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文城

余华出新书,听说孕育了八年,叫《文城》。

好家伙,这是我中学时代最好朋友的名字,就不能不看了。

通读之后,回想全篇的故事,很奇怪,想起一首谢春花的民谣《借我》。

古道常手书

明末清初。主人公林祥福,北方人,富二代,好木匠。一日,来自“文城”的阿强、小美,自称兄妹,小扣柴扉,借住一宿。翌日阿强继往京城投奔贵戚,留小美长住。二人日久生情,于雨雹之夜钻进一个被窝。

不出所料,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是一场典型的农村骗局。小美卷了林家祖上的一半金条跑了。后来虽然回来生下了小女儿,但满月后仍是不告而别。

林福祥携襁褓中的女儿,下江南,找文城。一去数十年,历经苦难,为情义,土匪窝里毙了命。

古道常手书

为什么说骗局不出所料呢?因为预兆太过于明显,他们来的太突然,他们长得不像兄妹,小美第一次离去前有诀别似的嘱托。

纵然是已离开过一次,纵然是带走的金条一根也没有带回,林祥福依然试图体谅小美,或许有的难言之隐。他担心她还是会走,但转念一想,走又如何?

“如果你再次不辞而别,我一定会去找你。我会抱着孩子去找你,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

一语成谶。既找到了,也没找到。

古道常手书

李祥福不像福贵那样孱弱了。多金但是上进,友善而又坚韧,热血不乏隐忍,粗犷伴着温情。小美走后,凭着对“文城”只言片语的了解,把家产交给雇农田家,自己一路风餐露宿,经历龙卷风、冰雹,从黄河北岸向南找去。

“这样庞大的包袱是陈永良从未见过的,在这个北方人魁梧的身后左右摇晃,他仿佛把一个家装在了里面。”

在暴风雪肆虐的夜里,他听婴儿哭声敲陌生人门,拿出铜钱,为女儿讨一口奶喝。女儿吃百家奶长大,取名林百家。

任何艰难困苦,他都有办法。或者没办法,都能扛过去。只为了找到心中那座文城。

古道常手书

林祥福的光,是一个叫溪镇的地方。

这里人的口音和阿强小美一样,快而且听不懂。这里的人穿着小美穿过的木屐,走路声音像木琴。这里出门就遇河,抬脚得用船,是阿强描述过的文城。

他在这里遇到了最温柔的礼遇。同是木匠的陈永良,有着人如其名的善良。当地大户顾益民,有着人如其名的仁义。

一颗漂泊的心沉淀下来,于是便和陈永良做木匠,共同创业,成为溪镇大户。得到顾益民上市,女儿与顾家长子定了娃娃亲。

古道常手书

军阀混战的民国故事怎么能没有张麻子,溪镇的张麻子叫张一斧,凶狠残暴。但顾益民不是黄四郎,带领溪镇逃过了第一次兵灾。

溪镇第二次遭殃,遇到了张一斧。林祥福为了赎回被土匪绑走的顾益民,带着“赎金”只身独闯匪巢,被土匪激怒,意欲报仇未果而遭到不幸。

随后,田家五兄弟前来带他的尸身,回到了北方故乡。

古道常手书

小美和文城的真相呢?在书的后半部分,从小美的角度做了回顾。

原来她是阿强的童养媳,有一个强势的婆婆。一次用一串铜钱资助弟弟,被婆婆休了回去。阿强愤而带小美私奔。盘缠挥霍殆尽,北上找一个虚幻的恭王府上的姨父寻求帮助。途中偶遇林祥福,见财起意,才有了上述的故事。

后来,二人回到溪镇。那年冬天,溪镇迎来一场雪灾。雪未停时,庙里组织祭天。心怀愧疚的小美,在雪中长跪,再也没有起来。

那场祭天冻死了6个人,阿强与小美都在其中。而那天,正是林祥福刚刚来到溪镇的时候。

《文城》,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从整体文风看来,《文城》功利的痕迹已经非常淡了,也就是没有把一个时代,或者一个地域的人,写得阴冷幽暗,满脸我要得国际大奖的欲望。

