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大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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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别人叫他大武时,他已经进入知命之年。

第一章

“大武叔,还是老样子吗?”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人坐在吃油的拉货车上对大武说道。

大武正在和棋友们在大槐树下下着象棋。大武缓缓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过去。犹豫了一会说道:“明知顾问。老样子,两包菊花茶。”

随后小赵的车就不见了踪影,此时大武又说道:“必须是‘落地花瓣’他们家的,不然我可不认账啊!”

大武见自己还没有说完小赵就走了,嘴里便嘀咕着“年轻人就是火急火燎,成不了大器。”

“将军!”和大武对棋的大爷猛地把棋子砸在棋板上得意地说道。还没有等大武反应过来,又说道:“大武,你无路可走了。”

其他围观的大爷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棋王这次要输了,要输了。”

大武揉搓着胡子,过了一会笑着说道:“这可不一定,我和你们这些手下败将下棋。我可从来都没有输过,这次也不例外。”接着大武也把自己棋子猛砸在棋盘上,不仅化险为夷而且还反手将了一军。瞥了一眼旁边的围观者又说道“你们这些老东西就会在旁边起哄。都说旁观者清,你们啊!不行,没有眼力劲。”

还没有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大武已经起身大笑一声说着:“不下了,回家吃饭。我可不像你们有人伺候。”

大武又赢了,赢得很开心。但这份快乐却不显得长久。大武简简单单地吃了一碗挂面,随后就躺在了摇椅上。大武摸了摸下巴,便从兜兜里掏出一根抽了还剩三分之一的烟来抽。大武在摇椅的催眠下睡着了,醒来时太阳已经落下山去。大武迷迷糊糊地从摇椅上爬了起来,倚靠在门上看着太阳落山。过了几分钟,大武才缓慢地伸了一个懒腰。活动完身子后,大武便径直走向了厨房,晚餐吃的和中午如出一辙。

大武的年纪已到了知命之年,他是村子里这个年纪为数不多还没有结婚的人。大武是一个痴情中人,年轻时爱过一个女人。虽然这个女人成为了另一个男人的妻子,但大武一直爱着她,爱着她。

“大武叔,我回来了。”小赵左右手分别拿着一罐菊花茶边走向大武的家边说道。

大武也走出了家门,和小赵碰了面。大武没有和小赵多说一句话,把钱拿给他后,便拿着茶叶就走回了自己屋子里。大武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茶几,大武很熟练地给自己泡上一杯菊花茶。大武双手捧起装满菊花茶叶泡出茶水的茶具,轻轻吹了一口,热气慢慢地升起。

第二章

那年大武十七岁,初中毕业。

落日铺在百千块瓦片铺满的房顶上,大武经常爬上楼顶看一看日落。无论是朝远处还是近处看去,瓦房样式的房子无处不在。就像树一样长在了土地里。

村头老吴家的二儿子吴帅今天结婚,听说媳妇还是一个外省人,有点让人稀罕。吴帅,还记得小的时候和大武一起上过学,一起把鞭炮丢进粪坑。不过到了五年级吴帅就辍学,和父母一起外出去打工,想一想好像和他没有见面已经有四五年之久。大武的外婆叫上大武一起去吃婚宴,下午那顿吃完后,大武习惯性地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几个白色袋子,打包了一些饭菜回家。大武并没有和其他小伙伴一起去闹洞房,在大武的脑子里他们早已没有过去的友谊了。现在剩下的就是能互相叫一叫名字,当然有可能他早已把大武忘记到了脑后。不过在离开的时候,大武还是悄悄“偷看”了新娘几眼,这外省人却是让人稀罕。

吴帅好像十七岁出头。

在十七岁这个年纪大武的姐姐也是早已为人妻,而哥哥自然也不例外。而现在的大武,大概有十六岁或是有十七岁,具体几岁连大武自己也不太清楚。大武摸着自己稚嫩的胡须,感觉有点像该结婚的样子,可大武的父母并没有和他谈及这件事情。倒是大武的外婆和他说过这件事,大武的哥哥姐姐是因为家里没有能力供他们读书,所以小学毕业就让他们外出打工。然后到了十七八岁就给哥哥姐姐们找对象,他的姐夫和大嫂自然也是本村人。后来他们结完婚后也就在一起外出打工了。外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和你的父母商量好,如果你有能力把书读下去我们供你;如果读不下去要出去打拼我们也支持你。就不让你和你的哥哥姐姐一样”外婆说完后就转身去厨房做饭。

