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和爷爷》

      在海拔较高的山地上,分不清是爽秋还是暖春,上帝慷慨地将阳光洒向每一寸土地,明亮而不炫目,温暖而不炽热。被时光留在大地上的野草还不肯退去,贪恋地呼吸着每一处好风景。天是澄澈的宝石蓝,展翅翱翔着一只矫健的雄鹰,强有力的羽翼在空中划下任由人类畅想的优美弧线,因为你不知道那或许是流星飞行的轨道,又或许是鱼儿自深海里徜徉的痕迹,又或许是雪花细雨从天而降的轨迹......蓝天之下,青山含黛,黛后连绵着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焉的巍峨雪峰,云雾缭绕,分不清是寒气,仙气或是雾气?美好的东西总是异曲同工,飘渺得宛若仙境。在这天地之间,还有自天边来的尤物——一个八岁的瑞士小女孩,头上戴着一顶草织的麦黄色圆帽,扣在粟色的长鬈发上,额前卷曲的流海轻触着扇子似的黑长睫毛,暗影下浮动着一双能映见山川草木的明眸,红白的唇齿间含着一根野草,浅笑地仰着头,向阿尔卑斯山展开自己的双臂,露出了粉嫩的牙龈,和着风轻日暖,感受着周围隽美的景色带来的安适。

        除了《哈利•波特》中那古老和神秘的城堡风格和《傲慢与偏见》里面的欧洲田园风格外,像这样画面一呈现就攫住她心灵的唯《海蒂与爷爷》了。电影的出场像极了2012年上映的《孙子从美国来》,被父母或是姨妈因生计而无奈被暂寄到性情古怪的祖父家里,从此开启截然不同的生活。没错,瑞士女孩海蒂是一个孤儿(父母相继去世),像她认识的所有主人公孤儿一样——简爱、绿山墙的安妮还有《雾都孤儿》中的奥利弗•特威斯特。但庆幸的是,在他们幼小而很长的一生中,都遇见了自己生命里的贵人。海蒂被姨妈黛特带到独自生活在阿尔卑斯山的爷爷于力家里,他当即气愤地拒绝了这个要求,于是姨妈在于力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海蒂留下独自离去。

        于力是一个性情古怪的老头,独自远离人群地生活着。这里的居民都不理解于力,认为他是一个杀过人的冷酷老头,所以大家都认为海蒂不能和爷爷生活在一起,这样的误解颇像《杀死一只知更鸟》里面的利拉德,实则是被雾水模糊了眼睛的从众心理。若是涤去心头的雾气,便会发现隐藏在爷爷于力的花白蓬松的胡子下的一颗柔情似水的心,满怀善意。爷爷带她去找可收留她的农家或孤儿院,不过要三天以后才会有消息。回到家,爷爷粗暴地把海蒂拒之门外,没给她任何吃食。可怜的海蒂只好拿着简单的行李去旁边的羊厩里度过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翌日,晨曦顺着爷爷推开的门扉射了进来,海蒂醒了,爷爷正在挤羊奶,毫无感情地在刚挤好的新鲜羊奶里舀了一勺递给海蒂,海蒂大口大口地喝下满足地看着爷爷。她从羊厩里牵出小熊和小鹅,这是爷爷养的两只山羊。没错,她要去放羊。就这样,她结识了牧羊少年彼得。他们赤脚追跑在阿尔卑斯山花草及膝的山地上,成群成群的绵软山羊,慵懒地吃着大片大片的青草,彼时的少年,齐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曲肱而枕之,嘴里衔着一根野草,说着牧羊的生活。彼得为偷吃了爷爷给海蒂准备的点心而撒谎,海蒂为彼得抽打山羊而争论,答应以后分一半的食物给他,条件是他不再因山羊不听话而抽打它们。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愉快而友好的一天。这天晚上,她住的不再是羊厩了,而是爷爷楼上铺满青草的地板,那里有一扇窗,一打开便能望见阿尔卑斯那连绵的群山,海蒂餍足地笑了。然而,三天很快就到期了,海蒂在跟彼得道别之后忧伤地回到爷爷简陋的小木屋里,竟意外地看到那为数不多的家具里添了一把椅子,一霎,所有的不安与害怕都在此刻瓦解,海蒂开心地跳到爷爷身上,幸福像溢满杯了的果汁。



