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贯的阅读习惯,恨不得一目三行,总有种往前赶的感觉。但读《我的阿勒泰》时,竟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读李娟的文字必须一字不落,有些地方甚至需要反复咀嚼。李娟不愧为“阿勒泰的精灵”。
李娟,1979年出生,祖籍四川,汉族姑娘,她在新疆出生。李娟的妈妈在新疆做生意,她就被外婆带回四川抚养,在四川读到中学时,她的妈妈把她们带到了新疆。因为交不起学费,敏感的李娟选择了退学。她的生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她们。
她和妈妈、外婆一起,在阿勒泰深山牧区开着半流动的裁缝铺、杂货店,跟着羊群南上北下,到处流浪,居无定所。她们的生活并不富足,辛劳工作,不过能勉强维持温饱。
李娟后来有了一个继父,还给她带来了一个妹妹,她们一家在一起生活了几年后,妹妹嫁回四川老家,继父无法忍受贫穷的生活,也选择了离开,后来无杳无音信。
——摘自二美老师《能读李娟的文字,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因为她是阿勒泰的精灵》
如此悲苦的生活,并没让李娟一家丧失生活的信心。
李娟的母亲非常有创造力。能够用奇怪的方法,传授给牧民很多外来名词。如:丝光棉翻译成塑料,相思鸟翻译成小鸟,瓶子为手雷型的白酒则翻译成“砰砰”。木耳翻译成“喀啦蘑菇”还成了一个新生词汇流传范围很广。
她还能够从容面对生活中遇到的一切困难,可谓做到了“逢山劈路,遇水搭桥”。搭起的帐篷漏雨时,接雨的工具不够。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她在《我们的家》一文里写到用到的办法:“用绳子把一张又一张零碎碎的塑料袋子挂在帐篷下面,哪里漏就对准哪里挂上一只袋子,等那个袋子里的水都接满了,溢出来了,于是又在溢出来的地方再挂一只塑料袋,如此反复,直到把那些水一级一级,一串一串地引到帐篷外面为止。”
在森林里,挖木耳的时候,更是把这种能力发挥到了极致。为了能够找到木耳,先是“贿赂“汉族老头,免费给拾到木耳的老头提供茶水,企图老头告诉她哪里能拾到木耳。失败后,改为向来店里买东西的哈萨克牧人打听,依然没有成功。李娟文中写道“真麻烦,真复杂。看来当一件事情‘暂无眉目’的时候,根本就是与‘永无眉目’是一样的。但这难不住李娟的妈妈。她不死心地终于在森林里拾到了一团褐色的木耳。从此开启一发而不可收拾的拾木耳之旅。妈妈找到第一团木耳时,李娟在《木耳》一文中写道:“至此,我们的采木耳生涯总算是发现了第一根小线头。从此源源不断地扯出来一些,沿着木耳的痕迹一路深入行进,渐渐地摸索进了这深山中最隐蔽的一些角落。”
李娟的外婆经历人生的诸多苦难:外公嗜赌,把家里卖的家徒四壁,连外婆最心爱的铜磬和家里唯一的养畜——猫都拿去卖了。住的房子塌了一半,最终和李娟母子一起生活,死后被埋在万里以外的戈壁荒滩中。李娟笔下的外婆风趣、幽默、乐观。她在家庭中,犹如“老顽童”般存在着。
《想起外婆吐舌头的样子》一文中,李娟从坡下走来,先听到的是外婆的声音。外婆的出场是这样描写的:“她正在塌了半边的老屋门口和一群乡下女子说笑。她受持长竹竿站在那里大声揶揄其中一个女邻居,好像是在模仿她夫妻之间的什么事。”
除夕打扫卫生时,外婆胡搅蛮缠。《有关外婆》一文中,李娟这样写道:“除夕打扫卫生,我们累的半死,她一点也不帮忙,还尽添乱。嘴巴又刻薄,你要是说她两句,她能把你冲死。”
还没事找事,找正在忙天火地打扫卫生的李娟逗乐。“娟啊,今天嘛,过年,我嘛,来你屋吃夜饭,空起手啥子也没拿,只带来一个好东西,便宜卖给你吧!你买不买?”吃饭时,一个劲地嫌弃饭做得不好吃,吃的却是最多的。《有关外婆》一文是这样结束的:“舀饭啊,再给我舀半碗,再给我舀一砣红苕……”一个口是心非的吃货形象,跃然纸上。
外婆和妈妈对李娟充满无限的爱意。看过李娟的采访。她自己说,有一段时间跟妈妈的关系很僵,两个人经常吵架。所以写了很多妈妈对自己好的文章,来缓冲自己的心情。但记忆中的好,一定是客观存在,并且温暖过李娟。她在《我所能带给你们的事物》里,有过对妈妈给她送被子的温情回忆:“我给家里打电话,妈妈问我:‘还需要什么啊?’我说:‘不需要,一切都好,就是被子薄了点。’于是第二天晚上她就出现在我面前了,扛着一床厚到能把人压得呼吸不畅的驼毛被。”原来她挂了电话后,立刻买来驼毛,连夜洗了,烧旺炉子烘干。再用柳条抽打着谈松、扯匀,细细裹上纱布。熬了一个通宵才赶制出来。然后又倒了三趟班车,坐了十多个钟头的车赶到乌鲁木齐。”作者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对母亲的爱一点一点在内心漫延。
