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五期【烟】
说到烟，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炊烟袅袅这个词。如今，随着农村禁烧秸秆，禁烧煤灶，禁放鞭炮，烟雾缭绕的景象，在农村是越来越少见了。青烟袅袅的场景，只有在烟民喷云吐雾吋，才可略见一斑。然而，有一种人世间的烟火，却亘古未灭，更值得去回味。这种烟火实难忘却，不因时间的推移而有所模糊。
在那个“社员都是向阳花”的年代，人们缺吃少穿物质极度匮乏，常言说“饱暖思淫欲，饥饿生盗贼。”每当秋粮快丰收的季节，每个生产队都会成立护秋队，护秋队的成员被派往各个地块看守，以防某些手脚不干净的社员往家里偷各种农作物果实。
每到中午或下午收工时节，村里的民兵就会认真负责地在各主要路口盘查，查验下工回家的男女社员肩上背着的筐子里有没有红薯、苞米、谷子等可以裹腹的东西。明知道被民兵发现偷粮食会被游街示众，但人们由于缺吃少穿，仍不顾丢失脸面地挺而走险。
若不小心被逮住，就会被民兵带着敲锣游街。不过，也没人嘲笑，左邻右舍的都明白，都是为了一口吃的，被逼无奈，并不是思想有多反动，并不是刻意要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当然，这是说的贫下中农。若是地富成分的人被逮住，可就不是这么温和的对待了，开群众大会批斗那都算是轻的。
当时，我虽然只有十来岁，却也有过一次差点被叫到大队部挨批的经历。
那年秋天，庄稼即将成熟，各个护秋队员都已部署到位，严防有人偷秋。可令村干部意想不到的是，菜烂往往先从菜心儿烂。护秋队员竟然监守自盗。不过，说监守自盗有点儿不确切，他们只是把自己看守的庄稼果实弄下来，用柴禾烧熟聊解肚皮的饥饿感，并没有拿回家去据为己有。
那天，我背着筐子去地里给家里喂养的猪割草，也该着我运交华盖，几个护秋队员正在玉米地烧苞米吃，其中一人是我的本家。这个时侯，我刚好走到他们跟前，也许是害怕我去揭发他们损坏集体财产的行为，便大方地邀我一块品尝。我喜出望外，也顾不得割猪草了，坐下来拿起一个被熏得黑不溜秋的苞米啃了起来。
常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正当我们大块朵颐的时侯，谁料乐极生悲，突然，有一人冷不丁从玉米地里窜到我们跟前，定神一看，是大队会计的儿子。他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哈，你们在偷吃苞米，你们这是在破坏集体财产，我要告诉大队部！”我们都以为他在开玩笑，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晚饭前，三哥告诉我说，有民兵通知我晚饭后去大队部一趟。晚饭后我见没人来通知我，也是心里害怕，便早早上炕睡觉了。第二天早上，三哥告诉我当一位民兵来喊我时，得知已睡下，便没再喊醒我。这位发善心的民兵，使我免去了一场小小的灾难。
那天晚上，几个和我同吃苞米的人在大队部挨了好一顿批，直到半夜方才允许回家。想想真是后怕。顺便说一句题外话，那位告密的年轻人，七八年以后，去东边河里用雷管崩鱼，谁承想鱼没崩着，倒把自己炸死了。这是后话不提。
人们为了一口吃的，总是和铁面无情的民兵斗智斗勇。几个年轻的男女社员挖生产队的红薯被一个五十来岁外号叫“瓢儿”的民兵发现。别的民兵若看见有社员偷生产队的庄稼，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很过分，也就不再追究，民兵也明白，社员当时的生活状况确实艰难。
“瓢”却与众不同，一点儿情面也不讲，站岗搜筐六亲不认，极其认真。群众虽表面见了他都笑脸相迎，内心却极其厌恶他。讨厌他不体谅社员生活艰难。不过说句公道话，他这种认真负责的精神是真正维护集体的利益，是正确的。不过当人们天天饿肚皮时，一些正确的好像又不太正确了。
“瓢儿”发现几个年轻社员的偷盗行为后，不由分说，奋起直追，很有不捉住偷盗者誓不罢休的架式。当时地里已没了高庄稼，到处是平坦的土地。几个社员在前面跑，后面腾起一片烟尘，“瓢儿”在后面气喘嘘嘘地撵。为了能尽快撵上那几个一边跑一边嘻嘻哈哈地不住往回看的年轻社员，“瓢儿”索性脱了碍事的鞋，光着脚丫子狂追。
那几个社员为减缓“瓢儿”的追赶速度，边跑边拣拾地里的圪针，并随手恶作剧地撒向后面。“瓢儿”不明真相，一脚踩到圪针，疼得呲牙裂嘴，坐下来赶紧抠掉扎在脚掌上的刺儿，站起来依然怒气冲冲地追赶着那几位年轻社员。但终究由于他年纪大比不上年轻人有力气，眼看撵不上，便像泄气的皮球停止了追赶。
可气的是这几个年轻人并没打算息事宁人。“瓢儿”不再追，你赶紧跑走，寻找机会回家得了。不，他们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停下脚步，远远地望着“瓢儿”，用手做成喇叭状冲着远处的“瓢儿”大声喊“葫芦葫芦瓢”，越喊声越大。本想放弃追赶的“瓢儿”，立时火冒三丈，顾不得喘息又气急败坏地向那几位社员撵去。
追了一阵，那几位社员见“瓢”又快没力气想停止追赶时，就又不失时机地高喊几声“葫芦葫芦瓢”，“瓢儿”便又吹胡子瞪眼地追将起来。如此反复好几次，到头来，“瓢儿”气得够呛，累得够呛，却也没捉住那几个社员，倒叫那几个调皮鬼像溜骡子马一样，把他溜了一个够。
这些往事像天上随风飘逝的白云，象呼啸而过疾驰而去的列车，转眼间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没有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也许品尝不到其中的酸甜苦辣，看不清那段呈现出斑斓色彩的人间烟火。但从那烟火中走出来的人，却永远不会忘记，因为那段烟火气，早已深入骨髓，溶于热血，和身躯心灵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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