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歌圆明园

圆明园谐奇趣景点

于我而言,越是人文气息浓郁的名胜处,越不敢轻涉。唯恐自己太浅薄,入“宝山”而空回,圆明园自然也是。所以我虽入京多次,却终没入园。一直盼着能在合适的时机,与合适的人,一起去抚摸它残损的身躯。

年底,有幸参加由《散文选刊.下半月》和《海外文摘》在京承办的全国散文年会,遇到了两个相识多年,却不曾谋面,但一见如故的女文友,一个是来自陕西的宁子,另一个是来自湖南的融姐。三人一拍即合,约定会后同游圆明园。

圆明园历史上是一组清代的大型皇家园林,由圆明园及其附园长春园和绮春园(后改称万春园)组成,有“万园之园”之称。它把不同风格的园林建筑融为一体,被法国作家雨果誉为“理想与艺术的典范”。清皇每到盛夏就来到这里避暑、听政,处理军政事务,因此也称“夏宫”。1860年,圆明园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被英法联军焚毁,现仅存遗址。

游园那日,虽是晴天,但寒风凛冽。入门前,我已心潮起伏,残损的圆明园啊,仿佛一饼陈年的茶,一坛尘封的酒,在我心里发酵了数十年,今日终于要闻香了。

我知道圆明园以水系为主,但如今只剩一片荒芜,几处残垣,所以对其景致并不抱任何期待。万不料从南门刚入,就被绮春园的一片湖水迷住了。这湖面无遮无挡,四环开阔,仅西北有一座两层飞檐的红色鉴碧亭,它安详地坐在那里,俯瞰着灰蓝清澈的湖水。湖面庇荫处依然结着薄薄的冰,因往日水波的起伏而凝结成各种花纹。环湖的一丛丛芦苇,疏密有致,一株株老柳,树皮皴裂,深如沟壑。午后的阳光为它们晕染出温柔的苍黄,光线斜射处的芦花,则银白剔透,如梦如幻。柳丝和芦苇们于阵阵寒风里,袅袅摇摇。斯情斯景,如一位不得见的老琴师于太空之中将最低音的弦,悠悠拨动,既沉郁浑厚,又韵致风雅。

世间何处无芦花?世间何处无垂柳?再寻常不过的湖水和植物,却在此处牵绊了我们三个人的脚步,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是当初设计者对山行水系的精妙布置吧?还是那一树树沧桑的老柳?你们是劫后余生,重发新枝吗?你们看过那段屈辱的历史吗?看过入侵者猖狂贪婪的面容吗?

圆明园夕阳

时间已是下午三点多,不敢于一处多逗留,冷风里,顺着轻声碎语的人流和指示牌,一路迂回曲折,又看了几个景点,虽然尽皆断石水泊、苇丛寒鸭以及残荷,却没有丝毫遗憾。必得这样逼人的荒凉,才是我们心中镌刻了那段最屈辱历史的圆明园啊。

融姐最想去看的西洋楼遗址,恰也是我和宁子心中所愿。据说这洛可可风格的西洋楼是意大利传教士郎士宁和法国传教士蒋友仁一起设计监制,中国工匠制造而成。它结合了我国的砖雕、琉璃、叠石,体现了西洋建筑的民族化。

兜兜转转终于到达,远远望去,首先看见的就是谐奇趣景点里几根汉白玉的残石柱和一堆堆石块默默矗立在色彩浓郁的蓝天下。近看石面,则雕刻精美。还有一块厚重的横石,石面微微黢黑,似乎是烟熏火烧的痕迹。宁子立在此处,双手握拳,眼眶泛红,愤愤地骂了一句:“这该死的入侵者!”我和融姐不觉同时向前,揽着她的腰,三人并肩静默了几分钟。

“岂止是国贫受外辱?土匪、军阀、还有咱们的老百姓,他们一起铲尽了这份美!”融姐道。“我们自己也缺乏对艺术的敬畏,对美学的鉴赏和保护。”

融姐此言,我深深赞同。圆明园被英法联军放火焚烧后,残留物又先后遭遇了国人联合打劫。乱世之中,有多少人可以用历史的眼光意识到这是一份属于世界的优秀文化遗产,是我们中国人几千年来建筑美学上的艺术典范呢?纵然有人意识到了,又有谁,有力量保护呢?

