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金陵十二钗历遍红尘,回归太虚幻镜后,对世事参透了很多,不再流连于人间风月,警幻仙子却说有一桩俗事还未了却,须得四名仙子再下界走一遭方可圆满。
原来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猪八戒初次加入取经队伍,因六根未净,故要经历一番考验,这警幻受黎山老母嘱托设局巧试八戒的禅心,于是警幻便派凤姐、探春、迎春、惜春四人去完成这项差事。
她们四人找到一处偏僻的院落,稍加打扫一下,整个宅院便焕然一新,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住处,四人从仙子装扮摇身一变,变成寻常女儿模样,唐僧师徒四人正想找一个地方落脚安顿,但见远远一户别苑立在青山翠柏间,篱边野菊凝霜艳,桥畔幽兰映水丹,好似一幅丹青水墨画。
唐僧手指前方道:“悟空,那有一处地方,天色不早了,我们去那借宿吧!”悟空定睛一看,见那户人家被松柏环绕,周围一股仙气飘渺,情知是佛仙点化,却不敢泄露天机,便道:“好好,我们就去这留宿吧!”
走至屋前,悟空便去敲门,开门的正是凤姐,“阿弥陀佛,贫僧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此地,借宿一宿,还望女施主行个方便。”唐僧对着凤姐施礼。
凤姐上下打量了唐僧一番,对他投来赞许的目光,随即爽朗一笑,“既是从大唐来的高僧,自不必多礼,快请进吧!”唐僧刚迈出一只脚,悟空、八戒、沙僧便紧随其后,凤姐看见悟空和八戒相互打趣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八戒注视到凤姐是个美人胚子,只见她生得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再见房内陈设一应俱全,桌椅都是上好的材质打造的,案几上氤氲着淡雅的香气。
这是到了温柔乡吗,八戒心旷神怡,“好姐姐,你长得好生标致啊!”八戒一见到美人就挪不开眼,那色眯眯的本性又暴露出来。哼!果然还是这副德行。你且等着看我如何治你。
凤姐表面笑得满面春风,心里对八戒的言行却是看不惯的,“你是没见过我的三个妹妹,那一个个可都是天仙似的人物,我这个嫂嫂跟她们比起来简直差远了。”凤姐说话间,从屏风后走出一个丫鬟,托着黄金盘、白玉盏,香茶喷暖气,异果散幽香,给他们师徒四人一一看茶。
“好姐姐,你还有三个妹妹呀?快带出来让我们看看。”八戒更是来了兴致。
唐僧对八戒的这副色相最是无奈,温言规劝道:“八戒,出家人需谨言慎行,注意你的言辞。”
“呆子,一边呆着去。”悟空对着八戒呵斥道,八戒的耳朵立时垂了下来,嘟着嘴站到沙僧旁边去了。
“无妨,这位施主想必是不拘礼节之人,我这府上除了我和三个妹妹也无旁人,长老就不必客套了。”凤姐贯会打圆场。
唐僧启手道:“女施主,敢问高姓?贵地是什么地方?”
凤姐道:“此地是金陵贾府,小妇人娘家姓王,夫家姓贾,公婆因病早逝,相公三年前外出做营生音讯全无,留下三个未出阁的妹妹与我为伴,长嫂如母,我自是尽到了做嫂嫂的义务,我这三个妹妹从小读书习文,个个都堪称咏絮之才,只是这偌大的家业全靠我们几个女眷打理,未免力不从心,欲嫁他人,又难舍家业。适承长老降临,想是师徒四众,我们姑嫂四人,意欲坐山招夫,四位恰好,不知长老意下如何。”
唐僧闻言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他也不答话,只是自顾自地捻着手中的佛珠,额头上不经意间已汗津津的。
“舍下有八九年用不完的米谷,十来年穿不完的绫罗;一生有使不完的金银,你们师徒四人若有意入赘寒家,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良辰美景就在今朝,又何必西天万里遥。”凤姐见师徒四人没有回应,遂又以富贵金银利诱。
唐僧就如受惊的孩子一般,只是呆呆傻傻地僵在那里,一言不发。
八戒闻得这般富贵,这般美色,他却心痒难挠,坐在那椅子上如坐针毡,左扭右扭的,忍耐不住走上前,扯了师父一把道:“师父!这姐姐告你话呢,你怎么佯装不睬?”
