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把柜门打开
Part1
夜深，天野空寂，星月无声。陈屿望了望楼下，油腻的霓虹灯不知疲倦地闪烁着，车子刺耳的鸣笛声裹挟着人们疯狂的叫嚷，火热地直逼云霄。拉上窗帘，准备休息，刚合眼，手机突然不安地震动起来——又是那个一到半夜就多事的朋友。
“又在哪呢？”陈屿有些不耐烦。
“这次真不是我，我弟出了点事。”电话那边传来醉醺醺的声音，“他离家出走了，我爸妈都找不着我不好跟他们说，这孩子准是去他学校对面网吧了，帮我劝他回家吧。”
“麻烦。”陈屿抱怨了一句，把电话扔到一边，开始穿衣服。
“谢了兄弟！”
陈屿把车开得很快，到了网吧找了一圈也没有找着孩子，问了问网管，他说在楼上的包间。
“原来学习特好的孩子也来这地方，还知道弄个包间呢。”一边上楼，一边啧啧感叹着。找到网管给的房号，想去打开包间的门，却发现门被反锁，叫了几声孩子的名字，也没有任何反应。“睡着了吗？”如此一想，陈屿要来了房门钥匙，开门一看，孩子躺在沙发上，姿势有些奇怪，几根烟头和一个药瓶倒在地上，电脑屏幕不停闪烁着诡异的光，整个房间静的可怕，一种莫名的不适感毫无理由地汹涌起来。陈屿走到孩子身边，猛然发现孩子已经没有了呼吸，手里却攥着一团皱巴巴的纸。
——头晕目眩。
陈屿没敢动屋子里的任何东西。突如其来的慌乱让他在锁好门后磕磕绊绊地跑回车里，急促的呼吸怎么都平静不下来，光怪陆离的灯光映出他放大的瞳孔，一颗心也如焦躁的鼓点，加速跳动起来。喝光茶杯里的水，给朋友打通电话，把所见的都说了出来，对方痛苦的喊声几乎将手机听筒炸裂。赶路的时候，朋友的眼神空洞而无光，行尸走肉般径直冲向那个包间，甚至险些在楼梯上摔倒。看到弟弟的模样，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陈屿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孩子平时活蹦乱跳成绩又好，陈屿一直看在眼里，当日一事总不知为何，也终究无法考究。
然而爱喝酒的人从来都难以保守秘密。
一个雨夜，雷声大的唬人，浑身湿透，一身酒气的朋友敲开陈屿的房门，死死地抱住陈屿，嚎啕大哭。陈屿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种从胸腔里爆开的哭声。朋友说，孩子手里的那张纸上写着：“他们告诉我，想让我完成他们的梦想。现在我才明白，那为什么只是个梦想，他们说分数便是整个的未来，可他现在拿走了我整个的未来。”
那是压死这个孩子最后的稻草啊。
Part.2
陈屿突然觉得自己有克友体质，在警局录完口述后，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蹦了出来。
徐远，他在大学时的舍友，曾经最好的朋友，在跟他哭诉一整夜后割腕，鲜血染红了整个浴缸里的水。
警察认定陈屿和自杀案件无关，但还是又听了一遍他的口述。
“他是个同性恋者，这是他大学时亲口告诉我的，那时我问他，是不是真的决定要走这条路，他说这种事并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是或不是，都融在了血里，现在他用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或许是对自己都厌恶了吧。”
“我们想要知道的是死者在与你见最后一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抱歉，跑题了。那晚他约我在公园见面，大概11点左右，只有我们两个人，他说他被骗了，那个跟他处了两年的男友在借走了他所有的积蓄后离开了，只留下一张字条，说要去结婚。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情绪已经失控了，哭得很厉害，我抱了抱他，没想到他抱着我就没再松过手。他说两年里他们扛住了身边人的冷眼和非议，扛过了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他以为他们的感情已经坚不可摧，于是他向父母坦白，把他们经历过的所有都讲给父母听，哪怕到最后被父亲赶出家门他都不在乎，他觉得下半生有那个男人就够了。前几天男人说想做点事业，只是还缺点钱，于是他二话不说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男人。直到那时候，他也没有选择怀疑他，还在傻傻地说一切那都不是真的。”陈屿揉了揉眼，或许是疲倦，又或许是为了擦擦眼泪。
