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开车,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扫了一眼,区号兰州,想到可能是老家打来,便接通拿在耳边,听筒里果然传来地道的兰州话:
“××吗,你猜我是谁?”
想了一会儿 猜不出,便答到:
“猜不出。”
听到我的回答后,电话里依然没有报上大名,固执的说:
“你再猜”
我实在猜不出,也懒得猜,心想,多大岁数了,还玩这种游戏,便说到:
“你赶紧说,我在开车,不然我就挂了。”
电话那头说:
“我是积德。”
电话接通后聊了一会,因为要开车,也没多说,就挂了。
积德是我儿时的同学,也是要好的玩伴朋友,两人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一起上学,一起玩。一直到高中毕业,我考学去了外地,他留在村里,再没有见过。
再见积德还是今年的早些时候,在一个同学父亲葬礼上。
积德依稀还有原来的模样, 稍稍躬着背,记忆中似乎他的腰一直没直过,成了习惯;和许多农村的同龄人一样,他略显迟疑的身体好像早已掩埋了曾经的阳光,像在走下坡路,老好多。一眼望去,黝黑的脸上刻满岁月的沧桑,好在松弛的眼眶里,仍然透着狡黠的眼神,没有被岁月扔掉。
那时的积德,是我特别好的玩伴,两个人形影不离。记得凡是吃苦的活他好像啥都会,啥都懂,我特崇拜。那时虽说在上学,可主要精力还是帮家里拔猪草、拾懒炭、帮种地、喂家畜,谁老老实实帮家里干的多,全村的人都会觉得这是“老实人,好娃”,这可是最高的奖赏,似乎比学习还重要。
积德好像总能发现新的长猪草的地方,怕别人知道,总悄悄告诉我,还不忘叮嘱:
“千万别告诉人,放学后我俩悄悄去。”
大多的时候,他都知道哪个地方猪草多,哪个地方猪草少,有时就连摘完蔬菜丟弃的菜叶他也知道。我们一放学,不用大人安排,各自很自觉的回家背上背篼,去给猪拔草。大多的时候,他都知道上哪去拔,因此我们这个时候也不着急,往往先到黄河里玩一会水,感觉时间差不多,才从水里出来,穿上衣,去他知道的地方拔草,装满背篼,天擦黑回家。
到了冬天,一般是捡懒炭,他那时特有办法,我就像他的小跟班,他说到那里捡,我就跟到哪,从没落空。当然,最高兴的还是放学后背上背篼,两人一起来到砖瓦厂后面的山洼里,偷偷的卷上一支旱烟卷,学着大人的样,假模假式的送到嘴里,呛得哇哇直咳嗽。不时伸出头,观察砖瓦厂上班的工人下班了没有。等确认厂里堆放煤堆的地方没人了,两个人像兔子一样,迅速从山洼里窜出,一蹦一跳的冲向煤堆,然后将背篼平放在如山的煤堆上,一侧紧贴着煤,两个手不停的将大点的煤块扒拉进背篼里,装满后,又迅速的撤到山洼,随便拔上一些猪草,盖在煤块上,等天稍黑一些,路上人少了心满意足的回家。
那时他特别爱在山上烧磊子,烧出来的洋芋特好吃。现在想来,这也是一项技术活,我垒过好多次,失败的居多。他是先在山边挖一个像做饭的灶一样的两个洞,一个洞水平方向由外向里,距上边的山沿也就是20公分的样子,洞深有50公分,另一个洞垂直方向由上向下,与水平方向的洞相通。挖好后,在垂直方向的洞上一圈一圈垒起鸡蛋大的土块,一直垒到土块合在一起,像是把洞封了起来。然后捡来干柴,点着,从下面的洞里使劲烧洞上面的土块。等土块烧的差不多,估计能烤熟洋芋,就不烧了。这时把最上面的土块推到下面的洞里,略微弄平整,将洋芋放在平好的土块上,再把剩下的土块推下去,外面再埋上一层土,拍实,就好。等过上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将土扒开,取出里面的洋芋,剥去洋芋外面的那层皮,露出烧的黄黄的一层,看着就馋嘴,别提多香了。现在回想起几个玩伴吃烧垒子的情形,都像是要流口水,更何况缺吃少穿的当年?
记得有一次,我在山上玩,看见另一拨村上的小孩烧好垒子后,下山回家了,估计第二天来挖。我也赶紧下山,跑到积德家,跟他说了这事,商量要不要等熟了去偷。一听这事,他二话不说,我俩趁天黑偷偷上山,挖出来吃完后把洞又埋成原来的样子,笑着回家。
对于老家的记忆,说实在印象深的还是昔日的平房,地里的菜,河里的水,猪吃的草,当然还有老妈的臊子面。
那是一个很贫穷的年代,家家户户的关系却又很融洽,谁家有事全村都过来帮忙,没人会觉得与自己无关。有时端上一碗饭馓饭,上面放点浆水菜或酸菜,会溜达几家边吃边谝闲传,谁也不觉得有什么,觉得挺正常。
后来回过几次老家,不时的变着样,再到后来儿时的房屋全被拆了,一间也没剩。几条铁路从原来的屋中穿过,山根也修了一条环城公路。昔日的菜地全成了非常时尚的现代建筑,没有一丝原来的模样。地边的黄河依然河水滔滔,只不过河边的泥地换成了滨河景观,像是穿了洋装,成了村上最美的去处。
现在的老家,已没了原来的模样,全都安置在高楼上。家家有好几套房,也分了不少现金,看上去挺富足。村民们几乎家家有车,村上也建了活动中心,跳舞的,耍拳的,好像挺热闹。
在和分别30多年未见的同学相谈中,大多和积德一样,有两个孩子,有的已有了孙子,住在城中村改造后的楼里,已没了地,少数的人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打工,多数的人在家悠闲 好像对当下的生活挺满意。
但住楼的老家,总觉得丢了啥,一时也说不出来。一套套钢筋水泥的楼房,一拍门隔绝了一种乡情,怕是再也不会东家出来进西家了,也没有一起劳作的精神支撑,有的只是那套高楼,以及高楼里的家人。
我想,怕是失了祖祖辈辈留下的地,也失了彼此传承的一份念想,失了祖辈留在村民血液的那份精神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