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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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回家时走过的小路上有几棵树。

平时路过时总是匆忙，是不太会抬头看树梢的。

普通的景观树，深绿的叶片，深灰的树皮。我也不太清楚是什么种类。一直沉默地站在那里。有风的时候簌簌抖落衣间的轻尘，下雨的时候静听雨滴丝绵的情话。

工作这么久了，即使夏天的时候，到家天也已经差不多黑了。虽然并不总是很忙，但上海天黑得早，平日里也很少关注黄昏的风情，只记得夏秋灿霞满天的绯锦。

有时候会怀念晚家里八点天空还明澈清亮的日子。但也只是怀念，应该是回不去了。

没想到今晚回家时无意的抬首，竟发现了不一样的景致。

没有月色的照应，但远远看去，树梢上像是浮动了一片莹白的鸽子。向上，舒展，轻快。展翅欲飞的白鸽点在黑沉沉的树叶间，有着将要羽化登仙的轻盈。

我不由得加快脚步走近看看。

却不是白鸽。

新生的、带着细嫩白毛的幼叶簇成一圈，开出一朵花的形状。小叶们向上耸立着，又有点像白鸽们向天鸣叫的气势了。幼叶下面仍然是沉默安宁的团团黑影。于我看来，不管是近还是远，白鸽们都有一种奇异的要脱离地心引力远飞去的错觉。

我夜视不算好，借着背后投来的一点灯光，却能察觉到叶子上细密的毛。我有些疑心是自己看错了，但又觉得还不至于此。

在某棵树下站了一会儿，想象自己是一只鸟，春夜的天空还带着寒意，但如果能畅快地飞一回，真是一件令人神往的事。

从小时就常梦见自己挥着双手蹬着腿想往天上飞去。然而不知为何有种沉重的黏腻，让我拼了命地动也无济于事。往往奔跑着似乎有些轻盈了，又跌到地上。

现知道是大约因为沉睡中做梦时双脚束缚于床上，无法自由奔腾，才让梦里的自己怎么都觉得笨重吧。

不过看着这些沉稳的树们在树梢长出了恍若奔仙去的雏鸟，竟然愣愣地在树下静立许久。

是因为现在的我还不自由吗？我不知道。曾经我想过做一棵树，静立山间，俯仰天地。有时候又想做一只蜉蝣，虽然生命短暂。然而随风起舞，翩翩渺渺，何而不为。

但我仍是我自己。我无法日日聆听山里精灵的欢语，也不能乘奔御风，遨游四方。

我只是世间普通一员，怀揣梦想，或有双翼，却不知如何挥翅，也不知应向何处。

可是站在这棵树下，我好像又不太一样了。

这几年经历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我以为我已经认命了，不折腾了。但好像也不是。

我有很多缺陷，改也改不掉，避又避不开。

周围的人已经各自开始新的生活，我还在原地站着，看他们纷纷前行。我想追上他们，又想走自己的路，是以踟蹰。

向往自由，可是，自由是什么？是今夜看到的竞相向上生长的叶子吗？

如果有一日，身禁于笼，精神如白鸽四散奔流，是不是也是自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