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鸟。

不是凤凰,虽然我对凤凰这种存在以及它涅槃的意象有着近乎图腾崇拜的狂热感情,但是我清楚地记得,在梦里我并不是凤凰;也不是像老鹰或者秃鹫这样的猛禽;也不是像燕子或者鸽子这样的普通飞鸟……

我后来明白,我不过是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形而上的鸟,而作为一只形而上的鸟,种类甚至是特征都是不那么重要,甚至不是必要的——我甚至记不得在梦中作为鸟的我的翅膀是什么样子,我也记不得在梦中作为鸟的我的双爪是否锋利,我也记不得在梦中作为鸟的我的喙是什么颜色……

也许,这些作为一只实际意义上的鸟必不可少的特征在梦里作为一只形而上的鸟的我的身上从来就不曾出现过。

就像是《红色恋人》里面反复出现的那句“太阳出来了,一只鹰从地面飞向天空,突然在半空中停住,好象凝固在半空中,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飞,为什么停住。”

我们完全不了解这只鹰到底是什么样子,她有什么颜色的眼睛和什么样子的尾羽。但是作为一只形而上的鹰,她却是完整的。绝不会有人跳出来说:“嘿,这只鹰的左边翅膀是不是少了一根羽毛?”

或许,我在魔兽世界中认识的那些朋友会自然而然地把作为鸟的我想象成暗夜精灵德鲁伊的飞行形态。不过,实际上,我在做这个梦的时候还没有开始接触这款游戏,而且,虽然我曾经玩过不止一个暗夜精灵的德鲁伊角色,但是没有一个练到过可以学习飞行形态的级别的。

我梦见作为人的我在傍晚被锁在一个四面都是铁丝网的院子里。虽然是作为人的我,但是和实际的我仍然是不一样的。也就是我,在梦里作为人的我仍然只是一个形而上的人。

或许你会幻想我衣衫褴褛,头发散乱还满身伤痕地蜷缩在满是水洼的石板地上。

但是,在我的梦里,作为形而上的人的我仍然是没有任何特征的,后来想起来,我只能隐约觉得作为形而上的人的我是一个小孩子,但是并不是从身形或者其他特征可以推断出来的。就好像只是有人在一段程序里加了一句毫无作用而且又格格不入的代码“You are just a little child.”

自然,地面也是形而上的。它纯粹到只是地面而没有其它任何的特征和属性。你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指着地面说,那就是梦里作为形而上的人的我躺的地面。

在这样一个形而上的牢笼里,作为形而上的人的我自然是不可能逃脱的,虽然在其它的梦里,我曾经是一堵形而上的白色墙壁的一部分。所以作为形而上的人的我就变成作为形而上的鸟的我。实际上,这里用所以这个词并不恰当,因为作为形而上的人的我并没有这种主观的意愿,事实上当这种变化发生之前,作为形而上的人的我是完全不知道它的可能性的。

但是作为形而上的人的我对这一不可思议的变化却并不觉得惊讶。并不是说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而是说理性地觉得应该觉得惊讶的时候,却没有一种可以称之为惊讶地感情从心底涌上来。

作为形而上的鸟的我仍然躺在形而上的地面上,翅膀无力地耷拉在身体两旁,就好像它们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形而上的我的一部分似的。

我试着抖动两只翅膀,试着感觉它们形而上的存在形式,就如同第一次站在巢的边缘准备振翅的雏鸟一样。我用双手扶着墙壁,以支撑仍未平衡的形而上的身体。对,是手,不是翅膀,也不是爪。

或许你会觉得既然我还有双手,那么就应该不是变成了鸟,而是鸟人。虽然在另外一个梦里确实变成里一个形而上的鸟人,但是我确确实实意识到自己是变成一只形而上的鸟,正如在那个梦里我确确实实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呃,鸟人。

渐渐地,我能较为灵活地控制我那对形而上的翅膀了,虽然每次最后都会重新跌回到地面上,但是每次飞起来的高度却越来越高。也正是随着我像一只雏鸟一样越来越熟练地掌握飞翔,我的双手的存在性却越来越模糊。不过正如形而上学的我对由人到鸟的变化的反应一样,我仍然不觉得一点惊讶,只是一个劲地朝着高墙的顶端拍打翅膀。

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形而上的鸟,在深夜的水面盘旋。正如《盗梦空间》里面迪卡普里奥说的那样,在梦里你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一个地方的。作为形而上的鸟的我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费了多长时间完全掌握飞翔,越过了高墙,逃出了那个困住作为形而上的人的我的牢笼;作为形而上的鸟的我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到这个不知道是河还是湖的中央,绕着桥墩转圈。

