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认为,人类心理问题的根源,有四个存在命题:死亡、自由、孤独、和无意义。
所有人都无法避免,由这四个命题所引发的焦虑。
我们为了对这些焦虑进行防御,因而就导致了各种心理问题和精神疾病的产生。
死亡焦虑,是这四个存在命题之中,最重要的一个。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对死亡的焦虑,实际上已经涵盖了其他三个终极命题。
死亡会唤起我们最底层的焦虑,其根本性的原因有两个:第一,害怕死亡,这是一切生命体、在生物层面的本能。
一切生物,都是基因为了延续和复制自身的载体。所有的生物都会对死亡感到本能的恐惧。
如果没有“死亡恐惧”这种基本的生物本能设置,我们可以设想一下,也许地球上的生物早就灭绝了。
所以为了令我们这些基因载体们,能够拼命的去竞争,拼命的存活下去,从而保证基因的延续。基因就设置了“遇到危险——感到恐惧”的指令,从而促使我们赶紧做些什么来逃避危险,从而消除恐惧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第二个原因在于:死亡会残酷的摧毁你一切的心理防御,摧毁所有的社会建构。
令使用各种防御机制逃避现实的我们,不得不在死亡面前,眼睁睁的去面对三个我们一直不愿面对的真相:
1.人生毫无意义。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死了之后,你在世上所建构的、所留下的一切都会消失。
2.你终究只是孤独一人,没有任何别的人,别的神可以帮你承担或者规避死亡这件事,你只能够独自一人进入死亡。
3.你并不是自由的。在你的一生中有无数你留恋的美好,令你不愿意失去,但是在死亡面前,你无法控制这些,你没办法永远的持有你想要的美好的东西。
人和动物的区别,第一在于我们有很高的自我意识,第二在于我们拥有社会属性。
所以动物只能够体验到本能层面的死亡焦虑,但人类却还能够体验到社会建构层面的死亡焦虑。
自我意识,本质上就是你形成了非常清晰的“我”这种感觉。我们通过反省自身的能力,从而感觉到了“自我”。
死亡意味着这种“自我感”被摧毁,意味着你的自我主体意识将要消失,将要不存在了。
这种“我会消失”的认知,它带给我们的,首先是一种自我逐渐分散消融的痛苦,
其次才是自我分散消融所导致的随之而来的失控,未知,和一下子什么都抓不住了的恐慌。
因此我们要明白,人类的死亡焦虑本质上是两种东西:一种是生物本能的恐惧,一种是自我意识将要消失的恐慌。
第一种生物本能的死亡焦虑,这是生理的设定,我们不需要思考怎样刻意的去处理它。
第二种由社会建构的死亡焦虑,才是我们需要去把它拿出来,放在眼前去观察和思考的,这也是我们这个视频所要去谈论的。
但是在此之前需要先阐明,世界上绝大多的人,可能并不需要去思考怎样处理死亡焦虑的问题。
为什么呢?因为死亡焦虑虽然会令多数人都感到困扰,但是它只会对那些「自省深度」突破了社会意义的人群,造成严重的困扰。
“社会意义”,是评判人的自省深度的一条分界线。在“社会意义”之内进行的自省,就是属于佛教里谈论的世俗谛;在“社会意义”之外进行的自省,就是圣义谛。
怎样来理解这一点呢?
举一个例子:譬如我面前有一瓶可乐,我们去思考,制造可乐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可能会得出一些结论:制造可乐可以满足无数肥宅的快乐,可以让人涉入糖分感到心情愉悦,可以制造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创造很多的就业。
以上这些结论,是在承认“社会意义”的前提之下,所得出来的。
但如果我们继续在进行思考:令肥宅获得快乐有什么意义呢?获得了愉悦又有什么意义呢?创造了很多就业又能怎样?