西方国家当然不会保护我们的文明,他们的目的是彻底毁灭。就像西班牙人当年焚烧玛雅书籍和祭司,罗马人的战火焚烧了埃及的亚历山大图书馆一样。

“再也没有一双眼睛能够见证另一个时代的艺术天赋和品位了”,英军随军牧师罗伯特·麦吉这样写道,语气中毫无愧疚,“一个也不留,一栋房屋也不剩,让这里再无宫殿的痕迹吧。”

圆明园陷入一片火海的时候,下令纵火的英军首领额尔金得意洋洋地宣称:“此举将使中国与欧洲惕然震惊,其效远非万里之外之人所能想象者”。

是的,他们目的得逞了,除了精美建筑,还有约一万零五百卷图书档案,包括有关中国历史、科技、哲学及艺术上最为稀世及精美的著作,都在额尔金的大火中灰飞湮灭了……

渺小如我们,短暂如我们,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呢?无非发几句叹息罢了!不,不应该只是叹息,还应该发自良心呼吁一声,我们的下一代不仅仅需要爱国教育,还需要美学教育!不论这呼声多么微渺,总不能不出声。

但美学意识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融入血液,形成自觉意识。这种意识一旦形成,将超越时代,超越阶级,也超越民族和国界。

天色已晚,三人移步离开,而后折入左边的方壶胜境。

此处位于福海东北海湾内之北岸,原是海神的祭祠,取材于道家的“仙山琼阁”意境。曾经亭台楼阁,高低错落,三面环水,碧海澄波。

因这里游人稀少,我和融姐忍不住咔咔拍照留念。寂静中,倏然听见一阵轻柔的歌声:“艳阳天啊艳阳天,湖光山色映画帘,春满圆明园。山河山河娇洁艳,女儿泪涟……”

心中不由一震,寻声望去,夕阳斜照里,竟是宁子背对着我们,坐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曼声而歌,她身侧芦花摇曳,烟水苍茫。

我悄悄靠近,以手机用心地记录着这一刻。镜头里的宁子,一袭黑衣,恬恬淡淡,目光坚定而沉静。我凝神看着婉婉而歌的她,突然心生苍凉。是的,苍凉!

这本是电影《火烧圆明园》里兰儿为了接近咸丰皇帝而唱的歌,柔情旖旎。虽然只是虚构,但也可以设想,那时外敌还没入侵,万园之园的圆明园风情无限、春花明媚。而今,白云苍狗,作为历史见证的圆明园,早被付之一炬,唯剩这一地荒草斜阳。这期间,中华民族经历了诸多困惑、自卑和苦难,虽励精图治,仍荆棘丛生,眼前这荒芜的圆明园,正时刻给今天的我们以警示。

宁子越唱越凄婉,她定和我一样,心中百感交集!山苍凉,水苍凉,世事多苍凉,于这最冷最冷的天,来读这最冷最冷园的我们,本已人过中年,看淡了冷暖轮回,却还忍不住为那曾经破碎的山河,眼前的断壁残垣,殇歌一曲,热了心肠。

当此时,暮色如织,余晖凄美,远空寒鸦点点,与霞共飞。夕阳即将沉入湖面,而我们三个因文字而交心而共鸣的渺小女人,也不得不马上在园口分别,各自投入滚滚红尘,再历下一轮不可测的喜乐哀伤,这一别,天长水阔,焉知何时何地再能重逢?又能否重逢?

我鼻子一酸,泪水倏然滑落。再看镜头里的宁子,也是泣不成声,而融姐不知何时立于一旁,正静静聆听,偷偷拭泪……

唱歌的宁子

宁子和我

融姐和我

下附:

唱歌的王宁子《在路上》

宁子唱的歌曲链接:《艳阳天》

师兄跨鲸而来的文章《我看见》

有事先走的浮生小姿妹妹:《北上寻梦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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