买菜了,于是外婆就让舅舅骑车去买菜。可是后来,舅舅也去世了,走在了外婆的前头,之后,外婆的身体也就更加糟糕了,外婆不能再走到路边送我了,她只能在房间里送送,然后又说:“住在这里啊。”我说:“不了不了。”外婆回一回:“家去慢点啊。”有一回去看外婆,外婆身体好了点,精神也好多了,竟然能够自己走了,这时候的外婆又有力气送我到路边了,真好啊。

      回想我记忆中的外婆,是个要强的小老太太,也很有韧性,扛着整个家,永远都会想着别人,念着别人,吃了很多苦,老了也没享过什么福,好在最后离开的时候脸上也并没见有什么痛苦的神色的,小老太太还是放心了吧。

      愿我的外婆在天堂安好,也便再也不用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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