当你进行这样的思考时,就突破了社会意义,你就会发现,这些好像最终都没什么意义。
想令一件事情拥有意义的前提,就是要先圈定一个思考的前置条件:就是先承认社会建构是有意义的,那么在这个圈定的范围内,我们的很多行为才能够被赋予意义。
但是一旦超出了社会建构这个圈子,你对这个圈定的范围本身产生了质疑,并且跳到这个圈子外面去思考的话,那么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一个人能够从谈恋爱中获得快乐,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对谈恋爱这件事本身进行过深入的反思;
一个人觉得要努力工作,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人要通过工作获得金钱、获得更好的生活,这是天经地义的,是理所当然的;
一旦你对你的认知当中,这些“理所当然”的信念进行反思,它们马上就会崩溃掉,你去思考为什么我要过上更好的生活呢?过上更好的生活有什么意义?
一旦你进行这样的思考,你就突破了“社会建构”的范围,开始怀疑起了社会建构本身,然后就会导致你所有基于社会建构所形成的信念,都崩塌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的自省深度并不会突破“社会构建”这条底线,他们的社会建构意义,就能够一直得以维持。
他们可以从社会建构中,获得充分的意义感,而这些意义感,可以令他们不会体验到生活本身无意义的痛苦。
比方说,在外太空某个星球,上面有十万个人,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挖一个坑,再把一个坑填平,每天挖填了更多坑的人,就是那个社会规则里最棒的人,会受到别人的羡慕。
如果你是出生在这个星球上,从小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那么大概率你也不会对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反思。因为大家都认可了这个意义,大家都在这个规则里获得快乐。
你在这个星球的成长过程中,你接受到的来自别人的教育,全都是告诉你怎样更快速的挖坑,怎样更有效率的填坑的知识,没有人教过你要对挖坑填坑这件事本身这件事进行反思。
所以,如果在这个星球上,你从没对挖坑填坑这件事进行过反思,而是始终在思考怎样挖更多的坑,怎样更快的填坑时,你就会一直能够从这样的社会建构规则中获得意义感,并且能够活的很充实。
这种充实并不仅仅来自于你重复挖坑填坑的行动,而是来自于这些行动赋予你的意义和价值。挖更多的坑,意味着你会获得更多来自别人的认同,获得对自己的认同,获得更多的可以满足自己欲望的物质。
就像同样的两个人都是从事枯燥的电话销售的工作,一个人在工作时没有赋予这项工作很多的意义,另一个人做这项工作时,却掺杂着通过工作赚钱买个大房子、冲上业绩第一赢得同事们的羡慕等这些意义,这样的话,第一个人不能从这份工作中获得任何充实感,而第二个人,却能够感到非常充实,这份工作会令他非常快乐。
社会建构的规则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形成了一种外部的心理奖惩机制,它通过各种方式在你的心智之中设下了规则:我只有每天挖了五十个坑才有资格开心;我必须赢得本月的填坑冠军才是一个有价值的人;如果我不能努力挖坑,就是一个废物;
把这样的规则替换到我们地球人的生活当中,就是:我必须月入3万才能开心,只有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我才是有价值的人,如果我不能考个好成绩,我就是个废物。
因此,社会建构的规则是一把双刃剑,它既能够令我们能够获得意义感、从而逃避人生终极无意义的焦虑;
也会令在这个规则中不占据优势的人,持续的不断体验到痛苦。
一个具备天赋、资本、权力的人,在社会建构的规则中占据优势,他们可以更方便的获得快乐和意义感;
而不具备天赋、资本和权力的人,他们当然在社会建构的规则中会处于劣势,很少能够从中获得快乐,反而更多的体验到的是受挫的痛苦。
但是归根结底,只要一个人不对社会建构的意义本身进行深入反思,那么他就总能够从社会建构中获得意义感。
比如一个人临终前赚了八个亿,这令他非常骄傲,认为自己这辈子非常成功,因此就能够相对比较坦然的面对死亡了;
或者有的人虽然没获得什么世俗成就,但是最起码他的大脑每一天的24小时里,都在思考社会建构下的内容,他一直在思考今晚吃什么,这把能拿几个人头,怎样巧妙地要到女神的微信等这些内容。
那么当他的大脑被这些内容填满的时候,他就可以没有空间和时间去感受到死亡带给他的焦虑了,他可以在一生的很长时间里压根就不去想死亡这件事。
所以,对于「自省深度」没有突破社会建构的人群来说,死亡焦虑大概率并不是一个会困扰他们、也不是值得令他们去考虑的问题。
对于这类人群来说,始终不去思考死亡这个话题,反而会令他们一生的幸福感更高一些。
“死亡焦虑”对于那些「自省深度」突破了社会建构的人来说,才是一个需要去思考的、而且是特别需要去思考和处理的问题。
因为如果这个问题不被你彻底的解决,那么它会持续的在你一生中不断的折磨你,不断地令你感到痛苦和焦虑。
不管你有没有思考过死亡这个问题,只要你的「自省深度」突破了社会建构这个底线,那么死亡焦虑本质上会是你一生所有不幸福的根本来源。
所以,「自省深度」一旦突破了社会建构,你就必须在现在这一刻就意识到:“死亡焦虑”是你当前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主题,你必须正视这个问题,并且在现在这一刻,你要将它放在你生命里,唯一重要的位置上,它是你现在唯一重要的事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你去思考。
否则的话,你的心智会始终处在一种持续不停的、永不止息的内斗过程中。
是什么样的内斗呢?
