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回家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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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三期：小城故事

这是在丽江古镇的一家小面馆，叫“回家吃面”。面馆老板是一四十多岁的重庆女人，短发，大眼，据说来这已有十几年。面馆的面积不大，统共不到十平米，除去操作台只摆着两张长条桌。面馆的位置很好，在人来人往的入口旁，但生意惨淡，游客很少会在刚入古镇就吃一碗面条填肚子，而且还是重庆小面——非当地特色食品。好歹，周围店铺的老板经常光顾，能勉强维持着生计。

这天，下着小雨，店里没有顾客，女人如往常一样，坐在门口望着稀稀拉拉的人群。一个面带愁容的中年男人吸引了她的注意。男人只背了一个黑色的大背包，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头发和胡子像是很久没有打理一样，乱糟糟地耷拉着，脚上的鞋子在大拇指那破了一个大洞，已看不清本来面目。如果他手上再拿个破碗，活脱脱就是一乞丐。

女人望着男人出了会神，直到眼前一暗，才发现他已走到了她面前。她有些羞赧，怕被他误会了什么，转身进了操作台，冷着脸，也不招呼他。男人走到靠门的桌子旁坐下，把背包放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菜单。面馆自然是卖面的，除了面还有米线和抄手，浇头不多，甚至可以说太少，只有三种：杂酱，三鲜，酸菜肉丝。男人很快点了餐，一碗三两小面——没有浇头，只要6块钱，比二两小面多一块钱，这个价格在景区可是太亲民了。

女人并没有因为男人的狼狈形象而同情心泛滥，所以没有添浇头，只是抓面的手多捣腾了两下，三两面条足有四两。男人没有察觉出面条的份量问题，连面带汤吃了个干干净净，也不起身也不付钱，就望着门外呆坐着。女人心想，他要是吃霸王餐也随他去，这一碗面条没几个钱。良久，男人端起碗，起身朝女人走去，犹豫着开了口：“大姐，我有个不情之请……”

女人赶忙接过男人手中的碗，打断他：“没事没事，一碗面条而已，不值钱。”男人尴尬地立在那，没来得及收回的空荡荡的手突兀地横亘在两人之间。女人装作没看见，转身在水槽里洗起碗来，等她洗完后，发现男人并没有离开，而是递过来10块钱，有些不好意思，“大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女儿丢了，想把寻她的海报贴在你店门口，这样来来往往的人能看见，兴许会有她的线索。”

女人愣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10块钱，男人以为是需要付钱才能贴海报，脸胀得通红，又不愿放弃，试探着说：“我，我没多少钱能支付给你，要不你报个数？”

她知道男人误会了，也不想解释，接过10块钱，放在收银机里，递回4块钱，“贴海报没问题，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不要钱。”

男人欣喜得几乎要跳起来，接过钱，转身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卷着的海报，小心翼翼地打开，上面，一个穿着碎花裙子戴着蝴蝶发卡的短发女孩，睁着大眼睛笑得特别灿烂。男人轻抚着海报上女孩的脸，神情黯然，似有许多苦楚想倾诉，最终没有吐露半个字。女人不知从哪拿出一个木质立架，上面有一些撕不掉的白色纸屑残留，俩人合作把寻人海报贴好，立在屋檐下。男人千恩万谢后离开，走到古镇入口处，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女儿的照片，立在“回家”两个字下面，女人靠在一旁的门廊上，低头思考着什么。

半年后，寻女无果的男人再次来到古镇，走到面馆，找到藏在门缝里的钥匙，开门进去。几天前，女人给他打电话，询问他是否愿意来接手这个店铺。女人在电话里说，十三年前，她在这里弄丢了儿子，找了一年没有找到，于是买下这个位置绝佳的店铺，在显眼的位置贴上儿子的照片，期许能有儿子的消息。十几年来杳无音信，她撤下照片，打算放弃关店回家时，遇到了找女儿的他。他的出现让她想起了曾经寻找儿子的自己，也让她找到了店铺继续维持的意义，这半年来，陆陆续续有好几个寻孩子的把海报贴在了店里。然而，她查出乳腺癌晚期，且已淋巴转移，她想是时候回家了，希望能有人把店铺经营下去。

在丽江古镇入口处的显眼位置，开着一家面馆，叫“回家吃面”，面馆老板是一中年男人，面馆卖的不再是“重庆小面”，而是“武汉热干面”，面馆的生意仍然不好。在“回家”两个字下面放着一个木质立架，上面贴着几张寻找孩子的海报。

多么希望每个走丢了的孩子都能回家，吃一口父母亲手做的面，尝一尝记忆中家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