大武打小就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大武的父母长久在外地打工除了过年就很少回家。家里还剩下一块土地,外婆不想荒废这块地。便在地里种了一些蔬菜,等到蔬菜成熟后留下一些给大武和外婆自己吃,剩下的蔬菜就拿去街上卖。但外婆更多时间是去街打零工,去饭店洗碗、打扫卫生、洗蔬菜等或是去帮人家种蔬菜。因为哥哥姐姐们去打工的地方里村子近一些,所以他们每隔一两个月会回来看看外婆和大武。在大武高三上学期假期期间,哥哥家添了一个男丁,姐姐家多了一个女孩。今年的过年大武家自然就比之前热闹了许多。

大武顺利结束了高中的学业,在报大学时父母打了电话回来了,父母也不懂这些说得更多的就是支持大武继续读书。大武考报上了省里的一所冶金学校学习的是土木建筑,那个时候有不少的同学嘲笑大武的选择,说大武还不如直接和自己去工地打工还浪费三年的时光。大武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就走开了。对于他们的见识短浅,大武自然不会在意他们的眼光。

第三章

大武总感觉现在的生活跳跃性很强,记得小的时候和哥哥姐姐在瓦房子里慢慢地从翻滚到爬行闹出了不少笑话。外婆那是个时候带着大武出门遇到其他的婶婶阿姨还会说到这个事情,可现在的孩子们就是在新街的水泥房里。大武也偶尔会去以前和外婆居住的房子看看,可早已被杂草占据。大武认为水泥房子除了比瓦房洋气些好像也没有什么了,而且还少了许多人气。看看那些连阳光都穿不透的墙壁,来自大自然的庇护早已消失殆尽。可事实就是这样,也许这些老物件早已被人们遗忘了。

大武被门外的喇叭声吵醒除此之外还有公鸡的打鸣声,大武习惯地摸了摸枕头边的手电筒。摸索了一会后大武在枕头的最左边摸到了手电筒,他打开手电把挂在墙上的挂钟照明,六点四十分。大武没有睡回笼觉而是把被子叠整齐后就去厕所洗漱,再去洗漱之前大武不忘热上一壶茶。大武弄好一切后带上一个装满茶水的水杯就出了门,时间七点二十分钟。而正处于夏天,早上明亮的会比其他月份早一些。

但不是每天的早上都会这样吵闹。

大武居住的村子与邻村比起来发展得比较好一些,基础设施也较为完善些。在每周的周六,村子里的人会放下手中的活计去街上赶集。赶集的这一天街上流动的人群就会比其他周多上很多,就连邻村的人也会来到大武居住的村子里赶集。商人们自然不会放弃这次赚钱的机会,卖东西的人很多,有从县上来的、其他村子来的、自然少不了本村的。离村子远一些的商人就会早一些赶来,几乎都掐点在六点左右。这个时间点大多人还在睡梦中时,商人们已经开始摆起了地摊。

赶集已成为这里的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更多的人都会选择在新街上,至于老街就显得清冷些。

恰恰大武居住在村里的新街上,吵闹声早已是习以为常。大武在赶集的前一天会看一看家里还剩下些什么,比如蔬菜、水果、生活用品之类的。然后在赶集这天去补给这些物资。

“闹耗子、闹苍蝇零点零一秒120都救不了。”、“橘子两块一斤,十块钱五斤,我家的橘子特别的好吃。”……

来自不同摊位的喇叭和行人一起拥挤在一条道路上,喇叭始终压着人们的声音一头。大武背着篮子出门,还没有走几步大武就被堵住了。前走不了、后走不了,就像挤公交但不同的就是不用抢座。大武从街头挤到了结尾,挤了几个轮回才把该买的东西买齐。大武走到另一条街去拿快递,快递站人不是很多。大武刚学会在手机买东西时就买了一盒菊花茶,不出意外——被大武臭骂了一顿。大武就在手机上买衣物,价格比实体店便宜而且样式很多。大武等了十几分钟拿到了自己的快递,大武又花了几分钟理了理自己买的东西。该买的都齐了,大武就开始回家,回家的历程也比较“艰辛”又挤了几条街。大武回到家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把买的东西放置好后又泡上了一壶菊花茶。大武拿起杯子倒上一杯茶就坐在靠椅上,悠闲地看着窗外发起了呆,突然一声一声的敲门声把大武拉了回来。大武从摇椅上站起来不慌不慌打开门,原来是大武的棋友。

“老武,老地方。”

“老吴呀,你看看你还像年轻人一样火急火燎的,等我收拾一下。”

