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梦者二:白骨往事

那些被世人丢弃的梦,将由我们拾取。

夕阳骤然沉静下来,晚风也停止了拂动,黄昏里,点点灿阳余光散落在这片大地,慢慢的,所有的光都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了人影。下一刻,时间恢复流逝,滴答滴答的从远处掠过,天空幕布换上了黑色的背景,我从那温热的光影里走了出来。

我身上背负着家族的使命——拾取别人不要的梦。这个使命本来是家族中另外一个影子的,可是他听说要来人间捡垃圾时,当夜便连滚带爬的滚去了地府,并托人好言劝说我来替他完成任务,我眨眨眼,看到家族中的影子们都如此厌惧人间,无耐之下,只好应下。

深夜,头顶上的星星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这颗星说它比较亮,那颗星说它比较美,各自拼命发光,想让世人们发现他们的美,可是他们不知道,人类是不会注意这些的,他们每天在发掘新鲜物的同时,也在抛弃旧的新鲜物。

大路空荡荡,月亮发着惨淡的光,每当余光撒下大地时,给我的感觉都像是通往地狱的道。

足步踏在这条大路时,我便看到了从远处传来的黑烟。

夜幕星河,那股黑烟横冲直撞无厘头的乱跑,我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眉眼骤然聚起了黑色的光,黑光变大,一口便把那不懂事的黑烟吞噬了,柔了揉了发冷的眼,随即起步,去往目的地。

散发黑烟的地方,有着腐烂的夜梦,那是世人所丢弃的梦。我知道,我的任务来了。

那是个破旧的楼房,破到让我觉得,如果一阵稍微大一点的风出来,它都会粉身碎骨的散架。我站在月亮的背后,阴暗的光使我看不清里面的人,我也并不在意那躺在破烂推里的人类。

指尖摸到冷冰冰眉眼时,黑光无限变大,天地幡然一新,我面无表情的进入了梦境。

梦境初始,天空是接近透明的蓝,白云软绵绵的趴在上面和春风玩耍,大地上铺满了绿油油的充满生机的青草,踩在上面,青草会发出清脆的,粉身碎骨的声响,我站在原地,在探索四处之后还是没发现人类的时候,我终于确定,那片深绿的大地中间,躺着的一架白骨,是这次,梦的主人。

白骨上泛着阴惨的寒气,我用成型的手轻轻触摸,又滑又凉。在我惊悚的时候,毫无防备的悲伤涌了上来,把我围住,似乎在向我打招呼一般,我大概明白了什么,随即轻闭上眼,眼睛合上的同时,梦境又有了新的变化。

白骨变成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她穿着血一样颜色的小裙子在奔跑,风温柔的往她身上冲,吹起了她的裙摆,裙摆摇动,在空中荡起一道好看的弧线。

从女孩稚嫩的脸庞可以看的出,她顶多十一二岁出头,是那样美好的年纪。

我跟随她奔跑,视线一直在她那红如鲜血的裙子上。然而再等我快追上她时,梦境再次扭曲,眼前的可爱女孩不见了。

重新闪现在我面前的,是没有丝毫生机,却笑的异常灿烂的女孩。

只是那笑容,像个布偶般一样虚假,一样恐怖阴森。

我试图用手去触摸她,结果刚一摸到,那笑脸就突然破裂成无数碎片,哗啦哗啦的,从上至下飘落下来,我投过那无数小小碎片,看到了好多好多。

你知道什么叫欺凌吗?

当一个人欺负另一个人的时候,我们会说这就是欺凌。可当十个人,一百个人去欺负一个人的时候,我们会下意识的站向了人多的一方,站向了我们所认为的正义的一方,我们随风逐流,在不知觉中,成了欺凌别人的人。

碎片像老化的旧电影一样插入我的脑海里,我看到一群和女孩相同年纪的少年们,他们龇牙咧嘴的喷洒着口中的毒液,像臭水沟一样腥臭的话语砸到女孩身上,然后她倒在最偏僻的教室角落里,瑟瑟发抖。不能哭,因为只要一哭,他们就会拍照,这样就好像自己被他们欺负了一样,所以不能哭,她微笑啊微笑,最后感觉到身上陆陆续续的有痛感后,她就笑出了声,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人群中密密麻麻的手机镜头,她一直在对着手机镜头微笑,即使脸上的笑容那么肿胀,那么恐怖,那么难过

我随即抽走了那块碎片。

碎片下落到我手上时,化成了发酸的泪水。我呆滞了一下,能想象到,最后女孩抱着手捂着头蹲下去的时候,她在没人看的到脸的地方,笑着哭泣。

为什么人对人就一定要宽恕,为什么明明做了那么过份的事,以为说一两句抱歉的话语,那些过往所给予的痛苦就能灰飞云散,为什么就那么肯定的认为,你们所给予别人的伤害,是可以和解的?

“凭什么?”

这样倔强的话从女孩嘴里说出来,包含了太多痛楚。

我看到她拼命握紧自己的小小拳头,嘴巴抿的很紧,那双本该亮晶晶的双眼,却红肿不已,眼眶里,晶莹剔透的眼泪在飞速旋转。她在委屈。

站在她面前的妇女,右手拿了几张百元大钞拍了拍女孩的脸。她扯着嗓子说,这些不过是同学之间的开玩笑罢了,更何况人家已经来赔礼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有空跟我说他们欺负你,怎么没空想想你为什么会被欺负?

妇女的话带着剧毒,字字句句化成一把一把小刀,化破了女孩的肌肤,我看到她满身伤痕的站在那里,鲜血流了一地,染红了她的眼。

碎片在我手中停落下来,化成了黑色的泪水,腐臭的发暗的。

白骨以女孩的形态出现在我面前,我看到她无助的四处奔跑,可每次都被框在四四方方的世界里,头破血流都出不去。

“你想出去?”我问她。

然而我话音刚落下,她就拼命点头,像拨浪鼓一般,我总觉得,若是她再用力一点,那头,就该落地了。

她很痛苦,就连灵魂也都是苦的。

我抽取了这个腐烂的梦,可救赎不了她。

满手掌的碎片,像无尽深渊的魔鬼。它们在我手中跳跃,想要逃脱,我握紧了拳头,然后把碎片揉进自己的脑袋里。

画面再次转动,此刻阳光正浓,世界的投影清晰,那样的充满希望。

我回过身凝望破床上,伤痕累累的女孩,她的眉心舒展,鼻青眼肿的脸,终于有了生机的笑容,我想,她大概是梦到了甜甜的冰激凌了。

我跟着微笑,好女孩,做个好梦,睡个好觉吧。

离开这里时,我看到了外面世界的残角,那么多的人类,面带微笑的走在街上,可分明,是那么多的尸体排着队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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