        可是这样无忧无拘的生活只持续了一个洁白的冬天,在来年仍分不清是爽秋还是暖春的季节,姨妈来接她了,说是给她找了一个好人家,可以和那家的小姐一起上学并幸福地生活着。在相处的这些时日里,爷爷早已被海蒂那纯真可爱的面容所打动,所以坚决不同意姨妈带走海蒂。于力像她来时一样愤怒地拒绝她,只不过态度更加坚决。姨妈深知于力的性格,便去海蒂回来的路上等她,将此事告诉了海蒂,并骗她说爷爷也希望她去。我想,姨妈深深地伤害了海蒂的心,就像海蒂心中有万般不舍一样,姨妈带她匆匆地离开了。这一幕被牧羊少年彼得尽收眼底,他赶着羊群回去找于力。因不见海蒂同归,爷爷慌了,立即拖着年老而沉重的身子去追赶海蒂,可还是来晚了。姨妈带着海蒂登上驶别阿尔卑斯山驶别爷爷那座小木屋的绿皮火车,去往法兰克福了。海蒂的心望着连绵起伏的青山雪峰,与嘟嘟向前的绿皮火车背道而驰。

        姨妈为了私欲将她卖给了法兰克福的一个富贵人家。这是一座豪华的府邸,有皇家的富贵与阴森感。大门打开才有自然的光亮投进来,屋里在白天也依靠灯光来照亮。男管家塞巴斯蒂安是一位彬彬有礼的男士,一举一动丝毫不拖泥带水,像机器人一样精妙地计算过自己的举止,不容许有一点过失地带她去引见女管家罗腾迈尔。房门敞开了,豪华的家具旁坐着两位美丽的女士,手中正拿着刺绣,细绢在不亮的灯光下泛着白色的光辉。其中一位女士穿着一席黑绒长裙,头发盘得在光影下看不见一丝碎发,见姨妈领着海蒂到来,她那天鹅般的长脖子随着抬头的动作牵拉得更加细长了,像高贵的孔雀般,正向来者展示自己美丽的羽尾。她就是姨妈口中优雅而有教养的女管家罗腾迈尔。坐在她斜对面的是嘉拉小姐,一袭天蓝绒长裙像是湖心出浴的仙女,及肩的鬈发自然地散在纤薄的后背上,光亮附在微黄的发面上散发出一种银色的光辉,这位妙龄少女正跟着罗腾迈尔学刺绣。此刻的她看起来和别的女孩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当其他孩子欢呼雀跃地蹦跳时,她却只能孤独地坐在自己不幸的境遇里。

        大人们寒暄过后便是餐宴,男仆机械般彬彬有礼地分别为她们上好食物。餐桌前的海蒂端起餐盘便大口地喝起汤来,这种粗俗的就餐方式当即就被女管家制止了。一旁的嘉拉虽然看着有趣,但见事情不对,便耐心地教她用餐礼仪。海蒂为了多要一个面包,同样的一句话——请您递给我两个面包,对着塞巴斯蒂安说了数遍,才得到罗滕迈尔的许可。因为语言随她率性地变换了好几次——请您抓给我两个~面包,递给我两个面粑,两个面包,谢谢!这个善良心细的女孩想把这松软的面包带给在阿尔卑斯山脉双目失明的彼得的奶奶,因为她的牙掉光了,嚼不动又黑又硬的面包。饭后罗滕迈尔宣布了一长串的学习事宜,在海蒂听来就像教堂里做弥撒时教主念经文时的迂腐刻板,也像汤姆讨厌在教日学校上课时的枯燥乏味,她靠在餐椅上很快就睡着了,因为这一天的舟车劳顿和拘束早已使她筋疲力尽。醒来后,女仆提奈特把她放在大木桶里,像黑人洗澡时那样为她搓澡,拿刷子使劲刷她的手,还不忘问:“你们山里人都不洗澡的吗?”搓完后女仆为她换上富贵小姐穿的漂亮的粉色连衣裙,在她胸前系好了蝴蝶结的绑带,换下了那套在山里穿的泥棕色男生衣裤,同时也裹住了她那小鹿般轻捷的身躯。家教老师专门为她和嘉拉小姐上课,可无奈海蒂怎么也学不会最基本的字母,在她看来那些字母像小山,像面包,就是不像它们本身。家教老师气得无奈地抓狂,因为第一天教过的东西海蒂第二天就忘了。