就是你内心的最深处,已经非常清晰的意识到了,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但是你的欲望,你的生理本能,你在成长过程中由外界给你塑造的一切习惯,又在不断的追求着社会建构的意义。
这就像一头具备了自我意识的驴子,我们在他前面挂了一根胡萝卜,这头驴的生物本能,会不断的让它跑动着去追求这根胡萝卜,但是他的智力又清醒的意识到,这根胡萝卜根本是追求不到的,一直为了追求这个得不到的胡萝卜而让自己如此的疲于奔命,这是没有丝毫意义的。
所有「自省深度」突破了社会建构的人,都是这头驴子。
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驴子,追求这根胡萝卜它最多会感到不耐烦;
但是一个具备了自我意识的驴子却会有着一百倍的痛苦,因为你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着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但你的身体却又停不下来,这会持续的令你感到痛苦,感到疲惫,并且越来越疲惫。
这个就是很多人、尤其是对哲学感兴趣的人,生活幸福度不高的根本原因。
生物的本能和习惯,是导致这种内心冲突的根本原因。但是你认清了这个机制,却又停不下来的原因,是源自于你缺乏勇气。
缺乏什么勇气呢?
在这里我先来谈一个例子,这个例子反映了一个根本的心理模型。
有个人他在家里颓废了好久,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得积极一点。
于是呢,他买了网球拍准备打网球锻炼身体。
但是锻炼了三天之后就坚持不下去了。
为什么坚持不下去呢?因为他不想打网球了。他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想打。
他之所以打算打网球,是因为觉得我太颓废了,打网球对我有好处。他一开始就没有因为我想打网球,我觉得打网球很有意思这样的动机。
然后这个人觉得这样太痛苦了,他就来问我,说:风大,我该怎么让自己才能坚持打网球呢?
这个问题其实是个错误的问题,因为没有人,也没有任何方法能够令你长期坚持去做一件你压根就不想做的事。
当你试图让自己坚持打网球的时候,你还是在基于“打网球是好的”,“我这么颓废是不好的”这样的方式去思考的,所以得到的只能是和以前一样的结果,你肯定坚持不下去,因为这事你根本不想做。
但是哪怕到现在我已经讲的非常清楚了,肯定还会有人陷在过去的逻辑里,他想继续问我:那我怎样才能发自内心的想要去打网球呢?
答案是你并不能让自己发自内心的去打网球。
因为你之所以想让自己发自内心的打网球,还是因为你觉得打网球是好的,所以才会想让自己、发自内心的去“想要”打网球。
你仍旧不是因为真的想打网球才去打的,你这还是为了让自己变好。
然后又有人会问了,难道“发自内心的想要”和“让自己变得更好的想要”就一定是矛盾的吗?我难道就不能发自内心的想要变好吗?
