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葱花面

北方人的日常饮食里少不了面食,面食当中又对面条爱得深沉。

我也会做多种面,打卤面、炸酱面、麻酱面、辣子面、酸菜面,热面、凉面,手抻宽面、刀切细面,也还拿得出手。也品尝过武汉热干面、兰州拉面、延吉冷面、山西刀削面,也试着学习做过河南烩面、四川担担面。

所有的面中,似乎只有一种面,我根本不用学便会做。家里冰箱没有什么食材时,或者是想吃点什么清淡的食物时,女儿便会提醒我,来碗葱花面吧。每次做这葱花面,一家人也能吃得很开心。

一锅水烧开,扔下一把或宽或细的挂面,煮着面的功夫,把一段葱切成碎末,每只碗里捏上一小撮葱末和食盐,淋上几滴香油,再浇上两勺面汤,这几道工序做完,面条也刚好熟了。一筷子挑下去,面条就进到了碗里,再用筷子上下轻轻一番,几粒葱末和油花飘在清汤面上,一碗葱花面就做好了。可以说,平日不下厨房的人,也会做这道面。

女儿吃得很香,问我跟谁学的。我告诉她,我是从小吃这个面长大的。非要说跟谁学的,应该就是我的父亲吧。

在村里上完六年小学,就要到数里外的乡里上初中,初中生们每天都是刚过六点就骑车上学了。每到冬天,有初中生的家庭,早晨是很忙碌的,假如再有一个小学生,那更是忙活。五点多起来,站在院子的高台子上,向着四周围望一望,借着月光,谁家房顶的烟囱已经冒烟了,那谁家就一定有上初中的孩子。六点半后,烟囱里才冒烟的人家,应该是只有小学生或者没有上学的孩子。

尤其进入十月,天亮的晚不说,山里的早晨还特别的冷。到乡里上学的孩子,就得比天暖和时早起个十分钟二十分钟的。我两个姐上初中时,我在上小学。

那时候各家粮食不是那么充足,我记着一到天冷,父母就会想办法备上几捆挂面。头一天晚上,父亲会把柴火准备在灶前。第二天,他会早早起来,在大锅里舀上两大瓢水,火柴一划,灶膛里的柴火很快便能引旺,几把柴进去,父亲便能把水烧开,迅速地抽一把面扔进锅里,切葱花、撒盐、挑面,父亲极为熟练。虽然,我这个小学生还躲在温暖的被子里,但是每个早晨父亲做葱花面的动作,我不看也能听得出来。

姐姐们洗完脸,刚好葱花面已经做好了。有时候赶上姐姐们上学着急吃得不多,或者父亲手松,下多了面,这时候我就有口福了。父亲会趁着姐姐们穿外套背书包的功夫,把剩余的面端给我。等着姐姐们收拾好了,父亲便打着手电筒,送她们到村口。这时候母亲也开始忙活起来了,每天早晨都是棒碴粥,农村里的棒碴比较粗,得花个功夫才能熬软。母亲在灶膛里架上玉米芯,一边熬粥,一边收拾我这个小学生,顺带着做各种家务。

有时家里生活紧,买不上挂面,甚至白面也不多时,父亲便会更早一些起来熬粥。一边熬粥,父亲总爱跟母亲念叨:“还是煮挂面快,省时间,孩子吃了,上学路上也暖和。”

姐姐们上了高中,便去了县里。父亲的葱花面还在继续,因为我到了上初中的年纪。这时,农村的条件好了些。附近一个村子里有了压面的作坊,带着自家的面粉去压挂面,只交手工费,的确是便宜了些。虽然自家小麦磨的面粉黄了些、黑了些,但是味道不受什么影响。

一到天寒时节,我的早饭便会是一碗葱花面。有时赶上家里有花生油或者鸡蛋,我的这碗葱花面便会丰盛起来。父亲会炝个葱油锅底,切上点白菜叶,下了挂面后,还会打上一个荷包蛋。虽然天天吃同样的面条,但是对于那时候以喝粥吃咸菜、小米饭炖白菜为主的粗粮生活来说,这已然是相当不错的美味细粮了。

每个上学的早晨,我吃面的功夫,父亲也不会闲着。从厢房里把我那二八的旧自行车抬出来,总要拿着手电筒前前后后检查一番,车轱辘气足不足,手刹管不管用,车把正不正。等我收拾好了,父亲照例打着手电筒送我出去。有时走到街心里能遇到同学,父亲便打着手电送我们到了马路上就转身回家去。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去上学,父亲便有些不放心。有时我骑出去一段了,还能听到父亲在路口抽烟时干咳的声音。

披星上学去,戴月散学来。每天回到村口,父亲一定在等我。上初中的三年里,除了对父亲做的葱花面很熟悉,其次就是对父亲送我迎我的身影很难忘。下了马路,能看到黑暗中有一束亮光时不时扫过来,那一定是父亲打着手电筒在看是不是我。或者看到忽亮忽暗的小点,那一定是父亲等久了,在抽烟解闷。

去乡中学的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一路上都没有路灯。骑自行车上下学的孩子们,一路上只能借助月光。并不宽敞的马路,上坡路长,下坡路陡,赶上有拉货的大卡车经过,那是很考验骑车技术的。那时我的个子还小,骑着姐姐用过的二八自行车,遇到刮风下雨或者雾天雪天,父亲更是不放心。上学时,会一直到望不见我才回;放学时,总要顺着马路迎我一段。

农村家早晚都是玉米粥就咸菜,有时候天气太冷,等我回了家,父亲还会单独给我煮上一碗葱花面。上学那些年,父亲也给我做过炒米饭、炒饼丝,但是让我无法忘记的,总还是那碗葱花面。

后来,我上大学,再到参加工作,遇到返程时间早,父亲头一天晚上总不忘问我,明天起早,想吃点什么呢。我也总会不假思索地说,爸,给我煮碗葱花面吧。

现在每次做葱花面,总能想起初中时代,父亲早晨在灶前忙碌的身影。无论品尝过多少美味的特色面条,也总忘不了父亲给我做过的那一碗碗葱花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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