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柳毛石墨矿

去年假期,回老家参加高中毕业四十年的同学聚会。在酒酣人醉的当口,一个人溜出热闹嘈杂的推杯换盏和觥筹交错,走近了蒙蒙的细雨中。

这是一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我在这个1936年开采的,曾有亚洲最大的石墨储藏矿床的鸡西市柳毛石墨矿,断断续续地生活了20多年。

我是19个月的时候,奶奶从长春把我抱到这里,一直到我师范毕业又工作了五年。最后离开这里是1988年。

三十年的时光,世界在日新月异的发展和变化,而这里却像侏儒的病患,没见长高,只见衰老。

熟悉的街道冷冷清清。

还是在1980年铺就的水泥筑面的街道,脏水四溢,垃圾遍地。原来觉得路面很宽,现在道路两边的店铺,把一些杂物堆积在路边,显得尤其拥挤。

原来最热闹的北新建仅有矿上唯一一家国营商店,被分割的七零八落,早已不见踪影。当年,我们所有的学习用具和日常用品,都来自于这里。

每当春节前夕,这里熙熙攘攘,人流攒动,烟花爆竹、鸡鸭鱼肉、绫罗绸缎、春联年画,人们喜笑颜开的争相购买,全矿的人基本都集中在这里。

你若是想见又不好意思见的人,在这里等候就一定会见得着的。记得当时我暗恋班级的一个男生,放寒假不上学,总也见不到他,所以没事就想尽办法找理由去商店,总有不期而遇的时候。

一个人走在街道上,没有人还认识我。曾经的全矿像一家人的时代早已过去。

记得2008年,毕业30年聚会的时候,还不时的有人打招呼,问长问短,而现在,满街道只有我自己。

路过曾经承载着青春和梦想的青年单身职工宿舍,已是人去楼空,破败的像个危楼,原来的欢声笑语早已荡然无存。

那会儿全矿的外地单身职工都住在这里,满楼道飘着洗浴的芳香,年轻的他们引领着全矿的前卫和时尚。

奶奶单位的同事漂亮的黄姨,有一次把我带回她的宿舍,白净的床单,整洁的内饰,与平时我看到的被石墨熏得除了牙是白的全身都是乌黑的她们,简直判若两人。什么也包裹不住洋溢的激情和活力。

挨着宿舍的一个小小破旧的二层楼 ,原来是我们的学校,现在是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我在这里度过了完整的学生时代,从一年到九年。

学校的后面是个大操场,每年的“六一”儿童节,矿上都要在这里召开运动会,全矿人民几乎倾巢出动,满操场的人,呐喊着、欢呼着、跳跃着,是矿里非常隆重的一个节日。

运动员长长的检阅队伍,在马路上一直排到了宿舍的另一端。我一直羡慕的学校的鼓乐队,是检阅队伍的第一个,现在已经是法院院长的小强,走在最前面,右手拿着指挥旗,矮小的身躯一身白色的礼服,一顿一顿的指挥着,独领风骚。

每个比赛项目都是学生先赛,职工在后,大家互相都认识,基本都在为自己熟知的人加油鼓劲。

好像在我八年级的时候,我们班后来考上哈尔滨师大体育系,现在已经过世的林俊奇,跑得特别快,好几个项目都打破了矿上运动会的记录。就在那年运动会快要结束的时候,主席台的广播里播出要再加一场比赛,就是作为初中生的林俊奇和矿里职工进行100米的短跑友谊赛。

我们一届三个班的同学都涌到跑道边上,带着鼓和歘,和全场的所有观众一样,屏住呼吸等待发令员的那一声枪响。现在已经忘记了比赛结果,但是那锣鼓喧天和震耳欲聋的喊叫声,现在依然在我的耳畔回绕。

如今的操场都是一人多高的玉米和杂乱的蒿草,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学校也黄了,那个令我们无数人神往的主席台,也坍塌的毫无踪影。

再往前走,到了让全矿人引以为骄傲自豪的俱乐部。当时小强的爸爸当矿长,他带领着全矿的男女老少,一砖一瓦的盖起了这个能容纳1000人有着二层楼的全矿的文化活动中心。

在这里,我们看电影、文艺汇演、开誓师大会,五分钱的门票还总有人逃票,常常是电影看到一半突然灯亮了,广播响起说清场,满过道没有票的人被温和的撵走。而一些孩子则溜到厕所里躲了起来。我大弟弟就是靠这种方法,把电影《闪闪的红星》看了九遍,所有的台词都能背下来。

对这个俱乐部还有更深的感情,是我曾在这里的舞台上,唱过独唱、跳过舞蹈,当过报幕员。当冬天到来时,学校的学生和矿里职工成立联合宣传队,编排一台类似春晚的综合文艺节目,赶在春节之前,分好几场向全矿人民汇报演出。我的那点文艺情结就是在这里滋养出来的。

我的同学伟林,当时是我们乐队的队长,现在在一家煤矿文工团做团长,干的风生水起。可看到眼前的俱乐部,让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满目疮痍,灰色的墙面斑驳陆离,所有的窗户上玻璃全无,门柱上的一只喇叭有气无力的歪斜着,只有“柳毛矿俱乐部”的字迹还依稀可见。

在雨中伫立的我,无论如何也难以把目前所见到的和曾经的过去统一起来。拾阶而上,一个老头在杂草中的一个运动器材上,一边蹭鞋上的淤泥,一边疑惑地看着我。

我无精打采地走到了原来全矿的灵魂之地—矿办公大楼,依旧还在,只是和俱乐部一样的败落,看样子早就不用了。好在它的北边有一座新起的四层大楼,替代了它,这也是我一路上看到唯一一个有生机的变化。

矿大楼门前原来喧闹的灯光球场,已经变成了放置货物的场地,满满的都是要运走的石墨。远处的青山像被人扒掉衣服一样,裸露着碎石和土地。每个地方都是破旧的毫无生气。我已经没有心思再看下去了。

雨大了起来,我躲在新办公楼的门前雨搭下,悲哀与难过从心底渐渐涌起。悲哀自己的家乡,在改革开放这么多年后,那么好基础的国有大矿,拥有特殊稀缺的矿产资源,不但没有发展,反而在衰退;难过远离家乡的自己,没有能力为家乡做一丝一毫的事情,来反哺家乡的养育之恩。

这种无能为力的哀痛啮噬着我,一直伴随我回到歌舞升平的聚会酒店。


我原来的学校


我们班级的窗户


我们原来的学校操场,现在长满了庄稼


曾经坐满矿领导的主席台,如今已经坍塌了


我们的俱乐部


俱乐部卖票的小窗口


原来的矿办公大楼


原来人声鼎沸的灯光篮球场


南北唯一的一条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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