当然不是矛盾的,你当然可以发自内心的想要变好。
然而“发自内心的想要变好”的关键在于“发自内心”,是想要变好,还是想要变成世界首富,还是想成为世界第一废人,和这个想要的内容本身没关系。
“发自内心”这种状态必须基于真实,它是你的一种真实感受,而不是被社会建构的。
在我们讲解的这个例子当中,这个当事人所缺乏的,就是承认自己真实感受的勇气。
他的内心并不想打网球。但是他的社会建构心智中,认为“一个不想着锻炼自己的人是颓废的,是可耻的,是不好的”。
他并不是不敢承认自己不想打网球,他是因为不敢承认自己是一个颓废的,可耻的,不好的人。
如果你拒绝承认自己身上的那些在社会意义上属于负面的部分,这意味着你真正在拒绝的东西,其实是:真实。
如果你的确是个社会意义上可耻的人,你可以承认这一点,并且接受这一点。
你不愿意接受自己是可耻的,可耻这个标签在你的想象中就是一个特别可怕的、特别不好的东西。
但是一旦你接受了它,承认了它,就会发现它并没有什么。你就会体验到:所有的社会标签,都只是你的一种想象。当你真的接受它的时候,这种想象也就破灭了,没有任何的社会标签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的。
不管是正面的、负面的标签,都是这样的。
我们每个人都会觉得有钱是好事,在你没钱的时候,会觉得有了钱就特别好,有钱人这个标签在你的想象中有着无限的美好。
但是,当你真的成了有钱人,你会发现其实你还是你,你的生活并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开始成为有钱人的快乐,它会在几个月之后就消失掉。
同样的道理,所有的负面标签也是如此,一旦你接受了它,就会发现它并没有什么,它只是你的一些想象和感觉。
只是人们习惯于接受正面标签,拒绝接受负面标签,所以,你可能只知道正面的标签不能持久,但事实上,负面的标签同样也不能够持久。
我曾经和我的一个心理咨询师发生过一次对话,我向他叙述了一件事情,最后我说在这件事情上感觉自己很傻X。
咨询师给了我一个反馈,他说我内心有很强的自我憎恨。
我问他,为什么这样说呢?
他说:当一个人使用“傻X”这样如此负面的评价去描述自己的时候,可想而知这个人对自己憎恨到了什么程度。
我仔细的体验了一下自己的感受,但是并没有自我憎恨的感觉,然后我就明白了,这段咨询关系我可以结束了。
我向他做了解释:我用傻X这个词形容自己的时候,并不意味着我对自己的否定。因为社会评价是客观存在的。譬如一个人鸡鸣狗盗,夜闯寡妇门,他就是社会定义中的垃圾。
如果这个人说自己是垃圾,并不一定意味着他在自我否定,他可能只是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而已。
但如果这个人的确是垃圾,却不承认自己是垃圾,这才是对自己的否定和不接受。
当我在那个事件中说自己是傻X的时候,是因为那件事我的确做的很傻X,这是一个客观的描述。
我并不认为承认自己实际情况中没做好的地方这就是自我否定,恰恰相反,这才是自我接受。
我之前的这个心理咨询师当然是很好的,只是他会更适合「自省深度」没有突破社会建构的来访者,对于「自省深度」突破了社会建构的人来说,社会意义是没办法再次建立的,所以他不适合我。
精神动力学会特别在意人的心理防御,并且划分出了成熟的和不成熟的防御机制,譬如否定是不成熟的防御机制,幽默是成熟的防御机制。
对于「自省深度」没有突破社会建构的人群而言,学会使用成熟的心理防御机制,这可以令他们的心理变得更健康。
但是对于「自省深度」突破了社会建构的人群来说,所有的心理防御机制无所谓成熟还是不成熟,都是需要丢弃的。
你不是要学会更成熟的心理防御机制,而是要能够彻底丢开一切的防御,去全然的接受现实。
因为防御意味着对客观现实的扭曲和逃避,但是现实本质上是我们逃避不了了。
尤其是生命最大的真实——人生的一切都无意义这一点,对于「自省深度」突破了社会建构的人群而言更是根本不可能逃避的了的,因为它无时无刻都是活生生的呈现在你的眼前,你所秉持的视角,就令你无时无刻所看到的,就是生命的无意义。
那么我们讲到这里,“死亡”的意义也就呼之欲出了。
在西藏,曾经有一位大成就者,叫做秋雍。
有一个在康巴修行的人,他听到秋雍的名声之后,就来拜访他。
这位修行者向秋雍供养了布匹,然后向他求法。
但是秋雍并没有给他传授。
修行者再三殷切的恳求了之后,秋雍就非常诚恳的拉着这位修行者的手,对他说:“我会死,你也会死。”
这句话秋雍重复了三遍,然后发誓说,他再也没有修行比这更殊胜的窍决了。
为什么“我会死,你也会死”这样一句话是最殊胜的修行窍诀呢?