      这座府邸的每一扇窗户都是紧闭的,海蒂难以打开。嘉拉带她来到一个紧闭的房间,这间房的正墙上有一张巨大的油画像,为能清楚地看清画上的图像,海蒂拉开了窗帘。但这一举动立即被嘉拉惊慌地劝阻:“小心,不要被人发现。”画上是嘉拉和她年轻貌美的母亲,母亲穿着一席有着婚纱般质地的洁白长裙,长长的裙摆垂落在地板上,母亲安闲地坐在靠椅上,嘉拉正在为她梳头。嘉拉的母亲已经去世了,自此,嘉拉才得了这病——双腿不能走路。海蒂请求塞巴斯蒂安把窗户打开,她想看看外面,呼吸新鲜的空气。她把大半身都探出窗去,好与空气充分接触。可是这里看不到山,只望见一座尖塔,塞巴斯蒂安告诉她:“若是去那里,就可以看到更远了。”海蒂心心念念阿尔卑斯的山,就像母亲在呼唤自己的幼儿一般。趁着午休时间,海蒂第一次推着嘉拉走出大门。“往右边,不对,往左边!”嘉拉这一反应直接反映出自双腿不能走路以来,她便一直被禁锢在这座豪华的新天鹅城堡里,以至于一时忘记了从小到大一直生活的地方出门该往哪边走。海蒂推她去找那座尖塔所在的地方,向乞丐问路,这些举动在嘉拉看来都是疯狂的,但她依然陪着她穿过长长的街巷,看吃食的小猪,看摊前的各种小贩,看熙熙攘攘的各色人群。塔就在眼前,可是嘉拉上不去,只好原地等待海蒂,顺便买下了一位蒙着头巾的妇女的两只可爱的小猫。

        海蒂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一路小鹿似的循着梯子螺旋式跑着。可是并没有向海蒂期待的那样,她的心随着站在了塔顶而跌落谷底——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阿尔卑斯山那起伏的山巅,而是鳞次栉比的哥特式堡顶。海蒂失望极了,离那座小木屋的距离就好像冷漠且高大的哥特式建筑一样,思念对它丝毫不起作用。在塞巴斯蒂安的急切寻找下,谢天谢地,他们安全地回到了城堡。罗腾迈尔被带回来的两只小猫刺激得直打喷嚏,完全没有了之前见她时的端庄,被到处乱窜的小猫吓得大呼小叫,爬到了护栏柱上。风波平息后,罗腾迈尔苛责了海蒂疯狂的行为,并罚她禁食,呵斥她站到墙角面壁思过。海蒂那耿直的性格并未因此受到压制,反而使她拿上那只来时的简易布包,义无反顾地和嘉拉拥别。最后因这一鲁莽行为伤了嘉拉的心才停止。之后嘉拉卧病在床,对海蒂这一行为表示不解,恳求海蒂永远留下来陪她。海蒂默默地低下了头,不是她不愿。而是因为她的心始终和爷爷牵挂在一起,和阿尔卑斯山那些起伏的山群一样连绵在一起。夜晚,海蒂孤独地望着窗外那一轮黑云滚动下的圆月,发自内心地呼唤自己的爷爷,流下眼泪睡在梦里。


