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1999的春天,儿子刚出生的第四个月,看着一贫如洗的家,嗷嗷待哺的孩子,两个人都待业在家里,不工作就意味着没有收入,那时工厂倒是不少,但是没有什么技能,而且很多企业工资都不高,除了会一点踩缝纫机,别的什么都不会,那时本地有很多人到新疆乌鲁木齐去开些小型家庭作坊的小老板,于是托了亲戚朋友介绍,经朋友再介绍到乌鲁木齐做男裤,听说那边工资高,还包吃住,于是筹了些路费,过了五月就出门。
孩子才五个月,说实在的真舍不得孩子,但是为了生活只能忍痛分离,出门那天,像是有心灵感应,五个月大的孩子哇哇大哭,我忍着痛把孩子留给了公婆照顾,踏上了开往乌鲁木齐的火车,几经提速,一路风尘仆仆,历经三天两夜到达乌鲁木齐火车站,那在以前是要三天四夜的。提前说好了老板来接的我们,一路上都还顺利。
老板跟我们是一个市的,但不是一个乡的,年纪看起来不算大,三十七八,一米七几的个子,人长的挺精神的。一路随他到了工厂里,进了院门,坐下来休息了一下,没多久,从院外走进个女人,约莫五十几岁,瘦高个儿,手里提着一大捆货(裤子)进来,叫着老板的名字,看见我们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后来才知道,那是老板娘,可是个厉害的角色,没有文化,生意倒是做的风生水起的,他们还有个女儿才九岁,老板娘原来有个大女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本来是跟老板娘的女儿谈对象的,谁知道,后来不知怎么却跟丈母娘好上了,而且还私奔到了乌鲁木齐,生了个小女儿,且发家在小西门有个裤子批发门店,开起了工厂,我说怎么两个人相差那么多,一个正当壮年,一个略显老态,这世上的事真是无奇不有,那时候爱情也夹杂着私奔。这些事都是后来听工厂里的同事说的。
工厂是租的乌鲁木齐周边的拆迁户,说是工厂,也就是个院子里刚造好的房子,留了底层面积比较大的做为车间、裁剪。对面一栋比较旧的楼房,有好几间,隔出两间做宿舍,另外老板住两间,还有一间厨房,所谓宿舍,男女混住,我们几对夫妻住一个大间,一张单人床加宽一点,床四周用一块黑布就像蚊帐围起来,刚开始我很不习惯这样住,可是出门在外也没有办法,只能将就,我们那间有两对夫妻,一对情侣,还有个单身女人。总之住的很尴尬。那时条件真差。可有什么办法呢,出门在外,老板也是想省着到外面租房钱。因为是单人床加了一块板,一边又不平,总是睡不好觉,而且还是白天睡觉,晚上工作。最可笑的是有一对小情侣,一下了班不赶紧休息,还打情骂俏折腾半天不睡觉,我本来就是刨腹产,身体还没怎么恢复好就上班,而且工作强度还那么高,一天只睡六个小时,其余时间都在工作,没多久就瘦了十几斤,可是来都来了,只能坚持下去,因为没有钱一家人的日子都不好过,还有那么小的孩子。有一对夫妻受不了苦没有多久就回去了。我想着坚持到年底再回去吧,就这样,我们留在了那里做。
我们主要生产的是男裤,免不了有套结机,拷边机,还有包边机等机器,其余就是缝纫机,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个打套结,一个包边,两人做了结拜姐妹,有趣的是,她们还给自己取了别名,一个叫白梅,一个叫白莲,两人真实姓名就让这笔名取代了。另外一妇女姓刘,二十五岁,叫金兰,是做副工拷边的,刚开始骗我们还没结婚,后来才知道,女儿都六岁了,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掩瞒自己的与弟弟、姐姐之间的真实关系。因为是北方人,皮肤黝黑也看不出年龄,还有一个小伙叫金三,说是她堂弟,其实是亲弟弟。另外还有一对夫妻,金三是他小舅子,后来发生了一件大事我们才知道他们是三姐弟,我两做缝纫机的,两人做一条裤子,自己做流水线,我刚会踩机器,就做些简单的,比如做前袋(斜插袋),拼腿缝,他挖后袋,上前门襟拉链,最后上腰,这样就有七个人坐缝纫车位,工作流程就是这样的。我们的作息时间是:老板娘把做好的成品拿到小西门批发市场上卖,晚上回来我们起床干活,日子就这样盲目的过着,偶尔也放放假,他带我去红山公园玩玩,小西门逛逛,南门去看看图书。可惜了没有到天池去玩玩!