或许在另外一个意识层面里,作为形而上的鸟的我仍在为了飞越高墙而努力,而无论他怎么努力,在那个意识层面里,他是永不可能成功的。又或者,飞越高墙的作为形而上的鸟的我,只是在水面盘旋的作为形而上的鸟的我一个梦。

我曾经就做过一个梦,在这个梦里我不知为什么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睡着了,做了个梦……就像是俄罗斯套娃一样。而在套娃的最后一层,就是我说的那个自己成为了一堵形而上的白墙的一部分的梦。

当然,实际的顺序是完全反过来的。某个时刻,我发现自己是一堵形而上的墙的一部分;等我好不容易挣脱这一存在,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做梦之后没多久,突然又醒过来了,才发现刚才的醒来不过也是在做梦……

绕着桥墩盘旋的作为形而上的鸟的我好像是在不断往上飞,但是又不完全是,因为每飞过几圈,我都会俯冲下去,用翅膀拍打一下水面然后再往上飞。

桥墩当然也是形而上的。如果你一个劲地追问我,我或许会告诉你,这个桥墩有点像我下时候离家出走的时候躲过的那个桥墩,但是其实我是骗你的。桥墩下面就是水面,但是上面却不是桥面。不是说只有这个桥墩上面没有盖上桥面或者桥墩非常高看不到上面的桥面,只是关于桥墩上面的东西并不是这个形而上的梦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在本该连接桥面和桥墩的地方似乎存在的某种类似于边界的东西,而作为形而上的鸟的我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所谓的边界的存在的,甚至有没有意识到桥墩上面没有桥面这件事情很奇怪也未能可知。

作为形而上的鸟的我只是一个劲地绕着没有桥面的桥墩盘旋,飞过几圈之后又再俯冲一次。后来想起来,虽然那个桥墩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形而上的存在,但是又好像我每次绕过它一圈之后它又和之前不太一样,然而要让我说出具体是什么不一样了却又完全不可能,因为它除了是一个桥墩之外别无其他特征。或许就像作为形而上的人的我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一样,有人在程序里加了格格不入的一句“You feel that it's different from before but couldn't tell why.”然后做了个死循环。

我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形而上的鸟,从清晨的山顶沿着向阳的山坡滑翔而下。正如《盗梦空间》里面迪卡普里奥说的那样,在梦里你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一个地方的。作为形而上的鸟的我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费了多长时间才绕出了那个死循环,飞上了边界之外的桥面。作为形而上的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到了这个山顶。

或许在另外一个意识层面里,作为形而上的鸟的我仍在绕着一根形而上的桥墩盘旋,间或俯冲向桥墩下的水面,而无论他怎么努力,在那个意识层面里,他是永不可能突破他不理解的边界,飞上桥面。又或者,绕着桥墩盘旋的作为形而上的鸟的我,只是在山顶的作为形而上的鸟的我一个梦。

我曾经就做过一个梦,在这个梦里我不知为什么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睡着了,做了个梦……就像是俄罗斯套娃一样。而在套娃的最后一层,就是我说的那个自己成为了一堵形而上的白墙的一部分的梦。

当然,实际的顺序是完全反过来的。某个时刻,我发现自己是一堵形而上的墙的一部分;等我好不容易挣脱这一存在,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做梦之后没多久,突然又醒过来了,才发现刚才的醒来不过也是在做梦……

自然,那个向阳的山坡也是形而上的。或许另外的交谈中我们谈起这个梦,我会告诉你,山坡上绿油油的草丛里开满了紫色红色和白色的野花,即使在高空也能嗅到花香夹杂着草和泥土的气息迎面扑来;谷底的村子里传来公鸡的叫声,以及早起的人们互相问候的声音;太阳正从对面山顶的树梢上升起来,金色的温暖的阳光亲切的抚摸我微眯起来的眼睛以及在微风中幸福地抖动的羽毛……但是,那是骗你的。

我告诉你我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形而上的鸟,从清晨的山顶沿着向阳的山坡滑翔而下。那么,事实就是如此,也仅仅如此。清晨是形而上的清晨,山顶是形而上的山顶,向阳的山坡是形而上的向阳的山坡——和太阳没有一点关系。

我只记得我是一只形而上的鸟,从清晨的山顶沿着向阳山坡滑翔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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