李娟从乌鲁木齐给外婆和妈妈礼物——兔子、“金丝熊”。姥姥和妈妈把爱倾注在礼物上,而此时的礼物已化作李娟本人。《我所能带给你们的事物》一文,李娟这样写道:“她抚摸兔子倒向背后的柔顺的长耳朵,问它‘吃饱没有?饿不饿?’——就像很早很早以前,问我‘吃饱没有,饿不饿’一样。
在《想起外婆吐舌头的样子》一文中,李娟这样描述外婆的爱带给她的安静感,是她受益终身的财富:“在外婆给我带来的一场又一场的安静之中,生命中的恶意一点点消散,渐渐开始澄明懂事起来。今天的我,似乎达到了生命中前所未有的勇敢状态,又似乎以后会更加勇敢。”
可见,原生态家庭对一个人潜移默化、深远长久的影响,怎么强调都不过分。李娟性格骨子里乐观、幽默风趣、讨厌单调,从枯燥的生活中寻找无限乐趣……比如,散步、看云、看绿色。想出去睡觉的时候,调皮劲上来了,溜之大吉。《在荒野中睡觉》一文,为了寻找睡觉的时机,李娟这样写道:“我老老实实踩了一阵子缝纫机,然后开始做手工的活,然后找根缝纫针穿线,然后捏着针半天也穿不进去线,然后就到外面阳光下去穿,然后在阳光下迅速穿针引线,连针带线往衣襟上一别——这才是溜的时候。”
李娟笔下的牧民、姑娘、孩童……都在用他们的善良、诚实和单纯打动着我们。
作者带着买回家的礼物——两只兔子,坐车回家。因为夜车坏了,到小饭馆休息,老板和老板娘营造的温馨气氛,让李娟远在回家的路上,感受到家才有的温暖。
《骑着摩托车穿过春天的荒野》一文,叙述了叔叔用摩托车拉着自己在戈壁滩上赶路。风大,路不好走,在车漏油的情况下,迷路了。路过的牧民在自己有困难的情况下,爽快地把油倒给我们。对于两个帮助过她们的牧民,李娟这样写道:“一连接着五六瓶后,就再也不好意思要了。人家也是出远门,要是也出点事油不够了怎么办?”“这个司机真是好人啊,就像他的古董车一样实在。他还取了跟管子出来,往我们的邮箱里又给灌了些油,最后还送给我们半瓶水。”
被我们冤枉偷走裤子的牧民母子。孩子长途跋涉,沿着厚厚积雪的道路,赶在古尔邦节之前,跟我们解释。这个举动让李娟一家心里不安极了。因此,李娟发出这样的感慨:“照很多人的想法,既然知道自己没有做什么错事,任何解释都不必要的,被冤枉后该做的事,就是与冤枉者为仇。”
李娟过河时进退维谷,左摇右晃站在浑浊急速的水流中央一块巴掌大的、又湿又滑的石头上,险象迭生时,古贝从天而降,把我解救到河岸;古贝在圆滚滚、滑溜溜的独木桥上给我提水;古贝骑马带我去找妈妈。古贝是哈萨克女孩的代表,李娟在《古贝》一文中这样写道:“我又觉得自己所见过的所有哈萨克女孩都是像她一样。——都是那么快乐,热情,又好像很寂寞似的。”
李娟文字让我们感受到,她对待自然和万物的态度:惊异于大自然创造的一切生灵,维护生态平衡,反对一切人为破坏环境的行为。
在《蝗灾》一文中,李娟对待灭蝗的态度非常鲜明:“蝗虫是有罪吗?作为自然界理所当然的一部分,它们的种种行为应该在必然之中,必然会有蝗虫出现,必然得伤害人的利益以维护某种神秘公正的平衡。当蝗虫铺天盖地到来的时候,我们为保护自己而使用的任何方法,其实也是对自己的另一种损伤吧?”“比起蝗虫,羊群的规模更为庞大,并且发展态势更是不可阻挡。我们所有的行为都是向羊的利益倾斜,其实是向自己的利益倾斜。”
《弹唱会》一文中,李娟认为野生动物的减少不是猎人的罪:“但我想,造成野生动物的濒临灭亡,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猎人的缘故吧?这人世间更多的欲望远比猎人的狩猎行为更为黑暗贪婪,切更为狂妄。”
破环生态环境,必然会遭到自然的惩罚。《木耳》一文中,所有人为了木耳为之疯狂的时候,李娟这样写道:“第三年伴随着木耳的狂躁,爆发了牲畜大规模的瘟疫。”
李娟的文章里,有乡村舞会里“一见钟情”的爱情——麦西拉;有深厚的友情——玛丽、库兰……又有对舞蹈的深情赞美,更有对这一方水土的深深眷恋之情。这里的草木、人情已经融入作者的血脉,对这里的爱是如此真实的存在!
李娟幽默的语言风格还是忍不住,想跟大家分享。就像读着读着这样的语言忍不住笑出声一样。
《坐班车到桥头去》一文中,坐车时,为了应对天气的冷,这样描写孩子们的穿着:“孩子们更是被捆扎得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圆乎乎的,胳膊腿儿都动弹不了。拎起个孩子往地上一扔,还会反弹回来。”
《要是在喀吾图生了病》一文,李娟有这样的惊诧:“令人诧异的是,在那个医院里,我居然和乡政府干部得到了一视同仁的待遇。挂同样的点滴,做同样的冷板凳,同样问不出自己的病情如何,并且同时挂完点滴。”
让人忍俊不禁的句子,文中俯拾皆是。大家可以去文中寻找乐趣。
作家王安忆曾这样评价李娟的文字:有的人的文字看一百遍也记不住,而李娟的文字看一遍就难以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