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天前,大队召开适龄青年会议,传达了公社会议精神,拉开1970年征兵的序幕,全大队符合条件的适龄青年5人全都报了名,其中, 小山村的社员3人,知青就我和书桌2人。
为配合征兵活动,小山村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应征入伍是每个适龄青年的光荣义务!”“打到帝、修、反,解放全人类!”营造了一个征兵动员的热烈气氛。
晚上,我和书桌都很兴奋,睡不着,讨论着同一个话题:参军,参军,一定要参军。在小山村的知青中,我和书桌是68届的,年龄最小,但也21岁了,达到年龄上限,今年参不了,明年没机会。
欢送应征青年入伍的场面可热闹了,城里和村里都一样,先由居委会的人敲锣打鼓,到家门口贴对联,上联是“发扬革命传统”,下联是“争取更大光荣”,横幅“光荣人家”。给应征青年披红挂绿,再送上接兵的车,欢送的人热烈鼓掌,高呼口号:“报家卫国,参军光荣!”。
小山村的场面就更加动人,应征青年入伍的前一天晚上,那一家有人参军,那家就杀猪杀鸡,买酒买鱼,非摆上它10桌8桌不可,请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和村里干部吃个痛快,喝个痛快。君不见,墙壁上的大标语:“解放军是一所培养革命事业接班人的大学校!”把孩子送到这个大学校能不高兴吗?
好不容易熬到公社体检这一天,我们早早来到公社,体检就在剧院里进行,公社安排我们大队下午体检。上午,我们就在现场看别人:量身高、测视力、查色盲、称体重、外科、内科、五官科……。
整个剧院里都是人,有应征的青年,有穿白大褂的医生,有带兵的解放军同志,也有公社武装部的同志,第一次见到这个场面,心里头还真有点忐忑不安。
体检要进行初检和复检。初检,我和书桌都顺利通过,量血压的时候,有点紧张,还怕血压太高呢,幸亏经过一年多的劳动锻炼,血压平稳,符合指标。复检时,我见两个解放军同志一直跟在我们旁边,见我们顺利通过检查,面露喜色,我暗暗捅了书桌一下,用本地话说: “我们有希望了。”
“凭我俩一手漂亮的钢板字,履历表上填写的是高中文化程度。叔叔不要才怪呢!”书桌有点沾沾自喜。
“快了,最后一关。”我指着舞台对书桌说。
复检最后一关就设在舞台上,也是医生签发体检表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带队的大队干部,也有公社武装部的同志。
“医生您好!同志您好!大队干部您好!”我和书桌赶忙向在座的掌握着我们命运的人们问好,因为我们人生的另一页就在这张体检表上。
医生拿着器械(大概是耳道窥器)在我的耳朵里弄了弄,就在体检表上写道:中耳炎。淘汰。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医生又在书桌的腿上捏了捏,也在体检表上写道:静脉曲张。淘汰。
“完了!”
美丽的肥皂泡破灭了,我和书桌耷拉着脑袋走出了体检的剧院。走着走着,总觉得不对劲,什么中耳炎,静脉曲张,全是无中生有。 我对书桌说:“不行,得到卫生院查查是否真有问题。”
“算了吧,查了又有什么用?”
“不,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的牛劲一来,谁也劝不了。
到卫生院一查,耳朶健康。
“找他们论理去!”
来到复检办公室,医生说:“武装部的同志和你们大队干部都在这里,我们查的就是中耳炎。”
“我刚到卫生院查过,没有中耳炎,你们弄错了,要求复查。”
在场武装部的同志说:“不行,我们与你们大队干部和医生共同检查的结果就是中耳炎。”
“武装部和大队干部也会查中耳炎?”
“……”
和他们论不出所以然,我直奔公社武装部部长办公室:“部长您好!……”话没说完,张部长倒先开口,做起我的思想工作。
“秋牛同志,你们都是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要从思想上严格要求自己,今年参不了军,明年还可以再来嘛。”一副首长的口吻。
“明年就超龄了。”我没好气地说。
“那就继续在广阔天地炼红心嘛。”他还是不紧不慢地说。
“问题是我耳朵健康,为什么说是中耳炎?”我的嗓门越来越大,把公社机关的同志都引来看热闹。
“你是不是要来捣乱?”他来劲了。
“我来澄清事实!”我更来劲。
……
最后是我气得脸红耳赤,他气得两眼发青。就在不可开交的时候,大队书记派人骑着单车把我连拖带拽地拉回小山村。那天晚饭没吃,一个人跑到小山村的水库边呆呆地坐着、想着、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直到大队民兵营长和知青们闻讯而来,我才无助地跟他们一起回村。
路上,大家都没有言语。
“秋牛,你真厉害。全公社敢跟部长吵架的你是第一人。”为打破沉默,民兵营长开口说。
“厉害,浪险!”其他知青附和,为的是引我开心。
“够了没!?”我不领情,大吼一声。
就这样,谁也不说话,踏着淡淡的月光,回到村里。心沉重,笔沉重,只有日记本上的两个字在摇曳的灯光下晃动。
时间,回不到最初走过的风景和人生的旅途,更有那不曾忘却的橄榄绿。
季节变迁,时光循环,那些心底所期待的,只能随光阴淡淡地隐去,在心里悄悄的膜拜和仰望。漫步人生路,且行且珍惜,时下已年届花甲,依然可以在黄昏中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