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1-06（安亲·博雅教育托辅中心内部资料 ️151 248 44198）转载15124844198

人生必要的窘迫

我大概四、五岁的时候，上世纪80年前后，孩子们没什么零食可吃，最奢侈的一种零食就是水果罐头，一年也吃不上两三回。所以，若是亲戚朋友送了，或是长辈头脑发热买了，放在家里一两瓶，孩子们就会口水都咽不迭，想方设法地要吃到嘴里。

我不记得那瓶水果罐头是哪里来的，甚至不记得是哪种水果，更不记得罐头的味道，很多细节是我妈讲给我的，我那时候太小，但也许是结合了我妈的讲述，我比较清楚地记得，是我自己打开了那瓶罐头，在当时那个一室一厅的老房子里灰色的水泥地上。

我在垂涎那瓶罐头的时候，我妈正在厨房忙些什么。她答应给我吃了，也答应帮我打开，但是她顾不上马上帮我，要我等一会儿。我心急火燎地等，期待着那凉凉的，酸甜的味道。

时间过得怎么那么慢！我看着那瓶罐头，怎么也等不住了。我记得我爸的改锥放在哪里，就去找了出来。然后学着我爸的样子，把罐头口朝下扣在地上，琢磨着改锥的尖儿该往哪里捅。

四、五岁的孩子已经有了一定的记忆和想象的能力，这些记忆和想象当然是基于他短暂贫乏的生活经历，基于他的观察和理解。而记忆和想象可以为行动提供必要的素材。我想那时候我一定使劲儿回忆我爸曾经怎样打开罐头。还好，我猜我曾经认真地观察过我爸怎样开罐头，只是并不明白许多动作为什么那样做，当我在强大的动机之下一定要自己动手时，我还用上了自己的判断和思考。

这里要补充一下，那个年代水果罐头的包装和如今有很大差别，瓶子的盖子是一块薄薄的圆铁片，瓶口紧紧地套着一个橡胶圆圈，圆铁片包在橡胶圈外面，用机器压紧，就算密封好了。所以想要打开罐头，就需要用改锥的扁头，撬开包在橡胶外面的铁片。这个过程，把瓶子扣过来才方便做，这样，就很容易把里面的甜汤漏出来。技术好，动作利落，就漏得少，甚至不漏。因此，对于当时才刚能抱得动罐头的我来说，绝对是个很大的挑战。

可见，嘴馋是一种强大的内驱力，眼睁睁看着玻璃瓶子里的东西又吃不到的困窘，激发了我强大的勇气去进行挑战，同时也调动了我当时的所有思考力和行动力，或者说，挖掘出了我不曾有过的潜能。

当我拎着改锥走进厨房告诉我妈，我撬开了罐头，我妈半信半疑地跟着我出来看。她说当她看到已经开口的罐头瓶子和铁皮盖子放在桌上，地上只有一小滩罐头汤儿，她不敢相信是我干的。我记得她没完没了地惊呼“你可真行！”，我还不太明确那是不是表扬，但至少不是责备，我也就踏实了。其实那时候，我自己也很激动，不知道是因为能够吃到罐头了，还是因为终于撬开了罐头。

自主自发的目标和行动，对于一个人的人格建构有重要的意义，它能够帮助这个人认识和评价自己，经历的成功与失败越多越丰富，就会形成越客观的自我认识与自我评价。儿童貌似在跌跌撞撞寻找目标，探索世界，但其实在通过与外界的碰撞，探索自我的边界。一个人只有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才能决定去挑战多大的事情，才更容易做出靠谱的决定。因此，儿童的冒失和冒险是有价值的，他们的失败和成功也都是有价值的。没有这个过程，怎么会知道自己有什么样的目标？自己有多大能耐呢？

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朋友给我讲过她童年的一次冒险经历。她小时候是个调皮鬼，妈妈是个医生，很忙，顾不上约束她。在她还是小学生的时候，一个人悄悄跑到上山摘野果，不慎掉下一处悬崖，滑了一段，小手抓住了一处树根，没有继续滑进深深的山谷。然而她是不能松手的，挂在了半空。她说那时候周围没有人，求救是没有用的，她也喊了，没人应。她紧紧地抓着树根，挂了足有一小时，力气就快用尽了，天也快黑了，依然没有人来拉她一把。在万般窘迫之下，她自己想法子一点点往上攀，终于稳住身体，爬回了悬崖。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她怕妈妈揍她，不敢告诉她自己的历险，因为那个山谷是妈妈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去的。也幸亏是夜里，妈妈没有发现她身上的伤痕和泥土，就糊弄过去了。

我笑称：“怪不得你做事有那么一股死缠烂打的精神……”然而这是事实，童年经历的重要便体现在这里。她曾经在求生的强大动机之下，经历了等待的煎熬和抗争的努力，得到了成功的结果。因此在她的人格当中就有了这样的元素：坚持与抗争，她总会认为自己可以去挑战，可以做得到，而不会轻言放弃。

一个人的成长是需要经历一些窘迫的，虽然不一定是那么危急，关乎生死的窘迫。为了摆脱困境，人会自主自发地明确目标，努力进行各种尝试，而此时，人的潜力便得以发掘，对自我也会有新的认识。

对于儿童来说，他们常常会“自找苦吃”，去冒险，去挑战，这是非常可贵的契机。这时候大人耐下心来给孩子机会吃一些“苦头”，也就是尝一下后果，承担一下责任，就是对孩子非常好的教育。比方说，小宝宝非要去摸一下装着热水的杯子，那就不妨让他摸一下，他会立即缩回来，可能被烫哭了，但是他以后会非常认真和谨慎地保护好自己，并且告诉别人：“烫！不能摸！”而当他可以给妈妈帮厨的时候，就会很容易知道该怎样去端一碗热汤，而不是束手无策，逃之夭夭。

窘迫不是让人更加胆怯和懦弱的，而是让人更加聪明灵活并且坚强的。我们的人生其实经历过无数次困窘了，并且可能正在经历，将来也还会不断经历。回想一下，我们是不是很好地发挥了它们的价值，这对于自己的成长和孩子的教育，都是非常有意义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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