        翌日清晨,这座府邸终于一扫之前的沉寂,连久置的尘埃也把握着节奏和仆人忙上忙下,是为了迎接尊贵的赛瑟曼夫人同他可敬的儿子回家。然而这一欢乐、热闹的气氛在罗腾迈尔的计划之中。她不合时宜地向赛瑟罗夫人报告了海蒂的野蛮行为,同时还表示她有理解障碍。慈善的赛瑟罗夫人打算亲自去看看她的状态。这天晚上,夫人来到她的床头,打开一本具有3D效果的立体图画故事书。这本书里所呈现的画面和阿尔卑斯山牧羊的山地几乎一模一样,成群的山羊慵懒地漫步在牧羊人的前面,粗壮的大树连同坚固的树根裸露在青草繁茂的大地上,远处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雄伟雪峰……从夫人的口中缓缓地讲述着一个有关牧羊人和他的山羊的故事,像河流一样唱着悦耳的歌声欢快地流向远方。这样动听的故事与海蒂和彼得牧羊时的经历大同小异,以至于把小海蒂的心像大树扎根一样牢牢地吸引住了。讲到故事的拐角处,夫人像刹车一样停下不讲了,这把小海蒂的心悬得高高的,可是却够不着。小海蒂迫切地想要知道牧羊人有没有找到他的小羊,可是海蒂不识字,夫人顺势问海蒂为什么不识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因为海蒂的玩伴彼得要去上学了,而海蒂住在山上不能上学,所以海蒂望着窗外孤独地过着冬。爷爷透过火光望着海蒂,解着她的滋味,雕刻了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送给海蒂。翌日,爷爷拿出雪橇带着海蒂直奔山下彼得的家,仿佛两只快乐的圣诞鹿奔跑在漫天雪地里。海蒂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彼得的奶奶的,也是彼得告诉海蒂我们没必要认字的,因为即使彼得上学他也经常被老师体罚,而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个牧羊人。夫人把书留给了海蒂,也把梦想的种子种在了海蒂的心里。她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口读,练习它们的发音……夫人独具慧眼透过海蒂天真的眼睛直达她的内心,在与儿子的道别中,如她所言:海蒂是一个可爱且情感丰富的女孩,如果多给她一点关注,相信她可以学会认字。但是我感觉她不是很开心,她在这里虽然什么也不缺,但是她的心是空的。这里的生活压制了她的天性。可是儿子并不买账,他认为自从海蒂到来以后,嘉拉变得开心活泼了。嘉拉的父亲是一位商人,像童话故事中所写的那样,灰姑娘的父亲也常年在外,很少有时间真正陪在自己的孩子身边。海蒂的到来也是对他未尽父亲之责的“缓刑”,减轻了他的“罪责”。可是他并不知道,任何人想要救赎自己都必须依靠自己,而非他人。


        如以往的许多个夜晚一样,塞巴斯蒂安用灯罩熄灭烛火,女仆提奈特正提着马灯检查器具,笼罩在黑夜中的城堡突然被诡谲的气氛所打破,毫无征兆地传来令人恐惧的声音,似是恐怖片里贞子的呜咽声,又像是神话里不知名的怪兽发出的咆哮,声音像巨人的指爪摩挲着屋顶,抓得人头皮发麻。总之,这种不知所起的神秘声音把女仆们吓得心惊胆颤,制造了更加骇人听闻的闹鬼事件。这件事惊动了府邸的人,罗滕迈尔向赛瑟罗先生保证好已经把银器仔细清点过三遍了,提奈特也发誓说之前关好了门。赛瑟罗先生面对这种情况,将目光移向了最理智的塞巴斯蒂安,可他也给出了超自然现象的回答。无奈,赛瑟罗先生只好亲自调查这次闹鬼事件并警告他们不能让孩子知道此事。

        如冬季积雪反射般明亮的阳光射进了卧室,照在了天使般可爱的海蒂身上。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看夫人留下来的那本图书,从她的嘴里开始弹奏出一个个清晰的音符。,并愈加勤奋地练习着。一直到赛瑟罗夫人的到来,海蒂已经能够流畅地读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了,像潺潺流水般自在地流淌在山林间,声音清脆悦耳。大家欣慰地望着海蒂惊人的进步,他的家教老师自豪地说:“只要遇到好老师,每个孩子都可以学会阅读。”他把这样突破性的功劳归功于自己,却忘了他当初是怎样像推卸这个教人识字的任务的。而在这成功的背后,可敬的赛瑟罗夫人隐藏了她智慧的光芒,像使者般微笑地看着海蒂。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中,也只有赛瑟罗夫人望穿了海蒂的心事。纯真的海蒂就像一面透明的镜子,夫人能够一眼看穿她,就像透着清澈的湖面看水底的蝌蚪一样。

   

        这一天很快就结束了,海蒂攥着爷爷雕刻的雄鹰带着难以克制的思乡之情在床上辗转反侧,此情之强烈亦如在爷爷手里成了型的雄鹰,刻进了骨子里,同血液日夜不息地流淌着,滋养着海蒂的灵魂。在赛瑟罗先生的卧房里,有两个男人正下着棋,谈论并等待着那个陌生而恐怖的声音。突然,那种声音将房间的窸窣声打得死一般沉寂,成为了它的主场,整栋房子飘荡着死亡和恐惧的气息。赛瑟罗先生和医生小心翼翼地提着马灯循着声源的方向摸索前进,只见大门处透进一扇白色的光亮,一个身着白色睡裙的鬈发小姑娘的背影缓缓走向门外,望着月亮升起的地方,呆望片刻,月光映得小女孩一片皎洁。小女孩的行为让两人十分纳闷,医生说:“别碰她,不能把梦游的人叫醒。”小女孩于是又梦着游回到了她的卧室。赛瑟罗先生从衣柜里抽出一条毯子,奇怪的是同毯子一起抽出的还有那些像沙子一样流泻下来的面包。对于她,他依然无从理解,就像他不曾尝试去了解他的女儿嘉拉一样。医生请求跟海蒂单独待一会,在与海蒂谈话的过程中,医生诊断了这是相思病。爷爷在阿尔卑斯山真情地呼唤海蒂,海蒂不能像攥在医生手里端详的那只雄鹰一样展翅飞翔,她有翅膀的,被束缚在这座冠冕堂皇的城堡里。