“你这个孽徒!我们出家人岂以富贵动心,美色留意,成个什么道理!”唐僧听不得八戒这些混账话,更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凤姐柳眉一扬,轻笑道:“出家人有什么好?四海为家,无所挂念,终究索然无味,怎敌我这人间繁华,乐在其中。”
“贫僧受菩萨点化,志在求取真经,女施主,你的好意恕贫僧实难心领。”唐僧丝毫不为所动,只在那念着阿弥陀佛。
凤姐闻言脸色一沉,登时拍案而起,冷哼一声道:“你这和尚好不识抬举,我若不是看你从东土远道而来,就该把你撵出去,我真心实意招尔等为妹夫,你却这般言语伤人。你就是受了戒,发了愿,永不还俗,好歹你手下人,也叫我家招一个。你怎么这般行事?”
唐僧见凤姐大怒,全然乱了阵脚,只好问悟空可有主意,悟空却调笑道:“师父,既然八戒这么想要入赘此家,要不我们遂了他的愿,我们自去西天取经,叫他在这贾府做个快活神仙,岂不两全其美?”
“胡闹,我是叫你替我拿个主意,你倒会开玩笑,莫不是要我念紧箍咒。”
悟空最怕听到紧箍咒三个字,对着唐僧拱手作揖:“师父,徒儿知错了,别念,别念。”
凤姐见他们推辞不肯,也不再理会,命下人撤了瓜果茶水,把师徒四人晾在厅房里,转向屏风后面忙活去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来招呼。
八戒心中万分焦躁,在厅房内来回踱步,一会坐下一会又站起来,终于忍不住埋怨唐僧道:“师父把话都说死了,那女施主生气连斋饭都不供应了,好歹先应了人家,填饱肚子要紧,今晚也好早些歇息,入赘的事明日再从长计议。”
一直没说话的沙僧正色道:“二师兄,要不你留在这贾府吧!”
“沙师弟,该死的猴子耍我,你怎么也戏弄起我来,我这不是看大家都饿着肚子,替大家着急嘛!”八戒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样子倒是憨态可掬。
悟空怎能不知道八戒心里的小九九,“我看你是替自己着急吧!”说完就要打八戒,却被沙僧拦住了。
八戒满脸不服和委屈:“大师兄你冤枉我了,得,我不跟你讲了,我去放马。”
悟空见八戒眼神不对劲,嘱咐沙僧坐在那里陪师父,自己变成一只红蜻蜓偷偷观察着八戒的一举一动。
八戒此时心猿意马,他鬼鬼祟祟地牵着马,见有草处也不放马吃草,却牵着马走到后门去,只见凤姐带着三个女子在赏菊吟诗,那三个女子便是探春、迎春和惜春。
他注意到三人都是倾城绝色,不由得看呆了,探春看到这边八戒盯着她看,拍了拍迎春和惜春的肩膀,在她俩耳边低语了一番,三人看了八戒一眼,都掩面而笑,随即身影轻盈一闪就回各自闺房去了,八戒却是咬着手指红着脸,口水流了一地都浑然不觉。
“小长老,放马呢?”凤姐不知何时已站在八戒身旁。
“是是,放马。”八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才的模样确实有些失仪了。
“你师父也太不会做人了,想我贾府在金陵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只因这些年家中有些变故,才搬到了这清净之地,少了与外界的来往,不然我也不与你们这些和尚说亲。”
“姐姐,你也别嫌我师父说话难听,他是奉了唐王的旨意,不敢有违君命。他们几人刚才还在前厅作弄我,我是有心与您的三个妹妹交好,就怕姐姐嫌我嘴长耳大。”
“哈哈哈。”凤姐笑得起劲,“你比你师父明事理,姐姐又怎会嫌你呢,只是不知道我那三个妹妹作何想法。”
“好嫂子,别看我生得样貌不好,却是个能抗事的,你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家事我都能承揽下来。”八戒拍着胸脯甚是自信地说道。
“既是这样,你再同你师父商议商议,若无大问题,便招你吧!”