总有干不完的活,人与人之间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白梅和白莲同时喜欢上了裁剪小伙阿风。白梅,一双大眼睛甚是好看,马尾高高扎起看起来俏皮可爱,白白的皮肤,五官很好看,只是骨架比较大些,为人谦和,我还是挺喜欢这小姑娘的。白莲身材苗条,个子比较矮,肤黄,但是嘴巴能说会道的,把个阿风哄的团团转。白梅自觉没戏,辞职离开!最后两姐妹反目成仇,分道扬镳。这就是爱情吗?天下真有这样的傻女人,为了一个怎样的男人争风吃醋,不值得。白梅走了以后,白莲正式和阿风交往,没多久就同居了。
转眼到了国庆,厂里放假一天,我们去友好商场逛逛,我执意要买个戒指,结婚时,因为穷,戒指都没买,那时候买个戒指花了三百多块,一直戴到现在。逛到下午,出了商场门,一股寒气袭来,冻的瑟瑟发抖,出门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冷,只穿了单衣,果然是北方的天气,说变就变,走了没多就就飘起了雪花,我们急忙坐了公交回去,回去之后,待在宿舍里才知道发生了大事,原来三姐弟之间的大姐吃了安眠药送到医院急救去了,后来我才知道了来龙去脉,原来姐夫跟小姨子金兰好上了,被姐姐发现了,因为是自家姐妹,姐姐有口难言。因平时身体就不怎么好,有时候要借助安眠药睡眠,这次一口气吃了很多,幸亏发现的早,才把命抢救回来,醒来之后的姐姐,把头偏到一边,无论妹妹在一边怎么呼喊,怎么承认自己错了,可是姐姐就像没听到一样,不予理睬。这时我才焕然大悟,难怪前段时间我中途起床上厕所,发现金兰的床前怎么有双男人的鞋子,当时也没多想,原来是姐夫趁姐姐睡着了,悄悄爬到小姨子床上去了,当时的妹妹有没有想过,东窗事发后会怎样收场,愚蠢的女人,怎么能接受这么滥情的姐夫。可怜的姐姐心里承受能力不是到了极限,也不会选择自杀,为了生活,长年劳作使身体健康出了问题,作为丈夫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安抚,却还出轨自己的小姨子,真是跟畜生有什么区别。试想亲姐妹做到这份上,以后的人生将如何面对?唉……这是我亲眼所见的最糟糕最丑陋的婚姻伦理的扭曲!
