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 梦境篇

《第三回》
生有所得，死亦无怨。
遇见槐的时候，他已经是这里的王了。在魂使和魂妖的欢呼声中，槐披上魂主的华丽礼服，坐上魂主的宝座。可是他笑的越开心，那眼神里透露的孤寂就越深。这里是两界的缝隙，是魂妖的深渊，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魆。槐时常会在我的陪伴下玩赏自己的后花园。花满楼里第六层只有一种花，那是连接地狱和现世的黄泉之花，花叶相生相错，世世不得相见。那些血红色的泪水从花中汩汩而出，滴落在黑色的土地上。中间有一块空地，一口罕见的槐木棺安放在上面。槐最常做的事就是望着里面的人儿发呆，那个女孩安静地躺在里面，仿佛睡着了做了美梦，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
我总是看到槐一个人坐在屋顶上看星光。那个样子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一定是寂寞。他是个孤独的王。就像我初次见他的那样，他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门外树枝的枝叶已经全部凋零，剩下尖锐的枯枝刺破藏蓝色的天空，槐的身影显得那么寂寞而孤单。
当城门缓缓开启的时候，我听到他的声音:你愿意当我的魂使吗？夜宸。我跪下身，抬起头对他说，我愿意，王。他对我微笑，阳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仪式在第五层举行。每一任魂使都会和魂主签订契约。槐掏出匕首在我们手指上各抹了一下，鲜红色的血滴在祭台上的妖晷里，绽出妖艳的花的形状。就好像时钟一样，晷的三根指针缓慢的转动，最后分别停在谢、小、楼、三个字上面，中间的镜子里是一张稚嫩的脸，她有温柔好看的眉眼，笑容干净而漂亮。"当诅咒开始之时，就是你我生死烙印生效之时。"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后背火烧一样的疼。谢小楼，她会经历到什么样的苦难呢？
生死烙印是以剥夺现世被选定之人的某种幸福为媒介，在上位者与下位者之间缔结生与死的契约，一旦上位者因下位者受到一分伤害，下位者的痛苦会增加十分，这是忠心的宣誓，而代价有时候是生命。"为什么要现世者也承担惩罚？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我的王。"我不懂，槐的眼神变得锋利而可怕，"没有为什么！人类都该死！夜宸，我们是妖！"我深深的垂下了眼睑。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都很平静。可是我的心却忽然波澜起伏。在第二天雾气蒸腾的时候，我决定要去现世。清晨的阳光如同初开的花朵一样，明媚而又优雅。我冲进槐的房间的时候，他正把弄着左手的骷髅戒指，脸上是读不透的表情。"王，我想去人界。"在魆呆的太久了，这里一切都很好，要说有什么不够完美的地方，那就是太空旷而显得寂寥，而且，另一个理由是我想见见谢小楼。槐慵懒的抬起头，像是在问我，但他的目光是远处黛青色的山峰，"你喜欢自由吗？"我点点头，"以前我以为王高高在上，拥有一切，可是现在我发现我什么都没有。就连你，我也要失去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一阵一阵的难过，但我知道槐同意了。"界与界之间是有很强烈的屏障的，夜半子时是阻力最弱的时候。"槐漫不经心的说。
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强行进入现世的阻力几乎将我撕碎，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闭上眼的前一刻，我看到一双纤细的脚走到我的面前。醒来后的我，却惊讶的发现我已经变回了原形，伤势太重，我动一下就疼得犹如万箭穿心，身上缠着一圈一圈的纱布。我细细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的建筑和妖界太不一样，我抬头只能看到方形的一块天花板。原来我被装在一个纸箱子里，忽然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听到一个声音在说，"取什么名字好呢？你全身都是黑的，叫你小黑好啦。"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阿离，精致的五官，深深的轮廓，微笑的唇角，头发柔软得如同丝绒。 他轻轻的抱起我，我生气的大吼，可是嘴里吐出来的却是"喵呜"的声音。
在我重伤的那段时间里，阿离一直陪在我的身边，还有温暖的笑和一碗热汤。现世的食物比魆要美味百倍，阿离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可是我的伤恢复的还是很慢，没有了魆浓郁的妖气，伤口愈合的速度大大降低了。痊愈已经是一年后的事了。我目睹着人类喧嚣而明亮的生活，有喜庆的节日和悲哀的葬礼。阿离总会抱着我坐在门前，看苍蓝色的天空之上飞鸟掠过，拉过一道一道透明的痕迹。我看见所有的美景都落在他晶莹剔透的瞳仁里。日子过得安静而平稳，如流动的白云。
我依然记着来这里的理由，谢小楼是个怎样的女孩子，她有怎样的故事呢？我还没有晃过神来，她却已经来到我的世界里。我欣喜若狂，比我还高兴的居然是阿离。
现世最热闹的节日应该是新年了吧。越是临近，雪下得越是大，如同鹅毛一样纷纷扬扬的铺满了整个大地，到处都是红色的灯笼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谢小楼会和阿离一起过新年，红色弥漫在整个大街上，还有他们的欢声笑语。
谢小楼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坐在树下，小溪里的落叶漂流婉转，远处潮湿的落日如同躺在河底的石头。
我没想到阿离在见到我初次的变身之后，一点都不惊讶。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点都不普通。他笑着说，眼神明亮，笑容灿烂。我也给他讲魆的故事，讲我最尊敬的王的故事。
直到谢小楼有一天在街上找不到回去的路，我才知道对她的诅咒已经开始了，剥夺视力。剥夺一直是这个世上最残忍的词，它会拿走属于你的东西。对凡人而言，尤其残酷。阿离依然每天都会去找谢小楼，像呵护一个宝贝一样。我看得出他眼里的悲哀。
阿离最终去找了槐，尽管我一直对他说魆有多危险。我和槐终究殊途同归，我第一次对我的王举剑相向。落了一场雪，阿离就消失不见了。阿离离开的那天，我以小黑的面貌一直陪在谢小楼身边，代替着阿离保护着她，或者说是一种愧疚在作祟也罢。日子淌如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