八戒说唐僧又不是他的生身父母,他自己的事能自己定夺,凤姐便也由着他,只让他在前厅等候着,亲事自己去和三个妹妹说。
刚才发生的一切悟空都看在眼里,他早已在八戒之前回了厅房,并将八戒在后院的事通通说与了唐僧。
不一会儿八戒也回了前厅,悟空问他可放马了,他只道没有什么好草无处放马,“无处放马,那可有处牵马?”八戒闻言情知走漏了消息,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低头摆弄着手指玩,半晌没有言语。
约摸过了一刻钟,凤姐领着探春、迎春、惜春三个妹妹从屏风后面袅袅婷婷地走出来,“三位妹妹,快来拜见列位长老。”凤姐对着师徒四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妹妹,名叫探春。”
“探春见过列位长老。”探春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小姐的风范,只见她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接着凤姐又介绍了迎春和惜春,迎春温柔娴静,惜春娇俏可人,三人因在太虚幻境呆久了,各自都有一段风流袅娜之态,一个个蛾眉横翠,粉面生春,真是妖娆倾国色,窈窕动人心哪!
唐僧合掌低头,对眼前景象只闭眼不瞧,悟空和沙僧也一脸平静,只有八戒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三位如仙子般的妹妹,内心早已荡起无数涟漪。
三姐妹行过礼后,便含笑着转入屏风后面去了。
“诸位长老商量好了吗,着哪位配与我家妹妹?”凤姐道。
悟空不问三七二十一,一把将八戒推上前,逗趣地说道:“我们商量好了,就让这嘴长耳大的留下来吧,谁叫他能抗事呢?”
“师兄,使不得使不得。”八戒装模作样,连连摆手,心里却巴不得早点入了洞房。
“怎么使不得,自己都给自己说媒了,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良辰吉日,你就与那几位妹妹拜了天地吧!也好带我们吃些喜酒。”
悟空拉着八戒,转向凤姐道:“亲家嫂子,带你妹夫进去吧!”
“得嘞,这位长老跟我走吧!”凤姐领着八戒就朝屏风后面走,同时不忘嘱咐下人设好宴席,好好款待唐僧师徒,八戒欣然跟着凤姐去了。
这富贵人家房舍就是多,拐弯抹角,走了半会才来到内堂房屋,八戒早就等不急了,忙不迭地说:“不知嫂子把哪位妹妹配与我?”
凤姐干咳了一声,故意犯难道:“眼下我也不好说,把大妹妹配与你吧,恐二妹妹不高兴,把二妹妹配与你吧,恐三妹妹不高兴,把三妹妹配与你吧,又恐大妹妹不高兴,故不好定夺。”
“既是这样,就把三位妹妹都配与我吧,省得你争我抢,乱了家法不是?”八戒一副贪心的样子。
凤姐骂他一个人岂可霸占她三个妹妹,八戒却说男人哪个没有三妻四妾,却再多几个他也笑纳了。
“不妥!不妥!我这里有一方手帕,你顶在头上,遮了脸,撞个天婚,教我妹妹从你跟前走过,你伸开手牵住哪个就把哪个配了你吧。”
八戒连连道好,遂把那秀帕蒙在头上,摩拳擦掌在那比划着,凤姐看着八戒冷笑一声,转而却亲切地叫道:“探春、迎春、惜春,快出来撞天婚配夫婿了。”
“来了~”只闻得房内幽香弥漫,三姐妹说说笑笑着出来了,八戒少不得会被戏耍一番。
游戏开始了,八戒伸手就去捞人,却是左也捞不着,右也捞不到,三姐妹步伐飞快,灵动极了,八戒一会儿撞到柱子上,一会儿贴在墙壁上,头上磕出了好几个大包,为了美人儿也只能暂且忍着。
他从手帕底下隐隐看到一双绣鞋,似是探春的,势在必得地去摸,“探春,我抓到你啦!”探春灵活地一躲闪,八戒扑了个空,坐在地上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来呀!”迎春见八戒没了斗志,故意招他,八戒隐隐看到一双纤纤玉手,一屁股从地上坐起,“迎春,等等我!”待八戒要去牵她时,她早已躲到他身后,对着他的头用力一击,八戒本就晕乎乎的,这下更是迷迷糊糊。
“我在这呢!”这是惜春的声音,他用手帕牵引着八戒,透过头巾底下的空隙,八戒摸索着跟着惜春的步伐,快到门槛处惜春楚腰一扭,早已没了身影,八戒一个趔趄摔了个正着。
三姐妹见此情状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八戒则鼻青脸肿,一脸狼狈,“嫂子,你这些个妹妹都乖滑得紧,奈何我一个也捞不着。”
凤姐道:“好妹夫,不是我妹妹乖滑,是她们都谦让,不肯招你。”
八戒叹了口气,忽而又眼冒金光,对着凤姐垂涎道:“嫂子,既是妹妹们不肯配与我,你便配与我吧!”