“我只能安慰他，我说钱没了可以再挣回来，我可以帮他，更好的人也会再有，一段感情的结束也是新的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在光明到来之前身处的环境越黑暗，之后的光明也会更耀眼·····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失控的人，他的眼泪把我的衣服浸透了，嗓子也快喊哑了。我只能抱着他让他冷静下来，然后不断的开导他。半小时左右吧，他说他没事了，然后我们各自回家——事情就是这样——我以为他真的想通了——没想到他会······”
陈屿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眼泪顺着手和胳膊滑了下去。
“你可以先走了，有其他情况我们会再联系你，请你随时保持联系畅通。”那名警察起身，走到陈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我们这样的人，有太多做了跟你朋友一样的选择，当所有人都站到你的对立面，甚至自己的父母都不再支持自己，对大多数人来说，那时所有所谓的意志与坚持都是胡扯。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我们永远不会厌恶自己，你要知道，那些我们血液里的自由，远不是在一个人的身体里随意汹涌那么简单。”
陈屿又回到了公园，
不甘心，不相信。
想起那个警察说的话，
“他们？”
“血液的自由？”
Part3.
公司里又来了一位新职员。
“也就这么点儿学历，过了面试就直接能在中层做事？”
“才两周就加薪升职，没可能啊。难道跟领导有关系？”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她那次进了经理办公室以后待了一上午，不会真有问题吧？”
“肯定的！我就不信世界上还有这种能人。”
公司里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陈屿也有些怀疑。
那天他们又在食堂里谈论起这件事，陈屿也加入了小团体。
“哎，小声点，她就在那边呢。”
“没事，听到又怎样，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想让别人闭嘴，先想想自己做的事干不干净。”
有些恶毒，但团体却在不断扩大。
一周后，那人突然辞职。
人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经理召集起来参加紧急会议。
开始的时候，经理把那人的简历扔给了所有人，在屏幕上放出那人面试以及那所谓的一上午的有声监控。
毫无问题，他们只看到完全的从容稳重，听到过人的精确分析。
众人面面相觑，都傻了眼。当经理问起他们口中流传的消息从何而来，人们都说：
“听别人讲的。”
没有任何事实依据，仅仅是那完全不知道内容的一上午。
向榜样学习，要自我判断，众口总能铄金，他们曾经学了好多，如今全部学以致用。
陈屿给那人发了条短信：
“对不起。”
Part.4
快过年了。
陈屿收到一条短信，未知号码，但他知道是谁。
“小远，他还好吗？我打过他手机，但他改过号码了。”
“他死了，因为你，割腕。”回复的时候，陈屿几乎要把屏幕按碎。
“对不起······家还在吗？我想再回去看看。”
“你还有脸回去？！当初卷钱走人的时候你在哪呢？怎么不说对不起？怎么不知道关心徐远？欺骗别人感情的时候的那副嘴脸呢？！现在想起来了？！我告诉你，别让我见到你，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不期待回复，陈屿将男人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年后不久，陈屿跟兄弟们一起聚餐，那个朋友也在。
朋友说他找了份像样的工作，不再鬼混。
他已经结了婚，姑娘不错，爸妈都看的上眼，两个人一直陪着父母。
他笑着告诉陈屿，自己马上要当父亲了，不管孩子是男是女，都要取名叫自由。
那天，他是喝得最多的一位。
年假很短，陈屿很快回到岗位，他第一个见到的同事，竟是那个女强人。她说，是陈屿的同事们一起请她回来的。
这件事，连经理都不知情。
陈屿又读了一本新书，书的某一页被折了角，有行字被做了标记。
“太阳东升西落，阴暗经过的地方，光芒也会重游，周而复始。世界上的欢喜之事总会多于悲痛。但箱柜里的黑暗，柜门不开，永无光明之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