这是因为虽然我们意识到了死亡的必然性,虽然我们意识到了生命本身的无意义。
但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仍旧不愿意接受这一点,仍旧在使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去逃避这个真相。
就像那个有了自我意识的驴子,他知道不断地追逐胡萝卜没有意义,但还是不断地欺骗自己:别的驴都是这样生活的,我和它们一起生活并没什么;别的驴可以每天追着胡萝卜都很开心,我总有一天也可以的,因为大家都是驴嘛。
但是如果“死亡”这个话题突然被引入,并且时时刻刻提醒着这头觉醒了自我意识的驴子的话,它马上就会意识到:我的生命很短暂!我会死!
然后它就会立刻清醒的觉知到:沉浸在这种虚假的自我安慰之中,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它的生命只属于它自己,不是别人的,也没有任何别的人可以拯救它或者帮他分担。
他必须百分之百的为自己负责,他必须每一份每一秒都为自己负责,因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全然的、充分的、没有任何别的人能够夺走的属于他自己。
死亡令我们清醒。
死亡也令我们从对生命真相的逃避之中,不得不扭过头来接受这个现实。
事实上,当你现在真正接受了死亡的这一刻,你马上就会体验到解脱的自由。
为什么呢?
因为解脱的自由并不是来自于你不再受任何外界的限制,也不是来自于你能够随心所欲的心想事成。
而是来自于一个人没有了妄念,同时全然的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必然百分百的为自己负责。
什么叫妄念?凡是不符合现实的、不符合客观存在的主观意志,就是妄念。
你不愿意接受现实,这就是最大的不自由。
那么怎样才能没有妄念呢?是需要通过修行把这些妄念消除吗?
并不是。妄念只是一个人没有全然接受现实的结果。我们要做的,只是全然的去接受现实,这是问题本质性的源头。
我会死,你也会死,这就是一个现实,是一个为很多人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接受了死亡,就意味着你也要去接受人生的无意义。
人生本来没什么意义,这并不是多么消极,多么悲伤的话题。
恰恰相反,这个事实带给我们的是心灵的解放。
社会意义,是将你控制在社会规范中的根本枷锁。
就好比我把你关在一个房间里面,每天三餐,少量的供给你一些圣女果。并且不断的给你洗脑,圣女果非常重要,圣女果是你人生一切的目的,如果你离开这个房间,你就再也吃不到圣女果了。
你对意义的需要,就是被关在房子里的这个人,对圣女果的需要。
你认为意义是最重要的东西,如果没有了意义,那么一切都将不再重要,你的人生就没有必要度过了。
你被洗脑令你相信圣女果是最重要的东西,所以你不敢踏出这个房间;
你也不愿意相信圣女果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因为这会摧毁你一直以来坚信的信念。
但事实上,人生无意义这个事实并没有多么的可怕,就像“圣女果不重要”也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你接受圣女果不重要的事实,你才能够走出这个房间,去探索更大的世界,你会知道原来蛋糕、烤串、小龙虾这些东西比圣女果好吃多了,而且有无尽的美食可以令你去尝试。
你接受人生无意义的事实,才可以令你对意义的执着和追求中解脱出来,去探索更大的世界。
正因为人生本身没有意义,所以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束缚你,也没有任何东西是应该的,是理所当然的。
你的人生可以随你的心意,有无限的可能性,无限的“所谓”的意义。
你的人生完全由你自己控制,你当下的每一秒都是完全自主的,都是完全属于你的。