“好妹夫,你连嫂子我都不放过吗?”凤姐白了八戒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这三个女儿,心性最巧,他一人结了一个珍珠汗衫。你若穿得哪个妹妹的,就教把哪个妹妹配与你吧!”
“如此甚好。”八戒连忙拍手称快,“若是三个妹妹的我都穿得,就把三个妹妹都配与我可好?”
“好,就依你。”凤姐说罢就去房里取珍珠汗衫,她拿出一件递与八戒,只见这汗衫由无数珍珠镶嵌而成,表面一层金光闪闪晃眼,八戒不由分说就套在身上,刚一穿上就觉得身子勒得紧,还未系上带子,却扑得一声跌倒在地,那珍珠汗衫变成了几条粗布麻绳。
去瞧那凤姐,却见她周身散发仙气,意味深长地对着八戒点头,八戒眨了眨眼,凤姐连带着那几位仙子都不见了。
翌日东方发白之际,唐僧、悟空、沙僧三人睁开惺忪睡晚,昨日的雕梁画栋早已不见,眼前是一片葱郁的树林,唐僧疑惑地问悟空:“徒儿,这是怎么回事?”悟空道:“师父,你可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啊!”唐僧本就是极懂禅机之人,悟空一语他便了然。
“救命啊,救命啊!”远处八戒被吊在树上,悟空寻声而去,捏着八戒的耳朵,调侃道:“八戒,这一晚春宵良缘,可还尽兴?”八戒早已羞红了脸,“别提了,我还是好好陪着师父西天取经吧!”众人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罢了,咱们继续赶路吧!”唐僧道。
这一路上他们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妖魔鬼怪纵然难对付,内心的嗔恨痴念却是西行的最大障碍。“空门已近凡尘尽,万境归虚或是家。大造五方寻觅处,空空如也足天涯。”一张白纸在天空飘荡,虚幻中好似传来一僧一道的声音,唐僧坚定地点了点头,继续拉着缰绳纵马奔腾,悟空在前面翻着筋斗云,前方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呢?
后记:太虚幻境中朱栏玉砌,绿树清溪,又有珠帘绣幕,画栋雕檐,殿宇之内,陈设更是极尽奢华精美。
凤姐、探春、迎春、惜春四钗办完了差事,回到警幻仙子处复命,凤姐道:“这世间的男子怎得还跟从前一样浊漏不堪?”“是了,只有我们这女儿家是水作的,不染一丝尘埃。”探春等人跟着应和。
“你们都干得很好,一念起于心中,你们都是质本洁来还洁去的女子,所以我专管世间女子之司事,至于男子之事,如果这次不是受黎山老母嘱托,我不愿沾染分毫,”
警幻从离恨天归来,众仙娥在缭绕的云雾中翩然起舞,探春、迎春和惜春三人环绕其身,她们终是了却尘缘,功德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