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日,有十二位朋友在家裡聚會,一起敘說這次天災與自己關係,也用敘事的眼睛來看可以怎麼去思考、怎麼去經驗「災難」。我把當天的部份講義(我和廷誥的)分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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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事對於災難的相關思考
(主要內容來自於在敘事小班裡,同學與熙琄的對話的整理資料)
黃錦敦
(一)調心:投入災區工作,我們不是帶著一顆「可憐災民」的心去的。我們面對的不是「可憐」的民眾,而是一群正面對著天災鉅變努力存活的人。我們要清楚,他們不是只能被天災綁架的受害者而已,他們是一群面對巨大困境而存活下來的人。我們要給出的是尊敬,而非可憐。
(二)重新命名:「災民」有著受害者的烙印,這個命名給人濃厚的「刻板印象」,是無力者、受害者、遇難者,災民這個詞只呈現了這些人們的某種經驗與面向,從敘事的語言來說,太過單薄了。如果可以的話,陪伴他們找出不同的命名,讓自我認同得以挪移與豐厚。
(三)在地性知識:這次遭遇災難的許多都是原住民,原住民有著自己的歷史與智慧,這與漢民族有很大的差異。原住民族祖先早就傳下來許多面對天災的「知識」,這些知識會透露著可以怎麼去看待災難、死亡以及用則種姿態存活。進去部落的人,要先有彎腰低頭的謙卑,請教這些部落裡的長老、孩子、牧師….,讓他們教導我們認識他們的視野。
(四)向他們學習:這是敘事取向的姿態,細細的聽他們怎麼去經驗災難的故事;細細聽他們面對鉅變、失落,還要過生活的智慧與姿態;細細聽他們站在怎樣的位置來詮釋這場災難,好讓自己得以繼續生活著;細細聽他們悼念親友的故事….
(五)對於創傷的解構:悲傷多久、有什麼反應才叫做「正常」、「健康」,在主流的觀點裡,在DSM系統的診斷標準裡,對於創傷的反應有一套標準,把「經驗災難後」健康與不健康的人區分出來。但其實對於失落的反應,受到社會觀點很大的影響。例如我曾在雲南見到有個家的大門上貼著「母喪」,並書寫著自己哀痛與懷念,在三年內不開大門,以悼念亡母。在中國,人因為父母之喪,表現出極度的哀痛,會被尊為「孝子」。但在DSM的觀點裡,卻很可能因為「符合診斷」而被病理化了。敘事治療談論失落,談的不是單一標準的悲傷形式,談的不是如何跟過往的親友Say goodbye, 而是談Say hello again,怎麼讓與亡者之間情感重新連結上,怎麼被珍惜他對於亡者的懷念與悲傷。而面對災難有相關的情緒、認知、行為反應不是唯一的重點,更重要的是當個人經驗這些災難存活下來時,自我認同的定位在哪裡。就如上面舉的例子,是尊敬自己也被尊敬的(孝子),還是病人(不正常)。
(六)給心靈能量找出口:災難會在心靈裡累積很多的能量,這些能量需要有出口。表達是一種出口、創作是一種出口、找到意義是一種出口…..。我們進入災區是一種出口,真正接近災難的人們也需要找出口,當出口能彼此相接,則能量就會有一種很棒的流動。當出口無法相接,大家都只想趕快的讓能量出去而沒有考量,則可能造成彼此的能量扞格。
(七)用送給在另外一個地方的人祝福:這部份說的是一種接納,在災難剛發生之後,許多失蹤的、罹難的親屬都無法接受親人死亡。或許有種專業視框說這叫做「否認與抗拒」階段。而去過川震幫忙的人,曾經分享,在此時如果跟上他們的狀態,用他們的語言與思維,來找出空間,就比較能工作。例如可以不去談對「死去的親人說….」,因為「死去」不是他們的語言,更貼近的說法可以說:「不論這些親友現在在哪裡,我們一起來送祝福給他們…..」這樣的語言可以讓我們越過對於「接納事實」的拉踞,令生者能為這些親友「做一些事情」。
(八)訓練在地人來協助在地人:在地人不論在思想、用的語言、對傳統的理解和原本的關係網絡裡,都是最適合成為「助人」條件的人,因此,陪伴在地人,整理出與屬於自己社群裡「助人」知識與技巧,是很值得投入的作法。
(九)合作思維的引入:和當地人合作、和不同領域的人合作,每次的對話,就思考是否創造出更多的合作空間。
(十)訪問引出偏好故事的問句
外化:災難帶來的哪些情緒和反應,是之前沒有的?是否有哪些部份你喜歡或不喜歡?災難帶來的影響是什麼?如果這些自責與憤怒的心情,背後想要說的是什麼?在這樣的災難中,妳想怎麼面對?災難來到你的生命中,帶給妳的經驗和體會是什麼?自己想要怎麼看?如果有學習,那是什麼?當災難來時,妳看見大家彼此怎麼互相扶持的?看見大家的彼此扶持,對你帶來的影響是什麼?
運用時間軸:經驗過災難與沒有經驗過的自己,最大的不同在哪裡?最不容易的地方在哪裡?自己如果想對遭遇災難中的自己說話,妳想對他說什麼?如果有一天,你有自己的孩子或後代,你想傳承哪些面對災難的經驗與智慧?
局外見證:祖先如果看見你遭遇這樣的災難,他會跟你說什麼?他看見你這樣來面對災難,又會跟你說什麼?
如何用「社會建構」的觀點去看到創傷後的人們
(作者:連廷誥,彰師大諮商與輔導研究所博士,錦敦的好友)
尊重在地文化及知識。我們不可能去了解在地的文化,但可以以一種「請教」的態度去接近在災區的人們。去了解他們的祖靈是如何教導去面對「生死」、「大自然的災難」、「家」、「部落」等態度。也要去反思我們的祖先是如何教導我們面對生死及災難等議題。
混亂,但學習如何和不同專業的人共事。不管在時間、空間的架構上都不會和在諮商室內接案一樣,不可能維持原有的架構,但如何在對自己知識的堅持,並對其他知識(社工、當事人、教師、行政人員等)的尊重,知識不只是理論及書籍上的知識,更重要的是包含在地的知識,生活的知識,祖先的知識。
Debriefing的目的與方法。音樂及舞蹈是否會是原住民的血液內的DNA,所以在紓壓的訓練上,是否只有「腹式呼吸法」而已呢?以書寫、繪畫並且將之「燒給」已逝的家人朋友,是否為唯一的方法,如果目的是讓逝者得知「存活者」的思念、感謝,是否有其他方法?
哀傷與創傷,還有復原的力量。在重大創傷之後,除了看到哀傷(grief)與創傷(trauma)的傷痛以外,更要去看到因應及生存的能力(心靈),想要在創傷後有力量搏鬥,需有重大的力量,而這力量原先就存在於案主及案家原有的身上。
當事人與旁觀者的位置。當我們採取旁觀的第三者角度去看待創傷後的當事人時,內心的感受、價值觀、信念,與所採取的位置與視框與當事人有何異同?看新聞時像是看一部災難電影嗎?情感的涉入(哀傷、憐憫、同理、憤怒等)與自我生命的需求與未盡事務(unfinished business)有何關連?如果帶著「拯救者」的位置進入,會有哪些影響?