大武转身进门拿水瓶接了一杯菊花茶就和老吴出了门。大武在今天的中午会和棋友一起去“羊老二”羊肉馆吃火锅,聊着家长里短。

一口羊油下肚再接这喝下一口52℃的白酒那真是一个滋润。一个年纪较大些的棋友喝了两杯就醉了,开始说胡话。大家都嘲笑他,连羊肉馆的老板娘也会偷偷地乐喝。老棋友嘴里除了咀嚼着羊肉还不停地说着话,说得迷迷糊糊大武也不管听不听得清楚也和其他几个老哥笑话他。其他棋友也喝得烂醉,他们从十二点多吃到了四点多,最后一个搀扶着一个离开了羊肉馆。唯有大武没有喝醉,大武朝着回家的路走去,刚走几步还听到了棋友说着我没有喝醉。大武笑了笑,到家后大武泡了一壶菊花茶,慢悠悠地靠在了摇椅上。大武透过窗户看着天空,慢慢地就睡着了。

今天的天空好像被菊花茶的烟雾遮挡了,只剩下月亮。

第四章

那年大武二十岁,高中毕业。

大武身边的小伙伴逐渐变得少,有的外出打工、有的早已结婚生子。外婆说吴叔家大儿子也就是吴帅后天请客,好像是孩子满月。大武不由得叹出一口气,二十岁的年纪就做人父母,结婚证都没有办法领取,可大武的哥哥姐姐又曾不是这样。

结完婚的四五年后大武的哥哥和大嫂、姐姐和姐夫在民政局领了结婚证,正式成为了合法夫妻。在今年大武的哥哥姐姐都打算回家发展,不再外出去打工了。

大武的姐姐和姐夫在大饭店上班,除了赞下钱之外还学了一手好厨艺。在全家的讨论下,就决定在村里开羊肉馆。虽然说姐夫姐姐是“新手”,可由于厨技的硬实力外加外婆的张罗不出一个月就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大嫂开了一个中型的百货超市,起初难一些可慢慢地也就好一些了。大武的父母打算再拼几年也回家,除了照顾外婆还可以看看自己的孙子孙女。

姐姐偶尔会开玩笑式地问大武有没有在大学遇到喜欢的女孩,大武只是笑笑就把话题叉开了。大武也喜欢一个女孩而且就是本村的人,大武喜欢上菊花茶也是因为这个女孩。只是大武并没有告诉家人,自己藏着。

家里的日子好了起来,可命运总是这么喜欢玩弄人,让人措手不及。最近大武外婆精神状态不好,一天早上突然晕倒,大家都以为是低血糖。可医生建议去进行全身检查,拿到检查结果大家都愣住了,脑晕充血而且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大武的外婆住进了县上的医院,嫂嫂和姐姐轮流过来照顾外婆。大武由于还在省上读书没有照顾外婆的时间,大武祈祷着希望外婆没有事情。

但命运就这样,这是大武见外婆的最后一面。

在外婆住进医院的第四十五天,外婆的状态差到了极点。外婆吃不进去任何东西,只能依靠输液。大武看着日渐消瘦的外婆忍不住哭了出来,大武像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外婆不顾家人的反对坚持要回家,外婆说死也要死在自家屋里。大家都同意了,大武握着外婆的手想说话却开不出口,眼泪在眼珠里转动。

外婆还是走了。

家人给外婆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大武跪在外婆的坟前哭了很久,希望这是假的。

第五章

大武的一位棋友心脏病去世,其他棋友和大武说一起去看一看。大武本想拒绝,可受不了其他棋友的死磨硬泡。自从外婆的去世,大武很少去参加葬礼。按理这位棋友和大武也有一些血缘关系,大武得叫他一声大伯虽然不是很亲。

大武看着这位大伯的其他亲人头上的白围布和身上的白布衣在一处闲聊,大武没有看到有人难过,大武抱怨了一句真是“披麻戴孝”。到下葬的那天大武也跟着他们,大武看到很多年轻人和一些也许和逝者没有太熟的人没有一个人在哭泣脸上没有敬畏的表情,甚至有人在嬉戏。大武只能在内心抱怨,音乐声吸引了大武的注意。在大武后面几米有一个粗壮的男子背着一个大音响放着歌,后面就有人跳舞。大武显得更加不自然,他不懂为什么还有人跳。大武以前只在办喜宴的人家那里见过,无论放的是什么歌跳的什么舞都是在打扰逝者。大武在死者下葬后就离开了。后面大武听一位棋友说,这里就是丧事喜办,还嘲笑大武不是本村人。大武确实是本村人无可厚非,应该是大武很少参加葬礼或是大武把所有的跳舞都误认为了是喜宴。