        纸是包不住火的,尤其是这样一件在这座城堡里算得上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一来到餐桌旁的嘉拉就忍不住好奇地问:“怎么样,你们见到那个鬼了吗?”父亲只好顺势打开了话题,直截了当地告诉她:“那个鬼怪,其实是小海蒂。她梦游了,因为其实她不开心。”善良的嘉拉想要帮助可怜的小海蒂,可是当她听到父亲说海蒂需要回家,不能再继续待在这了的时候,嘉拉的防线彻底崩塌了,她暴怒地摔掉餐具,回到了房间。小海蒂被赛瑟罗先生告知今天中午她会坐上由塞巴斯蒂安陪同的回瑞士的火车。听到这,海底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这是多少个昼夜梦寐以求想要听见的话呀!一切都确定下来时,海蒂脸上的笑容又立马被愁云覆盖:“嘉拉呢?”小海蒂似乎明白了什么,在嘉拉房前停下来小心地敲着房门,可惜没有回应。此刻的嘉拉正偷偷抹掉泪水,将轮椅转向了拉开的窗帘旁。在嘉拉遭遇不幸后和海蒂来到以前,她一直生活在黑暗里、孤独里,就像紧闭的窗帘掩盖的窗户一样,她封闭在自己狭小的城堡里。可是现在海蒂要走了,要回到她爷爷那里去了,回到阿尔卑斯山的怀抱中去了,意味着她又要再一次承受孤独所带来的痛苦。在这最后一刻,嘉拉没有向海蒂道别,她无法面对这一切。海蒂将爷爷雕刻的雄鹰留给了嘉拉。


        火车在罗腾迈尔被猫刺激了的一声巨响的擤鼻声中出发了,与来时不同,海蒂此时的心已被快乐填充满了。那些在塞巴斯蒂安看来让人感到压抑的高山却是海蒂心灵的救赎,离这些山越近,海蒂就越快活。火车在这些山里穿梭,就像鱼儿在水里自由徜徉一般。海蒂的归来在乡人们眼里就像公主下乡一样热闹新奇,他们上下打量着海蒂,感叹她的衣裙多么华美,鞋子多么精巧,皮箱多么精致……牧羊少年彼得闻讯赶来,在一片唏嘘中拿着棍子赤着脚兴奋地朝海蒂走来,海蒂抛下了在乡人们的眼里视若珍宝的皮靴,赤着脚和彼得一起往家的方向赶去。到了彼得家,她打开布包,打下了彼得贪吃的手,将又松又软的面包递给了双目失明的奶奶,多么温暖有爱啊,奶奶又是多么的感谢小海蒂啊!海蒂将粗大的香肠递给了彼得,彼得开心得像孩子一样跑开了。之后,海蒂迫不及待地往爷爷的小木屋跑去,还不时脱掉那身束缚她小鹿般轻灵的身体的华美衣裙。离家越近,就越是能感受得到那炽热的呼唤。那熟悉的小木屋,那熟悉的花白胡子和头发,那一声熟悉的叫喊——爷爷!瞬间像雷电击中了爷爷的心脏,爷爷掉下了手中的木板,爬下梯子,顾不上那老迈的身子飞向海蒂,海蒂张开双臂奔向爷爷那宽大的胸怀。小鹿终于回归了山林。那声响亮的爷爷,似返璞归真,回荡在崇山峻岭之间,海蒂仿佛拥有了一切,这是万座城堡也换不回的一座朴实无华的阿尔卑斯山。