几天之后,姐姐出院,嚷着要离婚,至此以后,姐弟三人,也没脸待在厂里,四人同时离厂,后来的事情就无人知晓。
四人走了以后,老板气急败坏,又招了些人来,有些不会的也招来做副工,乌鲁木齐的冬天也越来越冷,到十二月,雪已经下了好几场,基本上是前面下的没来得及化掉,后一场雪又接上了,很多人家冬天要准备的年货,肉类基本不用冰箱,直接往雪里一埋就行,走路呢,基本是走着走着刘摔跤了,摔跤成了常事,见怪不怪了,南方人到了北方觉得什么都很稀奇。雪下的太厚了,连公交车都停运了,就大家都停下自己手中的工作,一起去扫雪。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几度,那个冷,平身第一次领教,倒出去的水一会儿就结冰;到外面浴室里去洗澡,洗完头发没有吹风机,头发没吹干,一出门就冻的硬帮帮。屋里很暖,因为是新造的房子都安装了暖气管道,拆迁户单门独院,每户人家都挖了地下室,在地下室加锅炉烧煤,管道里通水,给水加热,屋里很暖,就是煤烟很脏。衣服被子都熏的黑黑的洗都洗不掉。
那时候基本上供暖都是烧煤,还有的低矮的泥墙老房子,北方的房子墙都是很厚两层的,泥墙也一样,中间是空的就为了供暖,找个入口烧煤,让煤的暖气进到墙里就不冷了,还有的出租屋没有暖气就自己生煤炉子取暖,但是也不安全,有一次就差点出人命了,那是对门房东还有一排矮房子出租给了一家回民,一家四口租住,丈夫不知道是什么工作,半夜三更回家,进租就闻到一股煤味,觉得不对劲,赶紧去叫妻子和两个孩子,谁知叫了半天也没叫醒,知道应该是煤气中毒,急忙把妻子和两个孩子拉到外面,小孩没事,妻子过了一个多小时才醒过来,醒来心里难受的在地上打滚,后来送了医院,真是吓人,如果男主人晚回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日子就在忙忙碌碌中过着,每天都在生产线上反反复复枯燥无味的工作,那对小情侣,还没结婚,女的才十九岁,男的二十一岁吧,姑娘人挺老实的,话不多,个子高高的,有点微胖,男的比她矮了一个头,是个话唠,总是有事没事找事,不知道那姑娘是怎么看上那小伙的,反正看起来很不协调。有一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两人吵了起来,可能是惹急吧,小姑娘顺手就把剪刀扔了过去,正好扎到男的肚子上,衣服都穿了,肚子扎了个小洞,直往外流血,女孩这才慌了,知道自己闯了祸,赶紧送到医科去包扎,别说林子大了,林子小也什么事都有,那时候的人,安全意识淡薄,怎么来怎么做,不过那男的也咎由自取,很多时候都是那嘴巴不饶人惹出的祸端,连我们这些旁观者都看不过去!
1999年12月31日晚,为了庆祝千禧之年,红山上的烟花缤纷璀璨,映红了半边天,绽放了很久,举国同庆千禧之年!
匆匆忙忙,接下来就到年底了,盼星星盼月亮的年还有一星期就到了,离家这么久,走的时候孩子还那么小,心里特别想孩子,那时候又没手机,更别说网络了,打个座机又贵,每次打电话都匆匆说两句就挂了,听婆婆说,孩子都会走路了,心里真是高兴,迫不及待的想回家看看,去跟老板说要回家过年,可是他拿我们来上班迟为理由,说不到一年,不让我们回家过年,那时年轻,有股冲动劲,非回去不可,还有确实想孩子,就这样僵持着,我就跑到老板那里去吵,坐在那里不动,老公就跟老板起了争执,就打起来了,我也在拉扯中,头上打了一个包,老板个子高高大大的,我们也打不过,老公就到外面去找介绍我们那人来说和一下,想回家过年,他出去了,就我一人留在那里,我想我一女流,他也不会对我怎样,还是赖在那里不走,等老公回来,谁知那混蛋老板死命把我拖出去,还挨了一拳,我打不过,在那里哭了半天,老公到半夜才回来,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两人一年的工资都还在老板手里,不知道如何是好,脑子里只想着回家,后来没办法想了个缓兵之计,去跟老板谈了谈,今年要回家过年,过了年再来,工资借了五千,剩下的明年过了年来再给,老板答应了,于是急急忙忙买了一箱康师傅方便面在火车上吃,逃命似的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那个魔鬼老板的魔抓,就是工资不要了,也不要再去了。那里的工资到现在也没要到,那一年真是悲屈的年份,那时候的人真是胆小怕事,不知道为自己维权,农民工工资也不好讨要。就这样算了,如今二十多年了,每每想起在乌鲁木齐的遭遇,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完)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亲身经历,搁在心里很多年了,只有觉得写出来才能一吐心中的不快!文字虽然粗糙,却是我当年民工生活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