质朴、克制、平实地讲一个故事,老余华了。

情感基调上,暴力又温情、忧伤而不绝望,既有苦情戏,也有太多的振奋。

人生海海,本就有百态。

我主要感慨于其中无尽的错过。

在溪镇人最初的印象里,林祥福是一个身上披戴雪花,头发和胡子遮住脸庞的男人,有着垂柳似的谦卑和田地般的沉默寡言。

他原本不属于这里,他的家乡在遥远的北方。为了一个承诺他将自己连根拔起,漂泊至此。

“文城在哪里?”

“总会有一个地方叫文城。”

文城文城,搭上性命去找的地方,竟然是不存在的。

阿强以溪镇为原型,扯谎了一个文城。林祥福在溪镇带了半辈子,不知道这就是文城。

同一个地点不同的认知,这是错过。

小美在祭天那天被冻死,林祥福也在那天来到溪镇。

同一个时间不同的地点,这是错过。

小美去世十七年后,在田家兄弟用板车拉着林祥福的尸体落叶归根时,暂时停在小美的墓地旁歇脚。两人左右相隔,咫尺之间。

同一时空却阴阳两隔,这也是错过。

军阀混战,动荡不安的清末民初,总给人以似浮萍的无奈。但有些错过,并不只因为时代的荒唐。

小美那个嘴硬的婆婆,铁了心要把媳妇赶出家门。却在油尽灯枯时一心把家业传给小美。

妈宝男阿强性格懦弱,带小美北上而无法自立。独自离去顺便玩了一招仙人跳的把戏。

甚至顾益民那爱嫖娼的大儿子被去澳洲卖作苦工,也因为他的贪财好色。

在刻画人性这块,余华还是老大哥。

小美听到有个北方男人来找文城这个地方后心想:

“这个虚无缥缈的文城,已是小美心底之痛,文城意味着林祥福和女儿没有尽头的漂泊和找寻。”

读到此处,我心中一凛。

其实谁又不是林祥福,一生寻找,一边获得,一边错过。区别只在于,在何时失掉寻找的勇气而已。

文城到底是不是一座实际存在的城,已经不重要了。

它可能实际存在,就是溪镇。也可能实际不存在,但困住了两个人。

阿强说“没有一个地方叫文城。”但在林祥福心里,有小美的地方就叫“文城”。

总有一个地方叫文城,人生永远在寻找文城。


关于我的老朋友一点碎碎念。

我们之间好像也曾写满错过。

刚上初中的他,考了全县第一名,一时间风光无两。小小年纪生得唇红齿白,却非要络腮绕面,初见蔚为奇观。

久处才知为人宽厚,不拘小节,兴趣相投,与我渐成死党,左右不离。

还记得一起在操场听朴树和许巍,一起在教室看韩寒和蔡骏,一起在文化街来回压马路的初中时代。

寒风凛冽的千狮桥头,他手里捏着mp3一脸欣喜,塞过来一只耳机,说:欢,给你听个好东西。

那是萨顶顶的梵文版《万物生》,也叫《百字明咒》,比汉语版神秘得多,也好听得多。还被蔡骏写进了《天机》里。

后来,高中三年,我们还在一个班。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莫名地有些疏远。我们都是沉默的人,再也没机会挑明。

大学他在重庆,我在云南。寒假偶有短聚,皆是匆匆一叙。

他还保有生日甩个电话给我的习惯,我们只差七天,我就立即回个七天后生快,不再在当天回拨了。

重庆云南本也不远,几次说要走动,都是未能成行。

毕业我留云南,他返回西安。

又一年我到了重庆给他发消息,可惜时间仓促,也无缘得见。

如今我奔命于云南,他忙公干在西安。也在等个机会能再见,可惜一等又是数年。

再重逢,不知何年何月。

借此问候我的老朋友,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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