        海蒂和彼得又像从前那样在阿尔卑斯山的广阔山地间牧羊、赤足玩耍,一起在临时搭建的棚下躲避狂风暴雨,分一半的食物给彼得。风和日丽的时候,他们躺在及膝的花草间,任由微风拂动着和煦的阳光洒在两个少年的身上,野草在唇齿间萦绕着清香。海蒂在这样自由惬意的生活里又度过了一冬。这个冬天和之前的冬天不一样,海蒂不用再望着窗外出神了,因为爷爷已经搬到山下的村子里,海蒂可以上学了。当老师问及全班学生长大以后想当什么人时,彼得第一个站起来不假思索地回答:“牧羊人。”上一秒他还因为迟到被老师体罚,这一秒又口无遮拦地喊出了自己的理想。他几乎每次都迟到。当老师示意海蒂站起来回答这个问题时,海蒂说:“我想写故事。”结果话音一落,就遭到了同学们的哄堂大笑。海蒂在嘲笑声中坐下了,老师也没有给出好的说法平息这场无知的嘲笑。几乎每天放学后,海蒂都会教彼得识字,可是彼得怎么也学不会,生气地甩开书本就跑开了。然而在这样美好的生活里,海蒂却深深思念着嘉拉。她不断地给嘉拉写信,告诉嘉拉她在这边的生活状况。她在信里吐露对嘉拉的思念之情: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来看我。赛瑟曼夫人念完这句话,看着躺在床上的嘉拉,她手里正拿着海蒂离开时留给她的木刻雄鹰,开始懊悔没有跟海蒂说再见。


        然而,美好的事物来或去都是没有预告的,就像嘉拉突然出现在了海蒂的视线里。阿尔卑斯山的天气如往常一样喜人,那些秀丽的景色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清新迷人。一行队伍和马匹在海蒂的视野里前进,走在最前面的是被四人抬着的嘉拉。海蒂望着眼前的情景,兴奋得难以置信。当两人相拥在一块的时候,才真切感受到这许多个日夜以来不见的欢喜。海蒂开心地和下马车的奶奶相拥,像是阔别已久的亲人一样友爱。之后的时光都是属于海蒂和嘉拉的,他们两人形影不离,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彼此分享有趣的事情。

        一觉醒来,海蒂发现嘉拉还在睡梦里,便拾起旁边的甘草往嘉拉脸上扔去。从那扇可以望见阿尔卑斯山峰的窗户里飞进好多小精灵,跟海蒂一起胡闹个不停。嘉拉请求海蒂帮她穿衣服,但是海蒂却把她的连衣裙扔向床脚,说不用穿这个,接着海蒂向嘉拉展示她一身轻便的白色宽松及膝长裙,一骨碌向后仰躺着。嘉拉终于被海蒂折服了!海蒂将小熊和小鹅这一黑一白两只山羊介绍给了嘉拉,接着便热情地把彼得呼唤过来,将嘉拉介绍给彼得。可是彼得把两人的热情浇得一丝不剩。他只想叫海蒂同他去牧羊,可海蒂表示她不会丢下嘉拉一个人,两个小伙伴因此闹得不愉快。而嘉拉被彼得的话中伤了,她也很想跟彼得一块去放羊,可是她走不了路。彼得生气地牵着羊走了。