大武的外婆已经去世了整整三十三年。大武的外婆也许会像老房子一样被人遗忘。

大武去一趟老房子,杂草已经到了大武的小腿处。大武花了一天打扫了老房子,老房子里的东西早已被帮空了,现在就是一个空壳子。大武也去了外婆的坟前,把外婆坟墓旁边的杂草清理干净。然后大武就跪在外婆坟前和外婆说话,大武从小是外婆带大的。

大武在外婆的坟前说道:“外婆您不是说要等小武拿到第一份工资,让小武给您买新衣服穿吗?小武现在有能力了,可以好好照顾外了。外婆,外婆,您听到小武说话了吗?”。

大武呆了很久,直到晚上才回到家中。

第六章

那年大武二十三岁,大学毕业。

大武考入了一家公司就在省上,工资不低。大武的父母回到了家乡住在大哥家,虽然大武的父母年纪有五十几岁,可是干了一辈子伙计闲不住。虽然大哥家的超市越开越大,但是算账这是个事情父母上了年纪加之没有读过书就没有去大哥帮忙。大武的父亲就用之前外婆种菜的地接着种菜给姐姐家节省一点开支,而母亲就去姐姐家的餐馆帮忙。但大武他们还是希望父母好好休息。

结婚这个话题已经成为大武回家后无法躲避的问题,不是母亲问就是姐姐问或是一起问。大武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自己只爱阿菊。

阿菊和大武是同村以前还是小学同学,大武大小就喜欢她。到大武上初中时阿菊却辍学,那时候的家长都认为女孩子要学历也没有用。阿菊家是做茶叶的,阿菊辍学后就回到家中。大武是到县上读书,和阿菊见面的时间就少了。但大武每次回家都会给阿菊带吃的或是小首饰,阿菊每次都是笑嘻嘻地送一些菊花茶给大武。大武说阿菊的笑脸就和着菊花一样好看。大武到了十七岁,阿菊也到了十七岁。大武无不幻想把阿菊娶回家,但为了学业大武每次都把这个幻想咽进肚子里,虽然难以下咽。

但命运就是如此。

阿菊的父亲要把阿菊嫁人,阿菊极力反抗可都是徒劳。阿菊虽然不甘心,但她没有一点办法。阿菊也和父亲说过自己爱大武,她可以等大武学业归来。但阿菊的父亲确说阿菊百日做梦,再说了阿武那小子爱你吗?我的傻姑娘。阿菊知道大武一定爱自己,但自己是非嫁不可。大武再见到阿菊时,阿菊穿上了新娘装。阿菊在人群看到了大武,大武也看到了阿菊。大武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把阿菊此刻的美死死地刻在脑子里,烙在心里。

大武从外婆那里知道了发生了什么。阿菊的父亲欠下了赌债,就向村长借钱。村长却说只要把阿菊嫁给他的儿子,不但可以帮他还赌债,欠他的钱也可以算作彩礼就此勾销。阿菊的父亲期初是不答应的,可是他的品行村里人都知道懒人、烂人一个,没有那家愿意借。最后没有办法阿菊的父亲便答应了村长。

阿菊没有做出想不开的事,和大武一样认了命。

大武的母亲和姐姐对大武说阿菊早就结婚你是怎么想的,大武并没有回答只是脸色很难看,大武的母亲和姐姐也就没有说什么。大武为了不然这件事一直烦着自己,就一直读书一直读书。

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想要住进水泥房里,大武迎来了自己事业的顶峰。大武在近十年里出口过年回家以为,几乎都是在工作。大武依旧再喝菊花茶,但找不到以前的味道。

第七章

大武拼搏了三十年,年纪也到了知命之年。大武辞了职,回到了村子里做一个退休的中老人。大武从姐姐那里得知阿菊在县里开了一个叫“落地花瓣”的茶叶店,大武趁着侄子要去县里进货,就叫侄子带一包回来给自己。大武拿到手就立刻泡了一杯,然后仔细地喝了一口后长舒一口气说着道:“这才是菊花茶。”从那以后大武每次都会叫侄子小赵进货时帮自己带两包回来给自己,但大武自己却从来都没有去店里买过,更不知道阿菊怎么样了。大武把阿菊在自己心里的模样定格在了穿上新娘装的时候。大武坐在靠椅上喝着茶,看着月亮慢慢地睡着了。

大武知道无论是外婆还是阿菊都像这菊花茶叶一样无法永远拥有它的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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