因为你过去一直在逃避死亡,不肯面对人生本无意义这个事实,所以你一直还在努力去构建各种各样的意义,一直沉迷于短暂的幻想,你逼迫自己去赚钱,去出名,去搞好人际关系,去成为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仿佛这些微不足道的,和其他事情并无二致的东西,有什么特殊的价值。
但其实你骗不了自己,你一直都骗不了自己,而且你的潜意识里一直都知道这个事实,你现在所追求的这些东西根本没有意义。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
但是你想要的是什么呢?你又不知道。
因为你一直让自己沉浸在虚假意义的世界里,从没给过令真实的自己,接受真实的世界的状态,呈现出来过。
你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想要什么,因为你总是因为焦虑和恐慌,而不断的让自己去做那些你觉得自己应该去做的、那些你觉得是好的事情,或者,你就通过沉浸在网络小说、手机游戏这样的东西里,令你的大脑注意力被这些诱惑性的东西给塞满,这样你就不用去思考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你想要的是什么,这要基于你处在真实的、清醒的状态里。
如果你真实的状态得不到呈现出来的时间和空间,你就不可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怎样让自己的真实状态呈现呢?
这就体现出我们前面反复强调的“接受死亡”这件事的意义了。
我们要向亚索同志学习,时刻提醒自己:死亡如风,常伴吾身。
我会死,你也会死。大家都会死。这事没有人能控制的了。
你在世界上留存的时间非常有限,所以你必须完全的为自己负责,要意识到你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属于你自己的。
更关键的,是你必须让自己从之前的习气和惯性之中停止,如果你还是不停的在做着和以前一样的事情,哪怕你提醒自己“我会死”一万遍,也没有任何用处。
你必须让自己什么都不去做,让你的意识从对社会建构的事物的关注中抽离出来,保持自我意识的清醒,直到你之前的各种习性和逃避的惯性彻底脱落,这才意味着你获得了真正的心灵的自由。
心灵的自由不是仅仅来自于你的思考和感悟,也不是来自于你看了这篇文章就觉得自己懂了,然后就可以一直自由下去了,根本不是。
心灵的解脱状态来自于你有意识的训练,就像你从一个不会打架的人,通过练习变成武林高手一样。
所以,也许你现在看这篇文章的时候,会因为沉浸式的接受了我文章的逻辑,而能够体会到那种接受了死亡所带给他的解脱感,放松感,和完全为自己负责的力量感。
等再过几天,这种解脱感就消失了。或者有些人哪怕现在听我说着,也无法体会到解脱,这是为什么呢?
这在本质上,又会和一个人“自我意识”的强度有关系。
你的自我意识随时可能被你的思维,情绪,感受,和外界事物给“攫取”。
也就是你的自我意识被思维情绪等这些东西给裹挟了,意识和思维情绪等混杂在了一起,沾在了一起,导致你没办法非常清醒的感受当下,你的意识也是不自主的。
尤其是你习惯了几十年的这样的心理运作模式,你的自我意识早就和你的记忆,认知,感受等共生在一起,导致就像好几块肉长在一起相互混合,就粘连了。
如果你每天的生活都是依靠身体的惯性,你的思维也是依靠认知的惯性,那么你的自我意识的强度就是很低的,你当前所有的感悟都没办法持久的保存,因为他们很快的就会被你的习惯给冲刷干净。
通过有意识的练习,就好比是将你当前的感受和理解通过训练,给固化成一种新的习惯,令它在你的身上扎根,不至于再很快的就会被冲刷掉了。
当然,当你不断地提醒自己“我会死”,让自己接受生命的无意义,让自己什么都不做、从而停止“社会构建”的惯性时,这其实本质上都是在刺激你的自我意识,令你保持清醒。
令你清醒的活在当下的每一秒钟,而不是再继续浑浑噩噩的生活,浑浑噩噩的痛苦着。
接受一切的现实,包括你会死亡和生命的无意义,这会令你自由;
保持当下每一秒钟的清醒,这会令你获得心灵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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