        愉快的早餐时间会使嘉拉忘记这样的不快的。嘉拉有趣地看着海蒂捧着木碗大口吸溜着新鲜的羊奶,嚼着干面包,自己却忘了吃。海蒂放下碗,一脸天真地望着嘉拉,嘴巴周围像是刚刚刮完胡子留下的泡沫,然后示意嘉拉举起两只手,捧起木碗,让羊奶像流水一样顺着碗壁流进自己的嘴巴。然后精怪地吐出奶白的舌头,教嘉拉像小猫一样舔附在碗底的奶流。接着,海蒂举起一只手,示意嘉拉擦掉留在嘴唇上的奶迹,后又递给嘉拉一块奶酪,海蒂一口下去就咬掉了奶酪的三分之一。而这种快乐的就餐方式在那座典雅的新天鹅城堡里绝对是见不到的。炊烟袅袅,顺着风的方向袅娜飘散,水泥色的灰黑瓦砾在白昼的光芒下反射着一层白光。青葱树木环山而生,将木屋、怪石和青草围成个圈,圈里的彼得看见屋前亲密无间的海蒂和嘉拉,内心嫉妒得要死。夜幕降临,天空拉开了一块缀满星星的幕布,海蒂和嘉拉便趴在那扇可以望见阿尔卑斯山天和地的窗前无言地望着星空。在这天地间,又多了四颗忽闪忽闪的星星。突然,一颗流星打破了夜的沉寂,它划过美丽的天际,从星星的眼前擦肩而过。天真的嘉拉准备将心底的愿望脱口而出,被海蒂用一根食指率先挡住了:“不,愿望不能说出来。”是啊,愿望只能默默地告诉那个多年来潜藏在心底的自己,希望有朝一日,他会从心里走出来。那时,你的愿望也就会实现了。她们带着微笑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彼得又像以往无数个清晨一样来找海蒂去放羊,但迎接彼得的却是海蒂和嘉拉自窗口传来的嬉笑声,她们是多么快乐,仿佛是两个没有烦恼的精灵。这笑声刺激了彼得,他望着嘉拉停在旁边的轮椅,思考了片刻。彼得最终被嫉妒操纵了头脑,一股脑将轮椅推下悬崖。轮椅在悬崖峭壁上被撞击得四分五裂,彼得的心好像也随着这轮椅的悲惨命运牵动着血管跳动起来,慌张地操起木棍就逃。爷爷将嘉拉从二楼楼梯抱下来之后发现轮椅不见了,海蒂急忙地围着木屋找了大半圈,向四周扩展也不见轮椅的踪影。嘉拉急得快哭了,因为没有轮椅她只能坐着什么也干不了。爷爷望着远处放羊的彼得,说:“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下!”但是任何困难都阻挡不了有智慧且坚毅的爷爷。爷爷背着嘉拉上山了,和放羊的海蒂一起出现在崇山峻岭之间。在一旁削着木棍的彼得看见小熊来到了他身边,惊慌地一屁股坐起来,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观察情况。爷爷转身去找彼得,彼得吓得靠在石壁旁,不敢露面。其实彼得心里早已内疚得要死,这都在爷爷的意料之中,毕竟想要了解这个羊将军太简单了,这是爷爷给他的称呼。爷爷下令让羊将军好好照看这两个小女孩,直到晚上他回来。这算是给彼得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而彼得一直未敢吭声,因为他已经吓破胆了,不知所措。要知道,之前就是他和海蒂说于力爷爷杀过人的。就是从那时起,本就初来乍到且不受待见的海蒂更加害怕了,刻意躲着爷爷,还提议从好不容易睡上的干草堆上搬回羊厩。外表粗但心细的爷爷立即发现了小海蒂这一反常的举动,便问是不是有人和她说了什么。见小海蒂垂下头,爷爷便都知道了。爷爷告诉海蒂:“你有眼睛,要学会自己看,而不是听信别人说什么。”海蒂想了想,便用她那双天真的大眼睛洞察了爷爷的内心,战胜了外面子虚乌有的传言,像之前那样活泼地跳到爷爷身上,和爷爷相偎着。我想,就是在这个时候,爷爷那不为所动的心被海蒂暖化了,才会在三天到期的时候用一张椅子给了小海蒂一个确信。


        海蒂同嘉拉说把彼得叫过来,可是此时的彼得正独自难过着,拒绝加入她们。但是没有人会比海蒂更了解彼得了:只要有吃的,他早晚会来。回来时海蒂将采摘的一束紫色藿香蓟带给嘉拉,看嘉拉如此开心,海蒂便即兴说要去给嘉拉摘一点蓝莓。嘉拉看着这山川好景:青山与雪峰交相辉映,在天边无限地延伸。远处许是一只娇小的白色绵羊,像偷偷跑出妈妈视线的孩子,正独自娱乐。忽而,一只橙色的蝴蝶停在了嘉拉晒着太阳的脚背上,这轻巧的不易察觉的触感就好像你凑鼻去嗅一朵芬芳的鲜花,花瓣却先偷偷地吻了你一样。它轻灵地扇动着那对绝美的翅膀,振翅欲飞。嘉拉被眼前这一幕吸引了,想伸手去抓这只蝴蝶,可是它飞得太快了,像它出现时一样短暂,美好只存在于那一瞬间,但它所带来的心灵震颤却像“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一样令人受益终生。嘉拉随着蝴蝶的飞去竟奇迹般地站了起来,海蒂见状便迅速地飞奔到嘉拉的身边,躲在一旁的彼得也终于脱去罪恶似的念了一句:圣母显灵了!海蒂想要扶着嘉拉帮助她行走,可是力气不够,便唤来彼得,彼得义不容辞。于是嘉拉在两人的搀扶下终于迈开了步子。经过训练,在没有两个伙伴的帮助下,嘉拉也能够自己慢慢地迈步,这一巨大的改变像是创造了一个奇迹,三人激动得拥抱在一块。



