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记

       家后方有座山,名字叫金山,也有人称它为梁金山,说是梁氏的金山。八十年代山边建了一些儿童娱乐设施,如小火车,滑梯,秋千,还圈养几样小动物,孔雀,猴子,天鹅,也修整了一些花圃,名为“金山公园”。念小学时四年级时,学校曾经组织过一次郊游,那时真是欢天喜地,满山跑。童年时也曾同家人去过游玩几次,是难得的外出。回看当年的照片,真是千金难买孩童笑。

       公园的设施经久不换,似乎永远定格在八九十年代。外面日新月异,它不再吸引人。除了重阳节,登高人络绎不绝。20世纪初,政府把整座山改造一番,拆掉已生锈的娱乐设施,修建成停车场和休息地,加建数条沥青上山路。市民可以前往晨运,晚间散步,有力气还可沿坡骑单车。有时见少年骑着单车呼啸而过,有无所顾忌的英气,令人妒忌。

       山下的停车场有方刚的红字标语,经过数年,都不记得那些生硬的语言。有一个崭新的大型游泳池,但因淹死过小孩,再没有开放。山下有一棵树特别奇怪,树杆几乎与地面成平行,树顶的枝叶垂落在地面。时而见小孩坐树杆中,慢慢向前移。但从没见过孩子爬直立生长的树,估计城里的孩子现在都不会爬树了,也不屑这种玩乐。进入山中,树木苍郁,竹林斜落。有一些路段两边树木在空中拥抱,走入不见碎日,如进隧道中。还有不知名的鸟儿时而低飞,茁壮如鸽子。有时会见到昆虫在叶尖,经过时似乎会落到头上。有时不留神,迎面扑上蜘蛛网。上山不久,有一座旧式石拱桥,颜色有时光的印记,如在乡间偶见的旧式已脱漆的柜子,打开会吱吱声。第一次走在旧桥上,会担心它突然崩塌,就如担心柜门会脱裂。它们都是留下的一段老时光。

     春季,走在山间,有时会踩着一地落叶,咔咔响。这里是落叶与绿叶同时进行的。曾看过一种说法:南方的秋冬不严寒,树木不必为适应季节而落叶。春季到来,气温渐上升,新叶取代旧叶,所以老叶落地,嫩叶萌动。夏季黄昏走在山间,蝉鸟声交响,依然一地刺眼的阳光,不喜欢炎夏,看得有点怕。如雨后登山,空气清新,整座山清心透凉。也曾夜间散行,虽有路灯,也有闲人,但整夜山有股神秘感,害怕山神会知道我的不可以告之的密事,或者遇到寂寞的鬼魂。山中有旧坟,清明前后总见已修整好的土坟,周边杂草被细心铲除,坟尖有小圆土坯压上墓钱,广东称为“溪钱”,有的还插上塑料花。有一处墓地相对比较新式,没见凸出的土坟,只是一个墓碑刻着是校长与师母之墓。清明前后总会见到一束鲜花放在墓前,直到鲜花枯萎。秋冬季午后上山,晴天好日,树叶间的光斑跳落在地上。广东四季树木常青,少年时期曾觉得很乏味。有一次冬季到新疆旅行,从吐鲁番到库尔勒,行车六小时,窗外是戈壁,寸草不生,偶见树木也是光秃秃的,那刻非常相念广东的绿。此后,不再觉得冬季的绿是烦闷的,那是冬日的一抹颜色。黑龙江作家迟子建秋季在香港,她在《寒冷也是一种温暖》中写道:“进入11月份之后,我忽然对香港的绿感到疲乏了,那不调的绿看上去是那么苍凉、陈旧!我想念雪花,想念寒冷了。”看来,人对环境是有一种惯性的依赖。想想如果要移居东南亚生活,没有秋冬季,真不知可否静心度日。吉田兼好《徒然草》第二0段:有遁世者说‘我在世上已了无牵挂,只对于时序节令的推移,还不能忘怀’。此话我深以为然。

      一个月偶尔会爬山数次,有时一个月不曾踏足,实在不算是健行者。独自爬山会令人安静,是轻快的沉默。我有时会对山神倾诉秘密。偶尔会遇低头研究花草的人,都是中老年人,猜想都有过务农经验,甚至有人拿着一个装满草木的大胶袋。有人带来音响,放在山中的亭子,高声抒唱,有时走了好远,依然听到走调的唱词。瘟疫期间,山下有告示进山必须佩戴口罩,还有一些触目惊心的大红标语。偶尔会见口罩扔在路中,甚是碍眼,只好用纸巾捡起,走到山顶的垃圾桶扔掉。山中垃圾桶不多,山下与山顶才有,估计有些人懒心,随手乱弃。

      炎夏一晚路过山中转角休息处,听到啪一声,是摔倒声,赶紧跑过去,人却已是昏迷状态。路过两位年青男子见状况也赶快围过来。我打电话叫救护车,两位年青人琢磨如何开启病人手机,但无法猜对密码,根本无法联系他的家人。病人是中老年人,估计是天气太热,运动过量导致昏倒,是中暑,还是中风呢?其中一个男子对着他做了人中呼吸,但情况也不好转。我们只好原地等候直到救护车到来,医护人员到后立即用仪器对他进行紧急救护,依然不苏醒,救护车在呜呜声中下山。后来再不知他的情况。这一晚,他与家人的人生轨迹发生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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