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

他总是不爱笑。

即使是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他的脸上依旧一片阴霾。似乎在他的世界里，笑容，从来都只是一个虚词，并无实际意义。

一、

那年他初二，我匆匆一瞥，在人海中看见了他。他面带愁容，一副世事与他毫无相关的样子。正值青春期的他，面上还存着几分青涩，嘴唇上附着绒毛，老态的模样配上稚嫩的面相，说不出的可笑。

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忍俊不禁。

他是新转来的，听人说是从一个很遥远的、遥远到至今我都未曾去过的地方来的。

“你好，沉思者。能请教一下你的名字吗？”

我跟他打了个招呼，调笑道。

他抬起头，淡淡的瞥了我一眼，“无知的人类，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见他这般回应，我自觉讨了个没趣，悻悻而退。

二、

他似乎不需要朋友，独来独往，我行我素。

至少，在认识——大抵算是认识的这一个多月以来，我从未见过他与别人主动交谈。上一次听他开口，还是在初次见面时。

“真是个怪人。”

我在心里给他下了个定义。

但不知为何，即便他态度冷淡，我却像着了迷一般，渴望与他接近。虽然多数情况下，只是我在唱独角戏罢了。他偶尔的几次回应，听来也觉得是敷衍。

“今天天气真好啊。”

“……”

“这首歌挺好听的，你可以去听听看。”

“……”

“这次放假有放四天诶，真是太棒了！”

“放假怎么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

“切。”

我总是自讨没趣，又腆着脸跟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我大概是疯了。

我有时候会这样想。

三、

逝去的光阴，仿佛手中握不住的流沙，想要抓住，不过痴心妄想而已。

青葱年少成了记忆中的美好，不觉间，四年转瞬即逝。

虽然拥抱不了时间，但令人感到欣慰的是，这四年，他始终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即便，我们依旧话不投机。

“高三了诶，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高考了，我都还没准备好。”

我歪了歪头，看着坐在我身旁的他。

他没有回应。

他往昔的青涩已然褪去，换了一副刚毅的面容。但脸上的那抹阴霾并没有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消散，反倒是愈发明显。

我总是借此调笑他，说他就像一个独裁者，掌管着生杀大权，所以才会显得这般冷酷。

他并不辩解，只是重复着我们第一次见面他说的那句话。

“无知的人类，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每当我听到这句话，我总是会下意识的撇嘴，“故作高深。”

四、

也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他相处了这么久，我的性子隐隐也有了些变化。

我对这个世界终于有了几分厌倦，心底会阴暗地想：活着有什么好的，走了一了百了。

一旦出现这个念头时，我总是会心头一震，脊背一凉。

果然，他还是影响到我了吗？

我开始尝试疏远他，可无论我怎么做，到头来我依旧是离不开他。

我不由急了。

这时我才发现，他就像跗骨之蛆一般，牢牢地将我捆绑，我无法逃离。

五、

思想与行动对抗，谁也不甘于服从谁。

六、

我想要反抗，结果只是徒然。

我曾质问他，当初他是不是刻意的接近我，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沉沦。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也是最后一次。

“没错。”

笑靥生花，如三月春光，日丽风和。

我始终无法理解，这样的笑容怎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厌倦世事的人身上。

他笑了，我却哭了。

长期的抗争并未使我解脱，反而越陷越深。

最后，我拥抱着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七、

后来，有人提起这段故事，终于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

他叫恶魔。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