        此刻,赛瑟罗先生的队伍也正向于力家走来,于力放下手中提着鲜羊奶的木桶,像来者问好。赛瑟罗先生的脚刚一落地就被裸露不平的石头绊倒了,于是对她的母亲责怪道:“你怎么可以带嘉拉来这种地方?!”之后便一股脑对着空气发泄他对所见之景的各种不满,留下赛瑟曼夫人像于力道歉。赛瑟罗先生又急着要见他的女儿,向于力问嘉拉在哪。话音刚落,嘉拉一脸开心地说:“我在这呢!”奶奶和父亲不可思议地看着嘉拉,太不可置信了:她竟然能够站起来独自行走了!她张开手臂以助力平衡,又轻轻地踮起脚尖试探性地往前走。父亲见到这一幕目瞪口呆,眼圈泛红,说不清是惊讶还是感动地深情抱着嘉拉,并请求她的原谅。一家人都为眼前这个值得庆祝的时刻喜极而泣。

        热闹的场面又复归于平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奶奶从包里拿出一个镶着金边的笔记本送给了海蒂,海蒂开心地亲吻了奶奶的脸颊。可当海蒂打开这个笔记本的时候,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写,她失望地抬起头看着奶奶说:“里面什么都没写。”奶奶又掏出一支钢笔递给她,说:“因为你要自己把它写满。”海蒂听完后开心地笑了。可随即又垂头丧气起来。奶奶关注到这一变化,便担心地问:“怎么了,孩子?”海蒂想起了之前在课堂上说将来要写故事被别人嘲笑的事,便告诉了奶奶。奶奶听后,对海蒂说:“他们见识得太少了,海蒂!因为他们只知道这个村子,但是你见过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不是吗?”海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奶奶接着说:“如果生命中某件事情让你开心,那你就尽管去做,不用管别人说什么。”是啊,奶奶总能这样恰逢其时地安慰海蒂,帮助海蒂塞在迷惘中寻找到光亮,正是那束光亮坚定了海蒂心中的信念,也成了海蒂人生的启蒙第一人。是啊,她去过其他的地方,见识到了不一样的人,领略过不同的风景,也学会了识字,这些千金难换,一生难求,奶奶是海蒂人生路上的引路人。而海蒂也总是能适逢其会地在每一次与奶奶的重逢中解决自己搁置已久的烦恼,让这些横在人生中的坎坷和困难随着奶奶为海蒂编制的一叶轻舟缓缓地向前流去。

        与嘉拉依依惜别后,海蒂的生活又如以往无数个快乐的日子一样,山是她的,羊也是她的,这世间万物都是对她的恩赐。她的羊在吃草,任由风带动着云吹,而海蒂在写着她的故事。海蒂合上笔记本,和彼得像端正时放好的左右手一样交互躺在青草地上,仰头望着无限广阔的蓝天,一只雄鹰展翅翱翔在天际,无所畏惧。海蒂倏地起身奔跑在及膝的花草间,惊散了正悠闲吃草的羊儿,像那只展翅的雄鹰般奔向广阔的天地之间。

跋:在那座禁闭的城堡里,没有生气,没有欢笑,像压抑着孩子天性的巨大手掌,让人喘不过气来,若是走不出来就像失去了某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一样被孤独所束缚。那些彬彬有礼的绅士和优雅端庄的女士像机器一样按照刻板的礼仪执行各项事项,所以在这座冰冷且秩序井然的城堡里,一句因午休而说的“再见”也能激起塞巴斯蒂安心中的波澜。在他心里,这是一句多么滑稽而有趣的话啊!海蒂临走时送给嘉拉的那只木刻雄鹰,不仅象征着海蒂自己,冲脱了束缚她的外在物质,回归了心灵最纯净的地方,也寄托着海蒂对嘉拉美好的祝愿:希望她能跨过心里的那道障碍,勇敢地展翅飞翔。最后,她们都做到了,嘉拉将会主宰着她的城堡,因为她适合那里。而海蒂奔向了她的阿尔卑斯山,拥有了天和地,因为她适合那里。这一生,要遇到像爷爷那样能相依为命的人,也需要遇到像塞瑟曼夫人那样有识千里马的伯乐,还要遇到像嘉拉那样的知己,当然,也要遇到像牧羊少年彼得那样的青梅竹马。

        故事到这就结束了!愿你们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所遇皆良人;愿你们都拥有自己的翅膀,勇敢地飞向属于自己的那片天;愿你们心中都有一支笔,书写着自己精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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